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伸了個懶腰,似乎并不是很擔憂。所以陳孝儒的心裏也稍稍安定下來一些,他是真的怕看到方解也一籌莫展的樣。主心骨隻要還如此的淡然,陳孝儒就知道這一場看不到的戰争就有希望。
當他最近察覺到表面上看起來格外不和的獨孤秀和崔振竟然隐隐有走到一起的征兆之後,他心裏無比的震撼和恐懼。因爲這已經遠遠的超出了他的能力控制範圍,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穩定住這個局面。
哪怕,方解給了他不小的權利。
他盼着方解趕緊回來,因爲他每一天都在察覺到長安城的危機正在一步步走到爆發的邊緣。
如果方解再不回來,他都怕自己承受不住心裏的壓力了。
“這段日,骁騎校一直在追查幾件事。”
陳孝儒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情逐漸平複下來。
“第一,就是獨孤秀和崔振的事。如果他們兩個之前的不和,和現在的有迹象走在一起,都是故意爲之的話……臣有責任提醒主公,這兩個人背後或許有什麽對您極爲不利的圖謀。”
陳孝儒肅然道:“第二,城的謠言源頭在哪兒,屬下一直暗派人在查。不過顯然是從底層百姓開始流傳起來的,所涉及的人群太廣,根本無法查清楚到底源頭是哪兒。不過屬下最近秘密派人開始清查酒樓,賭坊,青樓這些地方。”
“第三,骁騎校開始自查,因爲臣在暗處,骁騎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臣就在看着他們。所以有些人開始出現不合道理的舉動,雖然這些人地位并不高,但職位很敏感。”
陳孝儒道:“臣懷疑,那些人的手段是開始控制下層但手裏有實權的人。”
“這向來都是一條最有效的路。”
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這也是這些人爲什麽能有這麽強大實力的緣故……打個比方,前朝大鄭,皇族從争天下開始到得天下,坐在了最高的位上。但是最高,不等于最有效。皇帝看似控制全局,但是他最有效控制的其實隻是朝廷裏的臣,連地方上的官吏都控制不了。”
“而這些人,他們走的不是最高處的那條路,而是走的另外一條路。他們通過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沉澱,手裏握着巨大的财富和實力。然後他們開始滲透,逐漸控制那些地位不高但有實權的人。比如要想控制一個縣令,買通他或許要花一萬兩銀。但是如果捕頭是他們的人,這筆銀根本不需要花。縣令下令做某些事,是捕頭來傳達的。而真正的人力,在捕頭手裏。”
吳一道繼續說道:“再比如,戶部尚書對戶部的了解,絕對不如一個管着政策的小吏。你去問戶部尚書,國庫到底有多少錢糧可以調用,他回答不上來具體數字,還要回去查問。但是你問這個小吏,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再說個淺顯粗俗的例……你想偷偷和青樓裏一個姑娘約會,買通青樓的媽媽顯然太難,但是買通一個龜公……很簡單。”
方解點了點頭,他知道吳一道的分析沒錯。
但是顯然,陳孝儒卻沒有想到這個層次。他隻是察覺到了這些迹象,卻沒有往更深層次去想。
“所以,這次我們的對手很可怕啊。”
方解卻依然微笑着,似乎是在有意讓陳孝儒安定下來。
“控制一個皇族看起來很難,但是通古書院做到了。之前,我們知道的是通古書院一直在試圖通過控制皇族來控制天下,可現在面對的對手,他們走的是一條更徹底的路。他們不控制皇族,而是控制大批的下層的官吏。所以相對來說……通古書院和這些人相比,落了下乘。”
吳一道問方解:“通古書院不是桑亂建立的嗎?如果說通古書院之前沒有察覺到這些人的存在,顯然不可能。爲什麽以桑亂的修爲,不索性直接把這些人滅掉?”
方解搖了搖頭:“我不了解桑亂,也無法揣摩他的心思。他建立通古書院的目的是想試探出一個國家發展的方向會不會被人力改變,但是後來他顯然對通古書院失去了興趣,不然也不會坐視楊堅滅了通古書院。”
“現在的這些對手,他們必然也一樣的懼怕桑亂,所以通古書院才能建立起來。如果不是有桑亂這樣一個絕強之人在,這些人可能早就已經把通古書院滅掉了。就好像演武院一樣,他們都很清楚演武院實則是大隋皇族建立起來,想擺脫取将就要從世家選擇的路,想從寒門弟選拔人才。如果不是有萬星辰這樣強力的人坐鎮,那麽演武院也根本持續不下來。”
“也就是說……”
吳一道想了想後說道:“這些人不具備和桑亂,和萬星辰直接交手的實力。所以,他們在特定的時期選擇的是隐忍,還有欺騙。”
“他們打不過萬星辰,打不過桑亂。”
陳孝儒忽然想到:“那麽他們,可能會利用萬星辰,利用桑亂?”
