子柏風略一思索,便又取出了一張紙,在上面寫下“九個龍”三個大字,隻見下筆未盡,紙張就已經掙紮了起來,剛剛收筆,那紙張就突然化作了九條搖頭擺尾的小龍,争先恐後地向窗外飛去。不過這些小龍也逃不過炸裂的命運,不多時就在窗外消散無迹。
又做了幾次試驗,子柏風算是大緻了解了自己這第一訣“一元化”的作用。
養妖訣中,有靈氣與靈性之分,靈氣多寡與子柏風所用的筆墨有關,而靈性則是這寫出來或者畫出來的東西所代表的意義。
靈氣便是天地之間散布的靈氣,萬物皆有靈氣,隻是多寡不同。而靈性,便像是子柏風所看到的那種種執念,這便是有的有,有的無了。
如“一、二、三”之類的數字,本身并沒有太明确的表象,所以寫在了紙上之後,隻要不超過極限,便隻會慢慢逸散。而龍字,有着完整的形象,變如子柏風所想,化作了一條龍。而數和字結合起來,卻可以産生更多的作用。如果是完整的句子,變可以把自己的念想化作行動。但是,這靈氣和靈性是消耗性的,消耗完了就完了,并沒有真正的讓這些東西成妖。
看起來雖然玄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戲法罷了,當不得什麽用處,也就是做個煙花玩玩。迄今爲止,子柏風所驅使過的奔馬石與燕氏天兵,都是因爲承受了許多人的執念,本來也犧牲了許多的靈氣,這才能夠按照他的想法長時間行動。
養妖訣,畢竟還是要有一個“養”字,要像青石叔一樣,日積月累,這才有可能真正成妖。而真正想要養,其一必須有承載力,能夠容納更多的靈力和靈性,其二必須可以反複書寫,從這點上來說,紙并不是一個好的載體。
子柏風低頭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道:“就拿你來做個試驗吧!”
說着,拿起書桌上一物,蘸了清水,提筆在上面寫了起來。
隻要留下筆迹,是水是墨都無妨,這點在青石叔那裏已經驗證過了。
寫了片刻,子柏風就覺得頭暈眼花。現在的子柏風自身也沒多少靈力,昨天到現在又一直濫用,現在已經透支了。
眼看日頭已經出來了,子柏風回家匆匆吃了一點早飯,就拎着水桶到山上去找青石叔充電去了。
待到快到午時,子柏風這才從山上下來,精神頭兒十足,一身靈氣充盈,俨然又是一條好漢!
剛剛下山,子柏風就看到自己的書房前面等了四五個人,其中一個兇神惡煞的樣子,正是四狗,而其他幾個,被他呵斥着,神色不安。燕老五抱着肩膀站在遠處一棵樹下看着這邊,看到子柏風回來,一轉身走了。
“四狗,你又在欺負人?”子柏風神色不善地盯着四狗,四狗看到子柏風,連忙點頭哈腰道:“秀才爺,我哪敢欺負人啊,他們這是來交稅來了。”
“哦?交稅?”子柏風連忙向前走了幾步,一拱手,道:“瞎婆婆,坨子叔,你們都來了。”
來的這幾個交稅的人,可說都是老實人,最前面一個是瞎婆婆,她倒不是真瞎,不過眼珠上一塊黃黃白白的斑點,子柏風認得這個,這是白内障,眼看就要沒過整個眼球,那可是真瞎了。瞎婆婆的丈夫早就死了,兒子出去闖蕩就再也沒回來,現在一個人過活。她平日裏有些神神叨叨的,靠給人跳大神過日子,子柏風不怎麽喜歡她,卻沒想到她竟然是第一個來交稅的。
後面的那個就是老坨子了,他一隻手拎着小坨子,小坨子正怯生生地看着子柏風。
子柏風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腦袋,随手塞了一個從山上摘的野果給他。
小坨子緊緊抓住那野果,縮到了老坨子的身後,緊張地看着子柏風。
看到子柏風,老坨子連忙把手中的一個袋子遞給子柏風,緊張兮兮地道:“秀才爺,這……這是我們的稅……都在這裏了……都在這裏了……”
他神經質地念叨着,戀戀不舍地看着子柏風接過了袋子,磨了半天手掌,這才道:“秀才爺,您把東西留下,把……把袋子還俺,這袋子還是俺用褲子腿改的,就這一個了……”
他指了指自己少了一截的褲腿,露出了一條髒兮兮的大毛腿。
子柏風隻覺得自己的手都快抓不住這袋子了……他捏住了袋子的一角,遞給了老四,道:“來,坨子叔,咱們進去清點一下,造個冊。”
“哎……哎……保管夠,都拿來啦,都拿來啦……”老坨子唠叨着,磨蹭着跟着子柏風進了屋,子柏風拿了一個冊子,這是早就準備好了,在上面寫上了老坨子的名字,然後讓四狗把袋子裏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嘩啦啦一聲,銅錢和散碎的銀子攤了一桌子。
