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麻袋被從馬鞍上揪起,重重扔到沙地上,打了個滾,猶在扭動反抗,從裏面傳出模糊不清的“嗯嗯”聲。
“小兔崽子,放老實點!”馬上的武者翻身而下,擡起皮靴,戲谑地踹了一腳。麻袋翻滾着從沙丘滑落,揚起彌漫的沙塵。
“這小子又倔又滑溜,不愧是那頭死獅子的種。”“東奔西跑了好幾年,總算找到他了!”“隊長,你下手輕一點,千萬别把他踢死了。”
另外七個武者也紛紛下馬,其中六個圍住麻袋,嬉笑怒罵。留下一人爬上隆起的沙峰頂,觀察着四方被陽光照得發亮的黃沙,一叢叢綠色的仙人掌,以及更遠處的月牙綠洲,放哨警戒。
“放心,那頭死獅子遺留的财寶還沒影子,我怎麽舍得踢死這頭小獅崽呢?那可是大半個雄獅部落的财富!”被稱作隊長的武者冷笑道。他們八人清一色的寬大黑袍,黑巾纏頭,當中鑲嵌一枚黑寶石,腰間佩戴着刀鞘漆黑的彎刀。隊長是赤鐵級的武者,其餘七人全是黑鉛級。
一名武者解開麻袋口的皮繩,一把将辛巴達拖出來。男孩渾身被綁,鼻青臉腫,嘴裏塞着破布,一邊竭力掙紮,一邊仇恨地瞪着周圍的人。
另一名武者拔出他嘴裏的破布,辛巴達猛地一口唾沫吐出,噴在對方臉上。對方順手一個耳光,打得辛巴達嘴角溢血,滾倒在地。
“你們殺了穆薩大叔,你們這群混蛋!”辛巴達側過頭,雙目赤紅,怒罵不休。
“讓這小子安靜一點。”隊長不耐煩地道。幾個武者掄起馬鞭,暴風驟雨般抽向辛巴達,打得他衣衫撕裂,皮開肉綻,像一隻陀螺般滾過來滾過去。
“混蛋!混蛋……”辛巴達的痛罵聲漸漸變得低沉嘶啞,隊長叫停了鞭撻。
“小崽子,時隔三年,難道你還沒搞清自己的狀況?”隊長走到辛巴達跟前,靴尖傲慢地挑起男孩的下巴,“你再也不是雄獅部落的少酋長了。你的部落已經易主,你那老子深埋地下,早就變成屍骨腐爛的死獅子。就連他最忠心耿耿的侍衛長穆薩,今天也下了地獄。你再不識相,我就送你去跟他們團聚。”
“你們才該下地獄,真主會懲罰你……唔唔……”辛巴達剛說了兩句,就被靴子踩住臉,用力擠壓。
“不要再說這種沒用的廢話了。你老子留下的财寶呢,藏在哪裏?說出來,我分你一半,讓你遠走高飛,逃得遠遠的。”隊長挪開靴子,衆人眼睛發亮,死死盯着辛巴達。
“呸!”辛巴達吐掉嘴裏的血沫和沙子,“我知道你們是哈裏發的暗衛,根本不可能放過我!”哈裏發是沙之國民衆對國王的稱呼,暗衛則專門爲哈裏發處理見不得光的事。
武者們七嘴八舌地道:“暗衛的月俸不過十個金币,和你父親留下來的财寶相比,算個屁啊!”“小子,我們求财不求命,說出來吧!”
隊長揪住辛巴達的衣領,提到半空:“爲了追捕你,我們兄弟這幾年餐風露宿,到處奔波,可那個昏庸的哈裏發仍對我們不滿意,不但扣除了我們的俸薪,還嚷嚷着要把我們下牢房,咱們早就不想幹了!怎麽樣,說出藏寶地點,大家各取所需,互不相幹!”
辛巴達死死盯着對方。即便交出财寶,自己也會被滅口,何況他們還殺死了穆薩大叔。“一群豺狗,怎配搶走雄獅的食物?”他昂起頭,毅然喊道,“有種就殺了我!”
隊長神色一冷:“想死?哪有這麽容易?”他粗暴地扯掉男孩的衣服,拖到向陽的位置,任由炙熱的日光暴烤着辛巴達裸露的皮膚。
“嘴硬也沒用,沙漠會撬開你的嘴!”隊長狠狠踢了辛巴達幾下,回到背光的沙丘下,拿起馬鞍上的水囊痛飲。
“隊長,這裏離月牙城太近了,要不要換個地方?”一名武者問道。
“怕什麽,我們現在還是國王暗衛,誰敢找我們的麻煩?”隊長抹了抹胡須上沾着的水,“這小子在月牙城住了這麽久,至今不肯逃向外域,那批财寶多半就藏在城裏面。”
“我去給他補點水,免得他口幹舌燥,曬成肉幹。”一個尖嘴猴腮的武者走過去,解下褲帶。“嘩啦啦”,黃澄澄的尿液澆在辛巴達臉上。
你們這群該死的混蛋!辛巴達咬緊牙關,黃沙滾熱如沸,燙得他全身變得通紅,鼓出一隻隻水泡,頭發也像被燒焦了,透出糊味。
我會死,像個普通人一樣死去。他難過地閉上眼,強光仍然刺透眼皮,亮晃晃地閃動。他的頭越來越燙,陽光像燒紅的刀子一樣,在皮肉上肆虐切割,疼痛欲裂。
雄獅不該這麽死,他昏沉沉地想。
不知過了多久,辛巴達被水澆醒。睜開眼時,依舊烈日當空,酷熱如焚。他本能地扭動脖子,用舌頭舔着淌下來的水滴,這才發現,咽喉已經腫痛得難以下咽。
“小子,才過去一個小時而已。”隊長兇狠的臉龐暫時遮住了日光,令男孩得以喘息。隊長搖晃着水袋,故意咂嘴發出聲響,“你熬不過去的,遲早得乖乖交代。寶藏到底在哪兒?說了就給你清甜的泉水,讓你喝個飽!”
辛巴達拼勁全力,沖他吐口水,但吐出來的隻是粘稠的白沫,而身體因爲蠕動産生了撕裂般的劇痛。
“小崽子,我看你還能撐多久!”隊長罵道。
“隊長,那邊好像有人過來了!”放哨的武者遙遙喊道,其餘的武者立刻起身,借助一座座沙丘的掩護,分散四周。
每個人的手都按住刀柄,貓腰弓步,屏息靜氣。他們相處多年,配合默契,恰好以辛巴達爲中心,分布成一個防禦陣仗的圓。
過了一會,放哨的武者又叫道:“沒事了,那家夥往另一個方向去了。應該是過路的,像個外來的小貴族。”
衆人靜候片刻,才放松下來。辛巴達隐約聽到他們在說話,但聽不清,兩耳開始“嗡嗡”打鳴,腦子越來越迷糊,仿佛在雲端裏飄蕩。
“可是如果我們足夠幸運,還會有一個天使保留下來。它不會變,不會走,不會因爲沒有燈油而消失。”渾渾噩噩中,這句話在他心裏飄過。是誰說的?他竭力回想。
一陣大風刮過,卷起迷蒙的沙塵。這裏是月牙綠洲北面的鬼迷沙漠,晌午過後,就開始沙風不斷,塵埃盤旋。幾個小時以後,暮色像灰暗的紗帳籠罩了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