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青黃色的根須緩緩長出,緊接着,魔命樹光秃秃的樹幹光芒閃耀,一個小小的突起鑽出樹幹,繼而綻開,探出一根纖嫩的枝條。
樹枝的顔色由淺入深,茁壯生長,連續抽出一片片新芽,新芽又長成密集的樹葉,覆蓋枝條。再過片刻,郁郁蔥蔥的枝葉間爆開幾點花苞,徐徐綻放,最終,枝頭結出一枚青黃色的果實,飽滿鮮亮,搖搖欲墜,映襯得整棵魔命樹生機蓬勃,光彩煥發。
不出意外,這枚果實會熟透掉落,轉化成最純淨的異形源力,令高登速度激增。而通常,隻有武技達到白銀級的修煉者,才有機會借助源力的滋養,培育出魔命樹的果實。
突然間,高登的息微術滾動如沸!
奇變陡生!
魔命樹上的果實倏然裂開一道細縫!
迎合着息微術的呼吸起伏,裂縫中飄出一個個細微難辨的風孔,受息微術驅策,紛紛鑽入皮膚的毛孔。
這些風孔與毛孔相互滲透,彼此交融,進行着深奧離奇的蛻變。而魔命樹上的果實開始黯淡起皺,連同枝條、花葉也漸漸萎縮,顯然正在被息微術抽取精華。
高登驚異地發現,一個剛剛完成蛻變的毛孔,竟然化作了風孔,像口鼻一樣可以呼吸了!
按照目前的速度,大緻需要兩年,魔命樹的果實會被息微術徹底吸幹。到那時,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将蛻變成風孔。
這種蛻變,高登聞所未聞。
可這種蛻變令他毛孔暢通,呼吸量擴大,全身仿佛生出一道道湧動的波浪。
他甚至生出整片沙漠都随着呼吸起伏的玄妙感覺。
随着風孔一個接一個生成,高登本能地熟悉了風的習性。迎着沙暴,高登一會兒側身,一會兒後仰,循着風力不斷調整上身的姿勢。往往隻要改變一個細微的角度,就能卸去大半風力。
盡管如此,他還是被狂風卷得搖搖欲飛。
幸好沙暴持續的時間不長,十多分鍾後,風沙漸弱,景物隐約可辨。
“好了,阿泰,松手吧。”高登聲音嘶啞,喉嚨裏灌滿沙子,全身裹了一層厚厚的粉,稍微一動,沙塵就簌簌地掉下來。
阿泰沒有反應,高登側過頭一瞧,才發覺他昏迷了。
高登愕然片刻,吃力地扳開對方的手指。那雙手指節怒突,粗糙結實,抓得可真緊,他的手指快被扭斷了。
高登跨出沙堆,一步竟然竄出三尺遠,随即小腿肌腱一陣抽痛。他随即明白,呼吸量的擴大使身體變得更輕盈了,速度自然也加快了,比過去幾乎快上一倍。然而,他薄弱的肉體無法承載這種速度,導緻肌肉挫傷。
如此看來,果實未能轉化成異形源力,反而是一件好事,否則他的身體根本适應不了風馳電掣般的極速。像現在這樣,風孔一點點蛻變,速度的提升也會循序漸進,他也能慢慢增強肌肉的承受力。
高登幫阿泰解開繩索,往背上重重拍了幾下。
“阿嚏!”阿泰噴出口鼻的沙土,嗆着醒過來。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問道:“兄弟,我們活着嗎?”
高登凝視着手指上紫腫的淤痕,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你覺得自己活着嗎?”
這時,遠處猛然滾來三個大沙團,颠簸了幾下,“砰”地撞在阿泰身上,停止了翻滾。
雙方不約而同地叫起來,阿泰痛呼:“現在我覺得我活着!”
“我們活下來啦!”一個大沙團哈哈大笑,抖落滿頭沙塵,露出鮮豔如火的紅發。
“你這混蛋,先解開狗屎的褲帶!”另一個大沙團嚷道,用活動的右手去解手腕上的布條。他們三個用褲帶相互綁住一隻手腕,就像連體嬰兒。
高登慢慢退開,不露聲色地觀察對方:一個洋洋自得的紅發少年,一個罵罵咧咧的雀斑男孩,一個紮羊角辮的羞怯少女。
“我早說了,我是注定的史詩主角,怎麽會死?知道什麽是主角嗎?就是美女我上,奇遇我得,反派我打……”紅發少年用抑揚頓挫的音調吟誦道,神采飛揚,唾沫橫飛。他這才瞥見高登和阿泰,楞了一下,興奮地撲上來,“天啊,這裏還有兩位幸存的朋友!你們好,我是番紅花,曾經的流浪藝人學徒,未來的傳奇英雄。抱一抱吧,讓我們慶祝大難不死,從此改變自己改變世界!”
