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寒氣森森的窟室,門口挂着“藏屍”的牌子。室分内外兩間,外間用沙礫砌成一座座解剖台,台上放着形狀各異的金屬工具和盛滿煉金溶液的瓶罐。内間陳列着一具具棺木,四周堆滿大塊的白垩冰。白垩冰極爲寒冷,常溫下也不會溶解。
“你可以随時來藏屍房,練習如何解剖這些屍體。這是助教的權力。”血鴉對高登說,随手掀起一具棺蓋,露出碎冰覆蓋的裸屍。“不要覺得這是浪費時間,解剖對修煉很有好處。”
“承蒙大人指點,我一定勤加練習。”高登托起堂兄的屍體,放在冰涼的解剖台上。
沒過多久,少年們陸陸續續來到藏屍室。不知何故,翠茜缺席未至。雀斑看了看侍立在血鴉旁的高登,撇撇嘴,沒說什麽。打過群架以後,他們幾個的關系又親密了一層。
格鷹縮在角落裏,不時向高登投去怨毒的目光。其他少年明顯和格鷹疏遠了,連洋蔥頭也裝作沒看見他。
“今天,我們開設一門新教程——解剖。”血鴉環顧衆人,走到解剖台前。
“身爲一名刺客,必須了解人體的構造,掌握肉身的弱點,在最短的時間内做到一招斃敵。”血鴉接過高登遞上的弧形小刀,從屍體的耳後切開“Y”形狀的口子。
高登默默看着鮮血從堂兄的脖頸滲出,四下漫延。
“人體擁有精緻美妙的結構,親手拆解它們,同樣會帶給人無比美妙的快感。”血鴉“桀桀”地笑起來,刀尖依次點過耳後跟、頸動脈、太陽穴和眉心,口中說道,“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是殺人的要點。不用多費周折,一擊足可緻命。”
血鴉小刀下滑,一路挑開胸腔、腹部,露出内髒。他将胃、肝、腸等器官一一分割,講解它們遭受重創時的生理反應。
高登充當助手,不時遞上刀片、剪刀、鋼鉗、鑷子。他的意識仿佛一分爲二,一部分在聽血鴉講授,一部分凝視着花花綠綠的内髒塊,想象着活蹦亂跳的生命如何一步步走向毀滅。
“心髒是整具肉身的核心,因爲每一個人的心髒裏都有一棵魔命樹。可是人一死,我們就找不到它了!”血鴉切開鮮紅的心髒,舉起來向衆人示意,“魔命樹神秘地消失了!”
“它去了哪?”
“爲什麽憑空蒸發?”
“究竟由何種力量導緻?”
“這一直是煉金學史上最大的未解之謎。不過有少數人相信,魔命樹融化在了心髒中。所以他們每次殺人,都會吞下對手的心髒,滋補自己的魔命樹。”血鴉一口咬住心髒,“吱吱”咀嚼出聲,濃濃的血水順着嘴角流淌。
高登垂下眼簾,一些少年忍不住俯身嘔吐。但血鴉逼着他們正視上前,親手觸摸熱氣騰騰的屍體。
“屍體會說話,會告訴我們許多秘密。瞧瞧這束肌肉,緊緻協調,爆發力一定不錯。血管飽滿,大動脈強勁,這是源力貫通氣血的征兆。全身骨骼堅韌,隐現暗紋,說明他生前服食過大量強筋健骨的珍貴藥材,必然是權貴豪門弟子。他的兩腿骨骼尤其粗壯,顯然下苦功練過腿法武技,攻擊點在微凸的足弓。”血鴉十指挑動,鋒銳如刀,把屍體的骨、肉、皮、靜脈、動脈一一拆分解說,直到變成一堆堆零碎。随後,他拿起一瓶煉金酸解液,澆到上面。
“滋滋”青煙袅袅冒起,高登看着碎肉殘骸泛起泡沫,化作膿水,又迅速蒸發。
堂兄留在世間的最後一點痕迹也消失了。高登莫名生出一絲茫然,人類真是脆弱,肉身進化得再完美,不一樣要在時光的無限長河中沉沒?
“今天到此爲止,以後我會教你們解剖各個生物種族的屍體,熟悉它們的弱點。”血鴉把染血的手指放進嘴裏,回味般地舔吮着,向藏屍房外走去。
到了門口,血鴉蓦地停步,看似不經意地提及:“13号已經榮升爲基地的助教。”他列舉了助教的諸多好處,臨走又說,“血獄會的準則是弱肉強食,優勝劣汰。你們當中,誰有本事從13号手裏搶到血腥卡,誰就可以代替他的位置。”
一雙雙貪婪的眼睛望向高登,摩拳擦掌,蠢蠢欲動。要不是高登兇名正盛,少年們早就一湧而上了。
阿泰、番紅花和雀斑簇擁到高登身旁。阿泰神色凝重,如臨大敵。番紅花挺挺胸脯,舉舉胳膊,展示自己的小肌肉。雀斑眼珠轉動,看似自言自語地嘀咕:“我也想搶這狗屎的血腥卡,不過我可不會當愚蠢的出頭鳥,白白便宜了别人。”
高登一言不發,目光緩緩掃過衆人。每一個少年和他目光相觸,都不由自主地避開。
僵持片刻,高登轉過身,向内間走去。血鴉之所以玩弄手段爲他樹敵,無非是想讓他徹底依附,成爲一條識相的忠犬。
“13号好像害怕了!”“他也不見得那麽厲害。”“我們一起上吧,誰先搶到血腥卡就是誰的。”衆人瞅着高登的背影竊竊私語,慢慢挪動腳步,逼了過去。
阿泰三人站成一排,如同迎擊浪潮的礁石,寸步不讓。雙方眼看就要沖撞,高登又從裏間走了出來。
他拖着一具冷藏的屍體,碎冰磕碰在地上,紛紛濺起。衆人面面相觑,猜不透高登想做什麽。
“砰!”屍體被扔到解剖台上。高登瞧也不瞧别人一眼,揀起一柄弧形小刀,雪亮的刀鋒映出他沉靜無波的臉。
解剖台前,高登緩緩舉刀,旁若無人,宛如獨踞王座的君主,心神沉入石中火的玄妙意境。少年們被他氣勢所攝,一時鴉雀無聲,不敢妄動。
冰涼的刀尖劃開屍體,開始了解剖。
僵硬的皮膚破開,向外翻卷,裸露出暗紅色的肌肉、動脈、心髒、肝、胃囊……刀刃像一條靈巧的毒蛇,遊走在血管和髒器的叢林中,石中火的意境令執刀的手穩定精準,沒有一絲顫抖,弧形刀完全延伸爲身體的一部分。
而四周圍任何異常的“動”,都會觸及高登心靈的“靜”,從而被石中火的意境感知。
每解剖一處髒器,高登的眼皮總會不經意地擡起,被目光觸及的少年們忍不住心中一跳,仿佛自己的内髒正被刀鋒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