……
……
“沒錯!”
吳一道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他們懼怕桑亂,所以才會眼睜睜的看着通古書院崛起才無能爲力,以至于他們不得不将實力藏的更深。不過他們的控制力确實強大,而後又發現了通古書院裏的人根本就是貌合神離。所以他們能放心的繼續控制下層官吏的同時,開始往通古書院裏安插他們的人。”
“而桑亂,到後來根本就對通古書院沒有了興趣。”
吳一道,比方解比陳孝儒,都要更了解桑亂。畢竟在很早很早之前,貨通天下行和桑亂也脫離不了關系。若非有通古書院的大力支持,貨通天下行未必能在不過區區二十年的時間内,成爲天下最大的商行。
大到,可以影響格局。
陳孝儒的心情好了一些,因爲他發現這些暗的敵人并不是強大到不可戰勝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遠不如桑亂。甚至,遠不如萬星辰。
“接下來,怎麽應對?”
他問。
方解回來之後,陳孝儒覺得那種壓力減輕了太多太多。哪怕局面還是如此的不明朗,哪怕到現在爲止敵人是誰還是不清楚。可是主心骨回來了,他就覺得沒有什麽是不可戰勝的。
“你自己做主。”
方解笑了笑道:“該去查些什麽,你就繼續去查。如果我改變了你的思路,那麽那些人也能察覺到你的變化。”
陳孝儒點了點頭。
似乎,有些被動。
“其實局面已經改變了。”
方解道:“現在,他們也不知道我要幹什麽。”
說完這句之後,方解忽然說了另一件事:“你去安排一下,我聽聞崔振的父親來了,我要去他家裏拜訪。當年離開樊固的時候巧遇崔振,和他父親有過一面之緣。當初他父親還派了一些人手沿路保護,送了我一匹好馬。”
陳孝儒應了一聲。
“臣這就去安排。”
方解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順便再安排一下,從崔振家裏出來,我要直接去獨孤家裏。獨孤的母親是個明事理的人,我也要求拜訪她。”
“喏”
陳孝儒有些蒙,不知道方解這是打算要幹嘛。
……
……
崔府
崔右的臉色有些陰沉,他看着自己的兒,這個一直以來他都不認爲能成器但是現在已經至關重要的兒。曾經他認爲崔家的地位,到了崔振這一代就要結束了。因爲崔振的無能,他無法将自己暗控制的巨大利益交給他。因爲一旦交給他,他的下場就是一個死。
那些人,是不可能不出手的。
如果将崔家的一切都交給崔振,那麽就無異于把一個金元寶放在一個三歲孩手裏,而這個孩還要在黑幫控制的地方生存下來。這是不可能的事……哪怕這個孩隻是抱着金元寶蹒跚走在大街上,也不可能平安無事。
不過現在,他不得不将賭注都壓在兒身上了。
“你是不是露了什麽破綻?”
他問。
崔振仔細想了想,然後搖頭:“放心吧父親,在太極殿東暖閣裏,我沒有說任何關于派人滲透到京畿道地方上的事。是獨孤秀起的頭,我沒有插話,也沒有表示出什麽。至于方解爲什麽會反對我派人協助獨孤秀,他的解釋似乎也說得通。”
“沒那麽簡單!”
崔右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對于兒的幼稚,他真的有些厭煩。
崔振現在完全能獨當一面了,可是在他看來,崔振還是那個不成器的兒。又或許,是他給予的希望太大了些。現在崔振已經成熟起來,他曾經的失望都變成了更大的希望,所以難免要求會更高。
“方解不是一個随随便便做事的人,既然他想這樣做,就肯定有什麽目的。即便他不是針對你不是針對我們,也一定是在防範着什麽。”
“怎麽辦?”
崔振問。
“不怎麽辦。”
崔右道:“該怎麽做事你還怎麽做事,本來這件事的成敗就不在你身上,你隻是到了最關鍵時刻站出來的那個人。所以任何事你都不需要進去太深,要讓方解即便察覺到了什麽,也不會懷疑到你身上。所以要做的就是什麽都不做,等着我們,等着我們把路給你鋪好……”
“孩兒明白了。”
崔振點了點頭。
垂下頭的時候,他的眼神裏有些悲傷。
因爲他知道,父親對自己其實還是沒有什麽慈愛,這樣的安排确實是爲了讓他不受傷害,但前提是……爲了家族,而不是因爲他是崔右的兒。
就在這時候,外面的管家腳步聲很急的跑過來。
“老爺!”
管家在外面說道:“骁騎校之前派人來送信,說是王爺知道您來了京城,要來拜訪!”
崔右一怔,心裏忽然生出一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