“我叫阿泰,蠻人。”阿泰遲疑着和番紅花擁抱,他還沒遇到過這麽熱情友好的童奴。
“叫我雀斑好了,我是個流浪兒。”
“我,我叫翠茜,父親是商人。”
“朋友,你呢?”番紅花又去抱高登,後者看似迎上相擁,實則膝蓋微擡,抵住對方裆部。番紅花一旦異動,保證他痛不欲生。
“我叫高登,很高興認識你。”高登從番紅花的臂膀間輕輕掙脫,笑着說道。番紅花顯然頗有心計,自稱史詩主角,無非是暗示别人應當以他爲主,好處也該由他獨享。可惜,這種拙劣的手段書中早有記載。
雀斑男孩滿懷戒心地看了高登一眼,把番紅花拉到角落,咬着耳朵說:“小心點,紅毛,這家夥的笑容裏藏着刀子。”
番紅花不以爲然:“小雀雀,你又嫉妒了,長得沒他帥不是你的錯。安心啦,小矮凳看起來不像是反角。”
雀斑嘴角抽搐:“我說過很多遍了,别叫我什麽狗屎的小雀雀!還有,‘反角’兩個字不會寫在臉上!這一路,要不是我機靈,你早被許多反角幹掉了!喂,你這狗屎的聽我說完!”
番紅花早就轉過身,和高登、阿泰熱絡攀談起來。他們本有一大夥人,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分散,後來被沙暴卷到了這裏。
高登越發覺得紅毛小子心計厲害,他隻有阿泰一個炮灰,可紅毛竟然糾集了一大群炮灰!
“紅毛,我們要抓緊時間趕路了。沙暴剛過,現在不會有什麽兇獸。”雀斑朝番紅花使了個眼色,暗示雙方分道揚镳。
“好!小雀雀、翠翠、阿泰、小矮凳,大家一起出發吧。向前進,向前進!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番紅花揮揮拳頭,鬥志昂揚。
雀斑絕望地揪着頭發,自從認識損友,頭發掉得好快。
高登對阿泰點點頭,跟随番紅花三人同行。他覺得有必要弄清,紅毛小子到底想在他眼皮底下搞什麽陰謀。
衆人辨清方向,開始趕路。
番紅花興緻正高,沿途指點風景,高談闊論,嘴巴一刻不停,嗓音動聽得像一隻夜莺。
“阿泰,秃頂的蠻人怎麽梳小辮?戴假發嗎?”
“阿泰,蠻人拉出來的屎也比我們粗嗎?”
“小矮凳,你爲什麽個子這麽矮,名字卻姓高?”
“小矮凳,你别眼睛瞄來瞄去的,太猥瑣了,要擡頭挺胸拿出氣魄!”
高登心中雪亮,紅毛是以閑聊的方式,摸他們的底細。好在自己受過家族的特訓,對此應對自如。
“紅毛,你的嘴巴不幹嗎?”阿泰舔了舔幹澀的厚嘴唇,困惑地看着滔滔不絕的番紅花。
“智慧的泉水永遠不會幹涸。”番紅花婉轉吟唱。
天色漸漸泛青,臨近拂曉,戈壁的溫度急劇降至零下。高登還好一些,其他人凍得直哆嗦,番紅花的舌頭也冷得打結,說話都不利索了。
“好冷啊,大家熱乎一下吧!來,抱緊了暖和些!”番紅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伸臂摟住雀斑,另一條手臂抱住高登。高登瞄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手肘微橫,以防萬一。
雀斑猶豫了一下,伸臂摟住阿泰,阿泰又紅着臉摟住翠茜。
“啊哈,就像跳踢踏舞一樣噢!”番紅花一邊走,一邊踢腳歡跳,揚起一路飛沙。
四周一片寂靜,天地空曠幽冷。
無邊無際的戈壁映出少年們小小的影子。五個人肩靠肩,擠成一排,身上散發出熱呼呼的酸臭味。
這股酸臭令人窒息,卻又溫暖萦繞。無論走多長,走多久,他們都無法忘記這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