看到有銀子,子柏風對小坨子道:“小坨子,你去我家找我爹要個小秤來。”
這才清點起了眼前的那散碎的銅錢和銀子。
銀錢不多,不多時就稱好數好,子柏風皺起了眉頭,道:“坨子叔,這不夠啊,還差了二十錢呢,你估計是數錯了,再回去拿吧。”
“我這就回去拿,這就回去拿……”老坨子說着,卻不動彈,就在旁邊直勾勾站着。
瞎婆婆走了過來,道:“秀才哥兒……這是我老婆子的……”
也是一堆零零散散的零錢碎銀,稱完之後,發現比老坨子的差的更多。子柏風的眉頭略略皺了起來,道:“瞎婆婆,這也不夠啊……”
“不夠嗎?不夠嗎……祖宗會怪罪我啊……”瞎婆婆顫巍巍地道,她雙手合什喃喃低語了片刻,然後在院子裏跳起了大神來,子柏風情不自禁翻個白眼,這個老婆婆,又開始神神叨叨了。
過了片刻,瞎婆婆又摸着門框走了進來,道:“秀才哥兒,剛才祖宗托話給我了,說我交上了稅,他老人家就讓瞎婆子看見東西……秀才哥兒……”
瞎婆婆伸出一隻幹瘦的手,抓住了子柏風的手,然後另外一隻手伸進了嘴巴裏去,猛然一掰,一隻還帶着血的金牙就放在了子柏風的手心裏。
“啊呀!”子柏風吓了一跳,一甩手把那金牙甩了出去,瞪大眼睛看着瞎婆婆。
瞎婆婆摸索着從地上撿起了金牙,捧在手心裏,湊在眼前,戀戀不舍地看着。
“都沒了……都沒了……祖宗啊……”她把金牙留在桌子上,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了。
子柏風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知道什麽滋味。
“這個老婆子,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連個菜都不舍得吃,光啃窩窩頭,沒想到還有一顆金牙藏在嘴裏……”四狗拿起那金牙,在衣襟上擦了擦,放在嘴裏咬了一口,啧啧連聲,道:“是純金的,這老婆子真會藏!我怎麽逼問都說沒有值錢的東西……”
“四狗!”子柏風高聲怒叫,一半是因爲他說的話,一半是因爲他竟然就那麽直接把别人的金牙放在自己嘴裏咬……
“嘿嘿,秀才爺,我隻是說說,嘿嘿,說說……”四狗連忙哈腰。
“秀才爺。”一直站在一旁的老坨子牽着小坨子,讪笑着走上前來,道:“秀才爺……我家裏實在是沒有什麽東西了……您看,您看我家小坨子怎麽樣,您要是願意就留下他,我就拿他抵了稅金吧……”
“什麽?”子柏風瞪大眼睛看着老坨子。
他一時間沒明白。
“你個老坨子,就你家那個傻孩子,煮了吃了都沒幾兩肉,還拿來抵稅金?”四狗在旁邊暴喝一聲,“快滾快滾,回去把你家的羊牽來!”
“秀才爺……”老坨子眼裏的痛苦幾乎可以滴出來,卻還是要陪着笑,哈着腰,“小坨子他弟弟才三個月,我家那婆娘沒用,奶水少,就指着這隻老羊的羊奶活命呢……家裏已經沒有錢多養一個嘴了,您老人家就行行好,收下我家小坨子吧。他雖然膽子小,但是幹活勤快,要打要罵随您……小坨子,快給秀才爺磕頭……”
小坨子傻傻地跪下給子柏風磕頭:“秀才爺收下我吧!”
子柏風甚至覺得,小石頭都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到底是什麽,自己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看着那個和小石頭一樣,大腦袋細脖子的小孩兒在地上跪着,求自己收下他,子柏風的心中突然一痛,他連忙拉起來小坨子,然後把老坨子的稅金收攏一下,裝進了袋子裏。
在拿起袋子之前,子柏風頓了一頓,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把那袋子給了老坨子。
“秀才爺……”老坨子都愣了。
“拿回去吧,好好過日子,好好把小坨子養大,他是個好孩子……”
老坨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子柏風心中百般思緒在翻騰,卻不知道該如何纾解,子柏風轉頭看四狗在愣愣地看着他,一瞪眼睛,道:“看什麽看!”
他把桌上瞎婆婆的銀錢收攏了一下,遞給四狗道:“四狗,你把這些給瞎婆婆送過去,若是讓我知道你敢吞一個子兒,我就把你的腿打斷,聽到沒有?”
四狗疑惑道:“秀才爺,這稅咱不收了?”
“收,先收你的!”子柏風瞪他,“忒多話,還不快去!”
四狗連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