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血不止,漸感虛弱,最具優勢的隐形能力也無法施展。再不速戰速決,一定會死在這個人類手裏。
高登倏然後退,躲閃遊走,絲毫不給對方搏命的機會。“啪啪!”菌菇紛紛搖擺,被虛魍怪的利爪扯起,宛如破爛棉絮,四散飛揚。
過了一陣,虛魍怪攻勢放緩,想要騰出手,扯掉尖叫蛭。高登立即撲上,迅疾反擊。這一次他寸步不讓,以攻對攻,死死纏住虛魍怪。息微術如同顫動的波浪,一次次卸去虛魍怪強橫的力道。
虛魍怪的喘息聲越來越響,體力急劇下降,大量失血讓他頭腦暈眩,對手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砰砰!”他一個恍惚,小腹挨了數十擊,打得他跌跌沖沖,後背撞在一棵蘑菇上。
鷹翔!高登忽而掠起,雙臂展開,猶如鷹隼般沖向虛魍怪。
虛魍怪同時躍起,在空中翻滾如球,像呼嘯的石塊猛烈撞向高登。
雙方身影即将接觸,虛魍怪忽然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見了。一襲鬥篷從高登身上卷出,黑雲般罩住了虛魍怪!
魚翻!高登在空中翻身,閃到虛魍怪左側。圖騰心血轟然鳴響,一縷純淨原始的力量奔湧而出,彙聚拳頭。
“砰!”虛魍怪從半空摔落,腦袋如西瓜炸裂,腦漿迸濺。
高登輕盈落地,扯掉雙腿上的尖叫蛭,這是他選在此地決戰的原因。隻要虛魍怪血流不停,就無法隐形,戰鬥力下降了一大截。
挖開虛魍怪的肚臍,高登從裏面搜出十多枚黃豆大小的晶體。這是虛魍怪天然生成的幻光結石,亮澤透明,呈六棱形。光線照耀其上,折射變幻,撲朔迷離,虛魍怪正是借此隐形。人類将幻光結石煮爛服用,可以提高對光線的感應能力。高登藏好幻光結石,披上鬥篷,沿途抹去痕迹,返回神廟廢墟。
廢墟内靜寂無聲,29号僵伏在地,手指仍然抓着煙水玉香爐。高登先把射出的暗器一一收回,手握雙匕,目光逐寸掃過四周。許久,他忽然開口:“出來吧,别躲了。”
無人回答,隻有他的聲音靜靜回蕩。
“我一直奇怪,爲什麽會在這裏撞見虛魍怪?”高登微微一笑,像是對着一個不存在的對象說話,“怪類雖然是高等文明種族,但虛魍怪隻是一頭低級怪類,智力低下,根本看不懂神廟裏的典籍卷牍,也不可能對這些珍寶感興趣,不然早就把東西席卷一空了。”
“那他爲何出現于此?隻有一個原因,這裏有虛魍怪勢在必得的東西。”
“所有怪類,無論等級高低,都有自己的特殊嗜好。而虛魍怪的嗜好是——小妖精!他們最喜歡捕食小妖精,所以我猜,神廟的廢墟裏一定躲藏着一隻小妖精,才會引來虛魍怪。何況,我聽見了你打噴嚏的聲音。”
“現在我才明白,自己完全不用和虛魍怪鬥得你死我活。他的目标本來就不是我,而是你。”
高登用柔和親切的口吻說道:“我已經殺死了虛魍怪,你安全了。出來吧,我保證不會傷害你。”精類中,小妖精是最罕見珍貴的。他們小如手指,聰明伶俐,天賦異禀,行蹤神秘,出沒于森林、沼澤、草原、雪山等人迹罕至之處。
有的小妖精能幫助人類提純源力,有的善于尋寶,有的則是天生煉金士,還有的能施出可怕的詛咒……如果人類能和小妖精締結心盟,好處受用不盡。
可惜小妖精極難尋覓,找到了也不易馴服,能夠擁有小妖精的人類屈指可數。
高登耐心等待良久,耳畔還是一片沉寂。
如果你還未逃離,那你再也逃不掉了。高登在心裏說,他彎下腰,從29号的屍體上搜出幾包驅蟲粉,向四周灑去。
“阿嚏!”他聽到輕若蚊蠅的聲音,俯身沖出,一把抓起地上的煙水玉香爐,噴嚏聲是從香爐裏傳出來的。
高登手掌扣住香爐,隻留下一道小縫隙,慢慢将爐内堆積的香灰傾倒出來。
一個軟綿綿、熱乎乎的小東西滾落掌心,高登輕輕用手指夾住,黑糊糊的小東西扭動了一下,發出“呵——呵——呵”的笑聲。
那的确是一隻貨真價實的小妖精,但和高登想象的完全不同!
