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生火的柴灰,應當是血獄會的人留下的,還特意堆上落葉,掩藏行蹤。在一叢灌木下,高登又找到一堆吃剩的野獸骨頭和幹硬的人類糞便,估算出對方離開的時間大約在一周前。
在這片地域,生火是必須的。一開始高登并不了解,像過去一樣捧起河水暢飲,三小時後上吐下瀉,發起低燒,才明白河裏藏着無數肉眼難辨的寄生物,一定要把水煮開方可飲用。
這裏的野獸也因爲常年飲用河水,體内寄生了大量異物,同樣需要燒熟進食。
這無疑大大增加了危險。火光就像一個亮晃晃的靶子,不僅吸引兇獸,還會引來同行的觊觎。
高登撿了一些幹枯的樹枝,堆在灰燼上,又用幾塊砂岩搭出竈架,也打算在這裏生火進食。血獄會的人顯然精心選擇了生火地點,這裏地勢低凹,四周灌木蔥茏,上方樹冠濃密,遮蔽了大部分火光。
高登先用匕首在灌木上刮出許多碎屑,再找來一截幹木頭,在上面挖好眼,周圍堆滿木屑,然後把一根削尖的木棒頂在木眼裏,飛快揉搓着,開始鑽木取火。
片刻後,青煙袅袅,木屑先被點燃,跳出微弱的火苗,繼而枯枝燃燒,火光伴随着煙霧搖曳。高登拿出一個獵獲的大龜殼,盛滿河水,搭在竈架上,放入剩下的龜肉。
随後他跳上樹冠,搭好弩弓,謹慎地向四周觀望。
無論吃飯、睡覺還是行走,他都無法真正安甯。整個人要像一根繃緊的弦,時時刻刻保持警覺。
長此以往,這根繃到極限的弦終會斷裂,但高登把這也當作一種修煉。
“高登……高登……”他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叫喚自己的名字,那是叢林深處的勾音怪發出的聲音。
勾音怪是灰錫級的怪類,相貌醜惡,嘴如彎彎勾起的鳥喙,又長又尖,聲音出奇的親切,天生就能感知其它文明種族的姓名。一旦被叫名字的人開口回應,哪怕相距再遠,也會招來勾音怪無休無止的追殺。相反,如果置之不理,即使面對面,勾音怪也如睜眼瞎一般,對獵物視而不見。
沒過多久,水“嘟嘟”沸騰,龜肉湯顔色乳白,香氣撲鼻。高登立即跳下去,撲滅火堆,以最快的速度吞咽完畢。
爲了減少危險,兩天後他才會再次生火進食,平時就以樹上的野果和青蛹蟲充饑。青蛹蟲手指大小,肥厚多汁,雖然味道腥苦,難以下咽,但青蛹蟲身上沒有寄生物,營養豐富的肉質和水分足以維持身體需要。
掩埋好火燼,高登向叢林深處進發。經過一周休整,他的傷口已經結痂,正在慢慢恢複。蟬蟬隻能止血,傷勢的複原仍要靠自身體質。
一路上,他數次發現了血獄會諸人留下的蛛絲馬迹,也頻繁遇險,不得喘息之機。一棵生有眼紋的古樹忽然裂開樹腹,要把他一口吞掉;六頭黑鉛級的沙狼群起圍攻,窮追不舍;一隻灰錫級的鐵爪鷹始終在他上空盤旋,逗留不去,尋找撲食的機會……
每次遇險,高登總是先行逃避,對手再弱也不硬拼。随後他暗中潛回,觀察良久,猝起偷襲。那棵古樹被他紮中樹幹中心的眼紋,幹裂折倒;六頭沙狼被一一幹掉;最後他引誘鐵爪鷹飛近,一箭射穿鷹喉。
一個月後,高登在河邊舀水時,對面的樹叢裏倏然冒出幾縷青煙。
他立刻繞過去,借助草木的掩護,蹑手蹑腳地接近煙火升起的方向。爲了不留足音,高登索性脫掉靴子,光腳而行。
相距三百米左右,高登停下腳步,俯低身子。透過枝葉的縫隙,他望見一人身披鬥篷,罩起兜帽,背對自己而坐。此人對面,一堆篝火熊熊燃燒,火堆旁放着一隻牛皮水囊,邊上還躺着一頭血淋淋的猞猁,皮被扒光,内髒也被掏空。
高登以極慢的速度,架好弩弓,緩緩上弦。這裏接近河流,嘩嘩的水聲淹沒了上弦的輕微響聲。
調整弩箭的角度,他對準對方的後腦,手指搭上扳機。
正欲發射,高登忽然心生一絲不妥。那個人至始至終,都不曾動過一下,仿佛陷入了沉思。
身處險地,一個血獄會的老手怎會冒然發呆?他應該以最快的速度進食才對!
高登蓦地一凜,松開扳機,不敢輕舉妄動。他先向四周打量一番,确定好撤退的線路,随後一動不動,靜靜觀察對方。
半小時過去了,火光漸漸微弱,快要燃盡。那個人還是沒有動,身上的鬥篷沒有一絲起伏,似乎連呼吸都停頓了。
又過了片刻,一道身影突然從火堆旁的灌木叢裏躍出,他身軀魁梧,滿臉刀疤,雙手套着墨綠色的拳刺。
“出來吧,現在哪還有傻蛋會上這種套?真是浪費時間!”疤臉大漢仰頭嚷道。另一道身影從高聳的樹枝上跳下,身材消瘦,目光陰冷,雙手緊握匕首。
這兩個人居然是高登的老相識,在兌換鋪,他們差點和高登發生沖突。
“還是小心點好。”削瘦男子掃視四周,往火堆裏添了一些幹樹枝,順手抓起邊上的鬥篷。鬥篷下,赫然是一個樹樁雕出的木頭人。
高登心中恍然,這兩人擔心生火會引來強敵,暗中埋伏在側,以木人和猞猁屍體吸引對方注意。如果是兇獸,自會沖着猞猁而去。如果是趁火打劫的同行,必然誤中木人,招緻兩人夾擊。
疤臉大漢抓起猞猁,一邊架在火上燒烤,一邊留意四周。削瘦男子站在他對面半米外,同樣不停張望。兩人的視角恰好構成一個圓,相互補齊了對方視線之外的角落。
這就是刺客的封鎖全視角。依靠彼此的配合,不漏過周圍一點風吹草動。
高登仍舊一動不動,直到猞猁烤得金黃流脂,肉香四溢,他才重新搭上扳機,弩弓緩緩瞄準疤臉大漢的脖子。
削瘦男子顯然比同伴更警覺,或者說是更緊張。他眼角跳個不停,匕首一直在掌心飛旋,仿佛随時準備刺出。比起他來,疤臉大漢才是最好的目标。
“這個鬼地方連酒都弄不到,他娘的,再幹滿一個月就回去。”疤臉大漢舔舔嘴唇,撕下一條猞猁大腿,張嘴就啃。
高登冷靜地扣動扳機。
白光激射,貫穿疤臉大漢咽喉,将他釘在背後的樹幹上。與此同時,高登丢開弩弓,向旁急滾。
“啪!”一柄匕首從削瘦男子手中飛出,打在高登剛才的位置,迸濺的碎石濺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