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文秀出身雖然貧寒,但他博聞多記。
既然葉滿紋開了個頭,他就已經能猜到很多事了。
獨孤炳文說到了大鄭後族,獨孤文秀立刻就能推理出來很多事。當初大鄭國的時候,幾百年的皇朝,獨孤家族幾乎壟斷了皇後的人選。由此可見,獨孤家族在大鄭國的勢力有多龐大。
獨孤文秀忍不住的去推測,甚至大鄭的皇族都隻不過是這些大家族捧起來的代言人罷了。
鄭國最敗落的時候,獨孤家族大權獨攬,在朝中橫行無忌,稍有不從者立刻就被除掉。而那個時候鄭國皇帝已經隻不過是個擺設,文官武将,多出獨孤家,皇帝的命令根本就沒有人真的在意。
到後來,鄭國已經到了不得不亡的時候。
有些時候,百姓們看不到皇朝更替背後的事。
獨孤文秀想到這裏的時候,後背上已經冒出來一層冷汗。
皇朝更替,會不會是這些大家族背後的把戲?比如大鄭,推翻大周之後百姓們都以爲要過上好日子了,但是究其根本背後的家族還是那一批人。他們隻不過覺得大周已經糜爛到了一定地步,對百姓的統治也無法延續,所以他們幹脆換一個皇帝,建立一個新的國家,這樣百姓們就又看到了希望。
然後大鄭立國,這些人繼續肆無忌憚的獲取利益。等到百姓們再次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們再毀掉鄭國,然後大隋出現了。一想到這些,獨孤文秀心裏就一陣陣的發寒。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所謂的曆史大事,所謂的皇朝更替,也不過是這些人的在玩一個永遠不會厭煩的遊戲。
但是,大隋顯然是一個異類。
楊家人從一開始就想擺脫這種宿命,所以他們一直在掙紮。從楊堅求得萬星辰的幫助就能看出來,楊家人不甘心成爲傀儡。表面上看起來楊家人是通古書院捧起來的,誰又能想到通古書院中也有這些人的影子?
“你可能從來沒有聽過這樣一個名字。”
或許是因爲他是獨孤家族的人,雖然血緣關系上已經很稀薄,但是獨孤炳文對獨孤文秀還是表現出了些許親切,他微笑着說道:“控天會”
他翹起二郎腿,品着茶:“從很早很早之前,我們這些家族的先輩就已經明白如何掌握這個世界的道理,我們從不會真真正正的出現在世人面前,但是天下卻在我們的控制之中……當然,咱們獨孤家族算是控天會中資格比較淺的。”
“知道爲什麽獨孤家族在大鄭國的時候那麽跋扈嗎?其實不是因爲咱們家族的先輩膚淺,而是在努力擴大自己的實力,隻有這樣才能加入控天會。沒有一定的實力,根本進不去了這個門。”
他語氣越發的平緩下來,顯然極自信:“你不一樣,你進來不代表一個家族,你代表的是一個态度。當你願意爲家族做事,我們就會把你捧起來。你不是有一個報複麽?你想做宰相,你想成爲青史留名的人,這都簡單至極……除掉方解之後,黑旗軍必然散亂,我就不信黑旗軍沒有派系,有派系就有紛争。”
“但是說到底,黑旗軍中的這些人都是土包子。”
獨孤炳文道:“黑旗軍的将領,都是從很低的位置起來的,大部分人都沒有什麽深厚的背-景沒有什麽好的出身。說的淺白一些,就是他們沒眼界。方解死之後,我們自然不能再從外邊選一個人做皇帝,肯定是從黑旗軍中來選擇……到了這個時候,再重新選擇一個人捧起來有些晚了,也有些困難,畢竟黑旗軍就算内鬥再厲害,對付别人的時候也是一條心的。”
“我們打算從黑旗軍中選一個人做皇帝,這個人沒什麽見識,在看到控天會的實力之後會有畏懼感,會服從。”
“當然……”
獨孤炳文指了指獨孤文秀:“這個人選,不會是你。”
葉滿紋笑道:“黑旗軍看起來是一個沒縫的蛋,但那隻是方解的錯覺罷了。他一直重用的都是大隋之前權力中心之外的人,更有很多寒門出身的人。他以爲這樣?就能将我們排除在外?”
“太幼稚了!”
那個被成爲白老的人冷笑:“方解雖然足夠聰明,他已經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所以才會一直用你們這樣出身貧寒的人。即便不得不用出身世家的人,也選擇那些敗落世家的人……他以爲這樣就能防住?呵呵……隻要我們願意,往黑旗軍裏面塞進去幾個自己人,很簡單。”
“比如,劉恩靜。”
他說:“看起來,劉恩靜是方解自己找去的?是他派人把劉恩靜和許孝恭兩個人救出來,帶進了黑旗軍。所以沒有任何可以懷疑的地方,而且劉恩靜到現在爲止也沒有暴露,是因爲我們什麽都不讓他去做,專心緻志的爲方解做事就夠了。”
“你們選擇的是劉恩靜?”
