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燭火數量很少,但是整個屋子都特别的明亮。無法想象當初這樣的一間屋子是怎麽建造出來的,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地下如此的金碧輝煌。屋子裏有幾個下人在極認真的擦着所有的家具,雖然他們已經很熟悉這裏,但是他們每一次觸碰都會覺得心在顫抖。
随随便便從這個屋子裏拿走一件擺設,他們的後半生就将吃喝不愁。
獨孤炳文看着那幾個下人幹活兒,眼神有些迷茫:“我還記得,當年父親帶着我第一次走進這裏的時候,我震撼的無以複加。我看着這個如此簡單卻讓人心靈都在發顫的屋子,連路都不會走了。”
他歎了口氣:“我問父親,這是什麽地方?”
“他說,這是整個天下。”
獨孤炳文的心情似乎有些複雜,視線在屋子裏緩緩的掃過:“隻是,咱們這些人的父親,祖父,甚至再往上一代人,都沒能繼續延續曾經的輝煌。不得不說,楊家人确實有些本事,他們知道如何擺脫控制。”
“咱們是要中興的一代人。”
坐在他旁邊的葉滿紋笑了笑說道:“正因爲那幾代人在楊家人做皇帝的時候沒找到什麽出路,控制的局面也便的越來越小,所以到了咱們這代人就變得越發艱難起來。可這都沒關系,因爲咱們趕上了一個好時候。”
白老,按照輩分來說正是葉滿紋他們父輩那一代人,所以他對葉滿紋和獨孤炳文的說法有些不滿。但這就是事實,他有無法辯駁。楊家人确實不一樣,和以前的任何一個皇族都不一樣。楊家人從建立大隋開始就在不停的尋找着擺脫控制的辦法,到最後甚至有幾分魚死破的決絕。
但是楊家人的悲哀在于,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要擺脫誰的控制。
擺在楊家人面前的至少通古書院那些老家夥,可事實上,通古書院隻是桑亂不再在意的一個玩具罷了。在桑亂那樣的絕世強者面前,控天會這樣的組織都要選擇退避三舍。他們隻是小心翼翼的保護着自己不被桑亂發現,雖然他們不确定桑亂是否有敵意。
“之所以你們覺得前幾代人什麽都沒做,是因爲他們遇到了一個特殊的時期。如果不是桑亂創立了通古書院,那麽他們依然牢牢的把握着江山。但是桑亂出現了,他們能怎麽辦?就算是傾盡各家的力量,也不可能除掉桑亂。”
白老有些傷感:“他們不是無能的幾代人,相反,他們是最辛苦也最有能力的幾代人。如果不是他們打下了基礎,你們現在以爲自己很有本事?”
葉滿紋笑了笑道:“白老,我們可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我們隻是感慨一下而已,你們那一代人,之前的幾代人确實不容易。所以我們現在才回想着去重新振興控天會,現在是個最好的時機。方解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把格局打亂了,可對于我們來說這是最好的。隻要我們除掉這個大亂了格局的人,就能讓一切回到秩序上來。”
崔右搖了搖頭:“我總覺得,方解沒有那麽容易對付。我們一直在隐忍,一直在等,等天下亂勢結束的這一刻,然後把天下重新奪回來。如果……如果我們要對付不是方解,哪怕是羅耀那樣的人,也不會這樣謹慎小心。”
“是啊……”
葉滿紋道:“那個家夥,真是有些可怕。”
崔右道:“現在咱們的弓弦已經繃緊了,不管敵人可怕不可怕,都已經沒有了回頭路。如果咱們成功,誠如你所說,秩序重新建立起來。天下不管如何輪回,始終逃不出控天會的控制。如果不成功……你我可不僅僅是罪人那麽簡單。”
“還是在重新整理一下吧。”
白老說道:“把所有的細節在對一遍,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遺漏。距離方解就要召開大朝會的日子沒有幾天了,繃緊了的弓弦就要放開。我可不希望,在即将放開的時候弓弦忽然斷開。”
“嗯”
崔右點了點頭:“從一開始在梳理一下……第一步,咱們已經成功了。長安城裏的軍隊,大部分在子恒手裏。第二步,拉攏獨孤文秀也已經成功了,隻要方解一死,咱們就把獨孤文秀推出去做替罪羊。第三步,就是殺方解……現在咱們的計劃是在那一天虛張聲勢進攻暢春園,然後逼着方解分派人手。隻要他的力量分開,咱們就有成功的機會。第四步,在刺殺方解的同時,刺殺朝廷裏所有可能反對的人,比如戶部尚書,比如大學士牛慧倫。”
“第五步,這些人死去之後,立刻安排咱們的人接替上去,掌控朝政。雖然控天會之前的慣例,一直是培養傀儡家族在朝廷裏做事。但是這次大亂,讓這些傀儡家族損失慘重,所以咱們不得不派些族人走到前面去。”
“第六步,子恒登基。這個時候必然還是會有反對的人,但是已經無足輕重了。子恒登基之後,手下要做的就是安撫黑旗軍的将領們。給他們高官厚祿,讓他們到地方上去做封疆大吏。隻要給他們足夠的重視,他們就不會反抗的太激烈。”
“第七步,也是最耗時間的一步。咱們需要用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把黑旗軍的這些人全都剔除出去。”
“最難處……是殺方解。”
崔右總結道。
“嗯”
葉滿紋看了一眼白老:“白老親自出手,應該問題不大吧?”