它的腦袋又小又圓,亂糟糟的頭發又髒又稀,還秃了好幾塊,裸露出粉紅的頭皮。它臉上積滿塵灰,睜圓了黑溜溜的小眼珠,鼻孔拖着兩條渾濁的鼻涕,一邊把髒兮兮的手指放在嘴裏吮吸,一邊對高登一個勁地傻笑:“呵——呵——呵。”
高登呆了片刻,臉上努力保持和善的笑意:“我叫高登,是個好心人,最喜歡和小妖精做朋友了。你不用害怕,也不用僞裝什麽,如果你不喜歡我,我保證會讓你安然離去。”
小妖精臉上露出迷惑的表情,吸了吸鼻涕,它把手指伸向高登的嘴巴:“吃——吃——吃。”
難道它在考驗我的誠心?高登暗自思量,不得不舔了一下粘糊糊的手指,問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小妖精歪着腦袋,愣愣地想了半天,又對高登呵呵傻笑。
難道是——傻子?高登聽說過,有的小妖精生下來就腦殘,被父母丢棄野外,自生自滅。他思索片刻,索性攤開手掌,柔聲說:“看來你不太喜歡我,那你走吧,我永遠祝福你。”這是試探對方是否在裝傻。如果小妖精真走了,他當然不會客氣,收服不了至少還能兌換海量血腥點。
小妖精愣愣地看了高登一會,忽然張開雙臂,抱住高登的小拇指,使勁吮吸起來。“呸——呸——呸!”它皺起眉頭,松開手指,拼命吐唾沫。
原來真是一個傻瓜。高登失望地歎了口氣,腦殘的小妖精毫無價值,而且一旦締結心盟,小妖精就會栖息心髒,吸取魔命樹的精華成長。可誰會爲一個傻瓜耗費魔命樹呢?
“你走吧。”高登笑容消失,随手抛下小妖精,向烏金供台走去。他拿起玉石卷牍,正要察閱,靴子就被扯了一下。低頭瞧去,小妖精趴在他的靴尖上,舉起雙臂:“抱——抱——抱!”
高登靴尖一挑,将它抖開,小妖精翻滾落地。它爬起來,仰着頭,呆呆地望着高登。
“走——走——走。”高登冷淡地轉過頭,目光又落在卷牍上。他盡管熟識沙穴族的文字,卷牍的内容仍然晦澀難懂。
可沒過一會,小妖精又爬上靴子,使勁扯他的褲管:“看——看——看!”它吸起鼻涕,又倏地噴出,再吸進鼻孔,又噴出。最後,它仰起小臉,對高登傻笑。
“很抱歉,這種本領對我毫無用處。”高登注視着小妖精,平靜地說,“也許你能聽懂,也許聽不懂。這個世界現實又殘酷,沒有用就會被遺棄,所以我幫不了你。”
他抓起它,遠遠丢開。
小妖精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吃力地爬起來。它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神茫然,望着高登把所有卷牍、石闆的内容強行記下,然後砸碎、掩埋,又将煙水玉香爐和寶髓香揣進懷裏,向神廟外走去。
“不——不——不!”小妖精撲上來,緊緊抱住高登的靴子,拼命搖頭,烏溜溜的眼睛噙着淚光。
高登踢開它,它又撲上來,一瘸一拐,身形踉跄。高登這才發現,這隻小妖精不僅腦殘,連一條腿也殘了。
高登心頭仿佛突然被什麽東西觸動,他默默地看着它,看着它艱難地抓住褲管,往上爬,摔下去,繼續爬,再摔下。
那像是一座永遠也無法翻越的山峰。然而,世間隻有翻不過的人,哪有翻不過的山呢?
最終,小妖精鼻青臉腫,氣喘籲籲,爬上高登掌心。“不——不——不。”它睜着眼,哀求地看着高登。
“人總要犯一次傻。”高登凝視着小妖精,許久,他伸出無名指,擠出鮮血,締結心盟。
“殘殘,就叫你殘殘好了。”
“蟬——蟬。”小妖精認真地點點頭,破涕而笑。
“殘殘。”
“蟬——蟬。”心髒的魔命樹上,蟬蟬抱住樹枝,嘴裏含糊不清地念着自己的名字,滿臉傻笑,香甜入睡,過去從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