獨孤文秀問道。
“不不不”
獨孤炳文笑道:“劉恩靜太老了,也上不了台面。而且劉恩靜在黑旗軍中的地位太低了些,不是方解的直系。你們這些從一開始跟着方解打天下的人,才是選擇。隻有從你們這些方解的直系中選擇一個人,才不會被排斥。如果選了劉恩靜,就算方解死了,黑旗軍的其他人也不會服氣的。”
“那是誰?”
獨孤文秀問。
“崔中振”
葉滿紋給出了答案:“這也是爲什麽,我們接納你的緣故。”
獨孤文秀心裏的震撼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其中竟然牽扯着崔中振!
“很驚訝?”
獨孤炳文大笑起來:“我就喜歡看到你這樣吃驚的樣子,隻有這樣,你才會相信我們的力量有多強大,隻有這樣,你才明白方解根本就掙脫不出自己的宿命。”
……
……
獨孤炳文拍了拍手,随即有個仆從把一扇小門打開。
然後獨孤文秀看到了崔中振。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在這樣的地方見到這個人。
“獨孤大人,你好。”
崔中振很客氣的打了招呼,然後規規矩矩的站在一個之前一直沒有說話的老者身邊。看他的神情,對這個老者有着一種很真實的畏懼。獨孤文秀沒有見過這個老者,但他卻依稀覺得有些面熟。
“你剛才知道了……”
葉滿紋道:“你們獨孤家族培養的傀儡家族是裴家,白老家族培養的傀儡是劉家,我葉家培養的是虞家……”
他看向那個老者,同樣有些敬畏:“而他不一樣,崔伯父沒有控制别的家族,也沒有培養傀儡。因爲他們崔家從來都很低調,一直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崔家不過是個二流家族罷了。隴右崔家,很多人想破頭也隻能想到崔家在皇宮裏有個貴妃,而且不怎麽得寵……就算是方解也想不到,他曾經在隴右見過的這位,會有這如此神秘的身份。”
崔右
崔中振的父親
那個在地方上也沒有什麽實權,身上不過背着一個縣侯爵位的小人物。
“當初我們也不信,方解會有這樣的成就。”
葉滿紋笑着說道:“但是崔伯父卻覺得,方解會是一個變故。雖然那個時候方解不過是個螞蟻一樣的小人物,但是崔伯父還是在他身邊安插了一個人……也就是崔中振。”
崔右冷冷的說道:“那是因爲他是個廢物,所以隻能派在那個時候的小人物身邊。我本意是想讓他來長安曆練,畢竟早晚崔家的産業還要交給他。他性子懦弱,不曆練不成材,還好,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崔中振連忙垂首:“是父親教導有方。”
“不要說言不由衷的話。”
崔右臉色自始至終的平靜,甚至有些冷:“你自幼就對我有恨意,隻不過現在成熟了,知道那恨意有多可笑幼稚。至于教導,我沒有教導你什麽。這些年你跟着方解,其實是從方解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
崔中振尴尬的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
獨孤炳文似乎沒什麽興趣理會那兩父子之間的事,但是畢竟崔家這次是最合适的人選,所以對崔右比以往客氣了不少。崔家雖然沒有控制什麽傀儡,但是因爲幾百年前就積累下的巨富,暗地裏操控着很多行業。如果說表面上最強大的商行自然是貨通天下行,那麽實則很多和貨通天下行做生意的人,都是崔家的。
崔家走的是一條和其他家族不一樣的路,其他家族選擇的是控制一個家族進入朝堂,成爲權力中心的人。而崔家選擇的是控制底層,各行各業他們都插手。
“算是巧合。“
獨孤炳文道:“我們本來是不能讓會裏的人出面的,但是現在崔中振是最合适的人選,所以規矩也就不得不打破。崔中振獨領一軍,且戍衛長安,方解對他又信任不疑,這簡直完美。你也知道,方解甚至懷疑你……”
他指着獨孤文秀說道:“所以,他才會讓你遠離兵權,而讓崔中振來領兵,他的本意就是讓崔中振監視你,一旦你露出什麽迹象,崔中振就會帶兵剿滅……不得不說,方解是個足夠小心的人了,但他還太嫩了啊。”
獨孤文秀的心在狂跳,幾乎從嗓子裏跳出來。
“我明白了。”
獨孤文秀終于全都明白了。
“你們選擇我,正是因爲現在長安城明面上的人,包括黑旗軍内部的人,都知道我和崔中振不是一條路上的,都知道我和他之間有着很深的矛盾。所以我很合适,表面上的敵人其實是自己人,對于以後崔中振登基稱帝有着巨大的幫助,對不對?”
獨孤文秀道:“黑旗軍内部的人,都知道我和崔中振有隔閡。他們死也不會想到,我會幫助崔中振登基。”
“沒錯!”
葉滿紋打了個響指,很欣賞獨孤文秀的聰明:“看來選你沒錯,你要做的就是成爲崔中振的幫手。這樣一來,不管方解怎麽安排,其實咱們都看得清清楚楚。等到方解死了之後,會有人反對崔中振登基,而你和崔中振是對頭,這些人會簇擁到你身邊,以你爲首。可你……哈哈哈哈”
葉滿紋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也是我們的人,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