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大漢無聲歎了口氣:“碰到個有趣的小鬼,忍不住多灌了幾杯。當年我出來混的時候,和他差不多大。眼睛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
老頭幹笑一聲:“當年你入夥的時候,殺匹病馬都會心軟地哭,誰都瞧不起你,說你是沒膽子的慫貨。”
“可我最終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黑狒狒,暴風馬賊團響當當的三當家。”走在陰暗的巷道裏,光頭大漢自嘲地笑了笑。眼淚總有一天會哭幹,小巷崎岖,牆壁逼仄,已經沒法再往回走。
“你每做一票回來,總要把自己灌醉。”老頭搖搖頭,隔了一會兒問道,“你們這一趟出去,有沒有惹上什麽硬角色?”
“這個月,我們搶了兩支外域的商隊,做得很幹淨,沒留一個活口。你也知道規矩,我們從來不碰貴族,一般不會遇到什麽硬茬。”黑狒狒看了看老頭,警覺地問道,“金牙,我一回城,你就急着找我,難道出事了?”
老頭金牙把高登上門和幫派火并的事詳細告知,道:“說不上爲什麽,我總有點心緒不甯。明天參加神廟的聚禮會時,我會和老大好好談一談。”
他倆穿過曲折交錯的巷子,走進城北的街區。時過午夜,街道兩邊門戶緊閉,隻有幾家賭場燈火通明,随風傳來隐約的喧鬧聲。
黑狒狒問道:“我們現在去對付誰?”
“一個叫雀斑的小子。我查過了,就是他率先挑起了黑幫的大火并。”金牙深深吸了一口水煙,“這小子簡直是條瘋狗,兩天就吞了北門三條街,今天又去搶南邊鐵匠會的地盤。今晚十二點,鐵匠會和南門其他幾個幫派都會傾巢出動,教訓一下這個亂來的小子。我派了十多個兄弟混在裏面,伺機動手。我們兩個暗中壓陣,以防不測。”
黑狒狒聳聳肩:“抓一個小鬼也值得這麽興師動衆?”
“沒有淌進河,就不知道水的深淺。”金牙放下水煙壺,眯起眼道,“這小子是突然冒出來的,誰也不知道底細。如果他和那個食屍鬼有關,說不定你我還得聯手作戰。小心一點,總好過栽一個大跟頭。”
黑狒狒打了個酒嗝:“早晚有一天,我們會栽到别人手裏。你見過能善終的馬賊嗎?”
“但絕不是現在。我絕不容許自己威風一世,最後栽在兩個小鬼手裏。”金牙鄭重其事地說,在一個三岔巷口右拐,随後停下腳步。
一道兩米左右的低矮圍牆将前路隔開。牆内是一家賭場,人聲鼎沸,燈亮如晝。牆外是臭熏熏的垃圾堆,兩旁是沉睡的民房,一片黑燈瞎火。
“嘎吱”一聲,金牙推開一間民居的門,徑直入屋。裏面架着一個簡陋的木梯子,通向屋頂的小閣樓。
木梯後面的陰影裏,有人彎腰上前,遞上兩柄彎刀和兩套連着網眼面罩的夜行衣。
金牙順手把水煙壺遞給來人,一邊套上深灰色的夜行衣,一邊問:“那個叫雀斑的小子還在賭場?”
“他從晚上九點進賭場,就一直沒離開過。”
“看來他對這塊新搶到的地盤很滿意嘛。鐵匠會那邊呢?”
“南邊的幾個幫派已經齊聚,大概半小時以後到。值夜的治安隊那裏也打點過了,今晚這邊就算鬧翻天,也不會有人來管。”
金牙沉思片刻,吩咐道:“再多叫幾個兄弟安插在附近,封鎖所有巷道的出入口,我要萬無一失。”
來人正要領命退下,金牙忽而又叫住他問:“神燈旅館的那個食屍鬼呢?”
“我們的人守在旅館門口,隻要他一出來,就會發信号。”
金牙微微颔首,和黑狒狒踏上木梯。小閣樓的窗戶敞開着,斜斜朝向賭場,高過圍牆,恰好可以觀望到賭場内的大緻情形。
黑狒狒走到窗邊,觀察周邊的環境。近處都是黑壓壓的民房,七、八個馬賊的暗哨僞裝成乞丐,迅速進入各個巷口。他頭探出去往上瞧,閣樓頂的屋脊一路延伸,末端相距賭場的圍牆隻隔一米。
“這個位置不錯。”黑狒狒拉下網眼面罩,緩緩拔刀出鞘,亮森森的刀光映上瞳孔,殺氣滿盈的目光比刀鋒更冷冽。這一刻,他不再是滄桑怅惘的酒客,而是喋血無情的馬匪。
“這個位置不錯。謝謝你了,辛巴達。”高登爬到一家餐館屋頂粗壯的煙囪桶上,俯瞰下方五百米處的賭場。夜色深沉,暗無星月,賭場如同一個明晃晃的燈盞,映出裏面模糊攢動的人影。
“食屍鬼先生,能爲您做事,是我的榮幸。”辛巴達站在拉拉丁寬厚的肩膀上,開心地挺起胸膛。
拉拉丁輕咳一聲,辛巴達立即說:“宇宙宇宙誰最美?拉拉丁大人你最美。”
拉拉丁滿意地昂起頭,夾緊手臂,讓自己的大胸肌擠得更飽滿一些。
這兩天,辛巴達一直充當高登的耳目,在東門珠寶店附近盤下一家店鋪,負責監視珠寶店。男孩顯示出超人一等的旺盛精力,幾乎整日整夜不睡,死死盯住珠寶店進出的人流。正是他,發現了深夜離開珠寶店的老頭,派拉拉丁及時通知高登。也是他,爲高登找到這個上佳的觀測點。
高登取出單筒瞭望鏡,緩緩移動,察看四周動向。老頭半夜出動,高登就覺得對方可能會向雀斑下手。而找到雀斑的位置很容易,這幾天他爲了引出馬賊高調行事,行蹤人盡皆知。
雀斑想要一挑多,玩一次孤軍奮戰,但高登更喜歡充分利用己方所有的力量。“辛巴達,幫個忙,做我的觀察手。”高登把單筒瞭望鏡丢給辛巴達,從背上解下皮匣,取出青銅級的弩弓,拴好一根發絲,瞄準賭場的方向。
相距五百米,又在夜晚,高登的視力無法完全看清楚。爲使弩箭更加精準,他需要一名觀察手。
“好的,我保證做好!”辛巴達興奮地接過單筒瞭望鏡。拉拉丁站在屋頂,辛巴達又站上拉拉丁的肩膀,反而比高登高出了一大截。
懸吊的發絲在夜風中激烈飛揚,向西北方向彎曲,标示出今晚大緻的風速和風向。高登拉上弩弦,微調角度,開始耐心等待。
“先生,那邊來了一大群人!”辛巴達突然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