“我知道你們幾個存的什麽心思。”
白老冷笑一聲:“我沒有子嗣,所以到了現在還是一把老骨頭和你們擠在這間屋子裏。你們想借機除掉我,然後瓜分我的東西對不對?我不生氣,因爲控天會曆來就是這樣做事的。不過你們也要想清楚,正因爲我沒有子嗣,所以我沒有什麽顧慮……逼急了我,你們都知道會是什麽下場。”
獨孤炳文連忙笑了笑說道:“雖然我們幾個平日裏和您說話有些沒大沒小,但是您應該明白,咱們就是一個整體,不能出現裂痕。一旦有了裂紋那麽最高興的隻能是咱們的敵人,所以這個時候……白老你放心好了,誰都不回惜力的……白老負責刺殺方解這是既定的事,不過爲了穩妥起見,我們幾個商議過來了,從家族中選最好的死士供您驅使。”
“哼”
白老冷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
……
太極宮
太極殿
東暖閣
這兩天方解的眉頭似乎稍稍舒展開來一些,但是那種憂慮和擔心始終不會消散。這是最關鍵的時候了,如果他成功了,那麽他就能進行他接下來的計劃。這個計劃,可能打亂了社會發展的本來順序,但方解堅信這正是自己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理由。
他本不信神佛,但是現在,他總覺得在冥冥之中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在注視這這個世界。所有的亂,都是在這種力量的控制下發生的。也許這就是神的力量,開始将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重新洗牌。
這種力量,當然不是方解現在的那些敵人的力量。
相比來說,敵人的力量很渺小。
當然,隻是針對于方解錯覺中的那種力量來說渺小。
“人數不少”
陳孝儒的話打斷了方解的思緒,他的視線從天空之上收回來。方解一直喜歡看着天空,他想看清楚到底是什麽力量把自己送來,又是什麽力量在左右這個世界的發展。
“各部,各衙,分析之後發現可疑的人,竟然不下五百。”
陳孝儒道:“這些人的職位都不高,但是恰恰在每一個衙門最關鍵的地方。這些人一個離職沒有什麽大問題,但是如果出現幾個人不在的情況,衙門甚至會短暫癱瘓!不得不說,這些人用了千百年總結出來的經驗,當真可怕。”
“當然……”
陳孝儒看了方解一眼:“這些人之中,可能會有被冤枉的。”
方解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不可避免。現在針對敵人的反攻,還處于一種在黑暗中摸索着的情況。這種反攻可能會傷及無辜,真的不可能避免。
“嗯”
方解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
“主公……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崔中振有問題,是不是開始着手在他的大營裏安排人手了?這支隊伍不同,現在想想,崔中振應該是從一開始就在謀劃這件事的。當初他在朱雀山大營裏訓練新兵,借助某個時機迅速的把他的人安排到了新兵之中。又經過幾年的磨合,現在這支隊伍裏掌權都是他的人。”
方解知道陳孝儒所說的那個特殊的時機是什麽。
當初朱雀山大營裏有一批人被方解除掉了,那個時候方解對崔中振格外的信任,所以派崔中振假裝受傷返回朱雀山大營,整頓新兵營。就是在那個時候,崔中振開始安排這一切。可以說,是方解自己給了崔中振機會。
“這些人甚至連查都不用查!”
陳孝儒道:“他們十成十都是崔中振背後那些人派來的。”
“這些人還不能動,一個都不能動。”
方解道:“我的對手太狡猾了,他們小心翼翼的布置着一切。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打草驚蛇,那些小角色動不動沒有什麽大的區别。我告訴過你,骁騎校必須維持之前的舉動,不要有任何的異樣。”
“喏”
陳孝儒應了一聲。
“另外……去樊固的人趕回來了嗎?”
方解問。
陳孝儒壓低聲音回答道:“按路程計算,這幾天應該能趕回來了。”
方解點了點頭,心裏說了一聲希望不要遲了。
當初他讓宋自悔帶兵去西北,秘密交待過宋自悔一個任務,那就是控制樊固城,不許樊固城落在任何人手裏。方解用宋自悔,是因爲方解确定宋自悔不是自己的敵人的人。就好像陳定南,諸葛無垠,陸封侯,納蘭定東,杜定北這些人一樣,他們都可以信任。
樊固城
方解忽然有些錯覺,自己去樊固……難道不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