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巨物震動之下,周圍的沙層猛烈翻湧,高登趁機又向辛巴達靠近了數米。
觸肢在他周圍紛紛晃動,張牙舞爪。一條觸肢就攔在高登跟前,形如嶙峋枯樹,揮動着光秃秃的枝幹。高登微微側轉身軀,含胸收腹,盡量收攏四肢,一點點從陰影枝幹交錯的空處穿過。
源力、肉身、風孔和沙層之間的外循環仍在繼續,對高登而言,沙粒逐漸變得如同空氣一樣自然。這種外循環有點像是一門适應環境的技巧,比如某種被稱爲變色龍的蜥蜴,可以根據周遭環境,變換相應的皮膚顔色;又比如青蛙既能生活在水中,又能寄居陸地……不少動物天生就具備肉身适應環境的技巧。
但外循環的奧妙遠不止于此,除了肉身之外,體内的源力、風孔的氣息也在相應變化,直到與外部環境臻至一個渾融無間的玄妙境地。
又一段明王的記憶閃過高登腦海:地底岩漿沸騰,奔湧如海,明王渾身浴火,赤足穿行在熊熊火海中,苦思如何突破自我的極限。
四周熔岩噴溢,地殼闆塊紛紛撞擊、崩離,不知過了多少年。
某天,一點火星濺出火海,正巧落到明王掌心,閃爍數下,火星迅速熄滅。
明王止步默立良久,忽而大徹大悟:“如果宇宙是岩漿之海,那麽每一個生命誕生,就如同一點火星濺出火海。無論火星有多麽璀璨或是黯淡,并無本質分别,早晚有一天會泯滅。
反倒是岩漿海裏的火星,一直生生不息。隻要火海不滅,火星永存。換言之,未誕生的生命,可以稱得上是永恒不滅,因爲此時的生命渾渾噩噩,融入在整個宇宙中,不知有“我”。而生命一旦誕生,擁有了“我”的意識,便脫離了宇宙。從此自我與宇宙相對獨立,有了内世界和外世界之分,彼此形成一層無形隔膜。
已經跳出岩漿之海的火星,如何既保持“我”的意識,又不會熄滅……?”
這段明王的記憶曆時百年,出現在高登腦海中卻隻有短短一瞬,快似電光火石。其中的感悟殘缺不全,晦澀難懂,高登還弄不太明白,畢竟他離明王的境界相差太遠。兩個世界的文化也迥然不同。但有一點高登心中雪亮,要沖破自身的極限,唯有打破人與宇宙的隔膜,讓濺出的火星重新與岩漿火海相通。
息微術正是以循環的方式,巧妙穿過這層隔膜,成爲人體的内世界與自然環境的外世界連接的橋梁。
四周沙層的熱量傳遞到高登身上,通過風孔、源力蛛網,源源不絕地排出體外。高登突發奇想,要是可以截取一部分熱量,融入源力蛛網,是否也能轉化爲源力?
正當他分心之際,一條陰影枝幹驟然擺動,高登猝不及防,右臂被陰影枝幹撩中。整條陰影觸肢受驚般地抖了一下,旋即猛撲上來,分叉的枝幹紛紛圍向高登,像一頭頭妖異的兇獸。
“轟!”曲曲折折的電光再次劈下,沿着一根觸肢急速延伸,直奔陰影巨物。
高登立刻抓住機會,刺出匕首,切斷纏至身前的陰影枝幹。
電光淩厲閃過,陰影怪物凄厲尖叫,無數觸肢狂舞亂甩,沙山猶如翻江倒海,層層掀動。和其他人的攻擊不同,觸肢一旦被阿泰的雷霆破邪拳擊中,雷電的力量當即從觸肢傳至本體,殺傷力直接而有效。
跟随翻滾的沙層,高登連翻帶蹿,鑽出陰影枝幹的重圍。那條觸肢受本體影響,正疼得胡亂拍動,根本顧不上高登。
“轟!轟!轟!”電光一道接一道從上方落下,交織成眩目的光網。有的沒入沙層,有的沿着觸肢襲向陰影巨物,電得它劇烈抖動,痛不欲生,整座沙山随之颠簸搖晃。
一個巨大的沙浪卷住高登,向前猛沖,瞬間掠過辛巴達身邊。高登順勢探臂,一把抓住辛巴達,身軀一折一翻,在震蕩不休的沙流中施展魚翻之式,繞向陰影巨物。
一路上,神燈始終發出柔亮的光芒。爲免打草驚蛇,高登刻意避開那些觸肢,不斷迂回逼近。陰影巨物似乎有所察覺,但阿泰的雷霆破邪拳像暴風雨中的雷電,鑽透沙層,連環擊下,令其無暇分心。
猛然間,響起一記晴天霹靂,隔着百米多深的沙層仍能隐隐聽聞。高登望見一道粗壯了一倍的藍色電光直擊而下,像一條閃耀的電蛇,猛然咬住觸肢。
這是阿泰全力擊出的雷霆破邪拳,雄渾的拳勁宛如雷神咆哮,剛猛無俦,連高登也心驚神搖。
陰影巨物瞬息被電光覆蓋,一條條觸肢抖如篩糠。高登雙腳一蹬,猶如離弦之箭,抱着辛巴達沖入了龐大的陰影。
神燈光芒過處,陰影猶如冰雪融化,不住消失。陰影巨物發出驚心動魄的慘叫,瘋狂掙紮,攪得沙層天翻地覆,一道道沙柱噴薄而出,沙丘像滾滾的雪崩不斷塌陷。
高登在沙浪中翻騰,不斷向陰影巨物深處潛入。神燈的燈光像一柄熾亮的刀鋒,撕開陰影巨物,将傷口越扯越大。一條條觸肢從陰影巨物身上蛻落下來,化作無數幹癟的屍體。有的是人類的屍體,有的是馬匹,還有的是沙漠裏的鼠、兔、蟲、蛇……
陰影巨物痛苦抽搐,龐大的身軀在燈光中不住翻滾、萎縮,最終無力地停止掙紮,迅速消融,隻在原地留下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斑。
高登試着握住這塊黑斑,它輕如塵埃,陰冷如死屍的皮膚,色澤黑得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仿佛能吸入所有的光線,連神燈的光芒也無法投射其上。
“轟隆”一聲巨震,整座沙山塌陷下來,沙煙彌漫,直沖天空。高登拽住辛巴達,從沙層深處竭力往上鑽。片刻後,他聽到頭頂上方阿泰聲嘶力竭的叫喊聲。
“砰!”沙塵激濺,高登帶着辛巴達沖出了沙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