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鷹吊在藤梢,喘息着道:“怎麽,不想知道是什麽禮物嗎?”
“無非是把我送過那條地下河,沒什麽大不了的。”高登揪起格鷹,扯斷對方腳踝上的藤圈。他的聲音太過鎮靜,令格鷹生出一腳踩空的挫敗感。
“沒什麽大不了?你知道河對岸有什麽?”格鷹忍不住叫起來,喉管發出艱難的抽動聲,胸脯在急促起伏中不斷滲血。“那裏有……灰錫級的兇獸,還有很多血獄會的老手,比你……更狠更強!你完了!”
高登又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格鷹。
“哈……哈,你也害怕了?”格鷹的臉痛楚而興奮地扭曲着,“你很快……會……陪我一起死了。”
高登搖搖頭:“我原本就打算去那裏,你帶我抄了近路。”
格鷹聲嘶力竭地吼道:“你撒謊!”
“咔嚓!”葛藤大幅度彎曲,應聲折斷,他們向下方滔滔奔湧的河水落去。
高登抓緊格鷹,在即将落水的一刹那,将其壓在身下,當作肉墊。“砰!”水浪激濺,高速墜落的撞擊力震得格鷹兩眼發黑,骨肉綻裂,但高登仍然沒有松開他。
湍急的暗流以無可抵禦的強勢裹住他們,直沖向前。前方是陡直危崖,河水轟鳴如雷,往下形成傾瀉的百米瀑布,白茫茫垂挂崖壁。
高登一手抓住格鷹,四肢放松,息微術契合波浪起伏,任由河水裹挾自己一路奔瀉,随着瀑布往下直墜。不得不說,格鷹選擇的落點極佳,必然經過精心考察。這段河道激流迅猛,人力難以掙脫,河水毗鄰一座座嶙峋岩山,高不可攀,高登根本無法遊回對岸。
“轟!”河瀑咆哮着沖下崖壁,雪玉噴濺,一路急瀉,曆經數次轉折迂回,水速漸漸放緩,最終流入一片低矮的紅藤林。
高登一邊拽着昏迷的格鷹,一邊四處觀望。紅藤扭曲纏繞,紮根入水,蔓延了大部分河道,各種稀奇古怪的昆蟲攀爬其上。遠處植被陰森,遮天蔽光,偶爾傳出幾聲兇獸的低嚎。
這一帶已屬河對岸的獵殺區域,熒光植物大多低矮,生于地表,光線被上方密不透風的樹藤遮擋,顯得陰暗深邃。
突然,水流激湧,綻開波紋,一道粗壯的水線迅猛沖向高登。河面下,一頭密布鱗甲的巨鳄若隐若現。
高登盯着逼近的水線,松開格鷹,一腳将他踢向巨鳄。
劇痛刺激得格鷹醒過來,剛睜開眼,便望見一張血盆大口覆蓋視野。“咔”的一聲,白慘慘的鳄牙合攏,強勁的咬合力咬斷脊椎,格鷹慘叫着扭過頭,恰好與高登四目相對。
高登瞥了格鷹一眼,躍向紅藤,迅速遠去。
格鷹忽然弄懂了那一眼包含的意思:“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他慘笑着閉上眼,任由黑暗、疲憊、疼痛如冰冷的河水吞噬了自己。
高登并未離遠,攀上一棵濃密高大的喬木,脫掉濕漉漉的衣褲,用力擠幹,再倒空靴子裏的積水。
格鷹的确給他制造了一些麻煩。他絕大部分的武器裝備遺留戰場,鬥篷内袋裏的暗器、煉金藥劑自然也無法取回。如今身上除了腰間的鋼絲、背上的弩弓和靴筒裏最後一柄匕首,再無它物。
他的傷勢也不算輕。兩腿、手臂因爲速度過快,數處肌腱挫傷。皮膚密布針雨源力刺出的血點,腰間的刀傷、肩頭的箭創還在流血,傷口被河水泡得發白腫脹,抽痛不止。但他初涉此地,境況未明,不敢貿然搜尋療傷草藥,隻能運轉源力,驅散身上的濕冷,慢慢恢複傷勢。
過了一會,蟬蟬悄悄鑽了出來。它探頭探腦地張望了幾下,溜上高登的肩膀,盯着滲血的傷口,伸出手指撓了撓。
高登微微蹙眉,蟬蟬隐約察覺出他的痛楚,受驚般地縮回手。
“沒什麽大不了的。”高登淡然一笑。隻要熟悉了這片地形,不管是傷藥還是武器裝備,都可以從血獄會的人身上奪取。那些人隻是血獄會的底層成員,源力最高不過灰錫級頂峰。而他憑借精純的技巧、風孔的速度和圖騰心血的力量,足以越級搏殺。
蟬蟬愣愣地看了看高登,又瞅瞅傷口,臉上露出迷惘的表情。隔了片刻,它伸出小舌頭,輕輕舔了舔傷口,血仍舊未止。蟬蟬又發了半天呆,用手指蘸滿濃黃的鼻涕,抹在傷口上。
“不用這樣,血會自己止住的。”高登随手抹掉鼻涕。
“血——血——血。”蟬蟬焦急地抓了抓腦袋,一個勁地盯着傷口,反複叫着,“血——血——血。”
高登感受到小妖精的擔憂,安撫地摸了摸它亂蓬蓬的頭發。
“呵——呵——呵。”蟬蟬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麽,拍着手掌,咧嘴傻笑起來。它在身上使勁揉搓,搓出一堆黑灰,灑在傷口上。
幾乎在瞬間,血奇迹般地止住了。
“沒——沒——沒!”蟬蟬指着傷口,炫耀地沖高登叫着。
高登驚訝地看着小妖精,他曾在書中讀到過,有一種叫做“鳴草”的小妖精,分泌的唾液具備療傷奇效。但鳴草小妖精通體碧綠,生有雙翅,漂亮的形貌和蟬蟬迥然不同。鳴草小妖精的唾液也是清香撲鼻,哪像蟬蟬的灰垢如此不起眼?
蟬蟬一次次搓出塵灰,直到擦滿高登全身,才氣喘籲籲地鑽回魔命樹,累得話也不說,倒頭就睡。
看到傷血盡數凝固,饒是高登心性沉穩,此刻也禁不住一陣欣喜。蟬蟬身具止血奇效,讓他從此搏命,再無後顧之憂。
格鷹費盡心機,将自己弄到河對岸的險地。但生死搏殺,孤身犯險,原本就是高登一心所求。何況在技巧派眼中,沒有比生死磨砺更能激發潛力,突破技巧極限的方法了。
最重要的是,河岸這一邊,有他勢在必得的東西。
近日來,高登大緻弄懂了神廟廢墟的玉石卷牍和石闆的内容。其中大多是歌頌神靈的詩歌,以及一些荒誕不經的惡魔傳說。但有一份卷牍頗具價值,記載了沙穴族的某代武技長因爲修煉邪惡武技,被以渎神罪處死的經過。按照神廟傳統,渎神者是邪惡的,他的财物也會被邪惡污染。所以武技長死後,屍身随同全部财物一起埋葬,地點就在地下河對岸,一個叫做“罪坑”的神秘所在。
卷牍裏說,罪坑位于一座礫岩山的山腹内,專門埋葬渎神者,地點極其隐蔽。高登又在另一塊石闆中,找到描述罪坑的隻言片語:“食人花盛開之所,罪惡之血如墨,惡魔張開雙翼,光芒無法照入。”
罪坑裏,或許埋葬着适合自己的武技秘典。高登靜心凝神,運轉源力,默默等待着下一次獵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