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克多忽然發現,自己第一次有了一種毫無辦法的無力感。曾經,他總是覺得這些黃皮膚黑頭發的漢人和豬樣沒有任何區别。他認爲不需要多久,帝國的軍隊就會如以往征服其他國家那樣征服這個地方,作爲占有者,作爲主人,他覺得自己和這些漢人多說一句話都是一件很惡心的事。
這是一種長期以來形成的觀念,征服者永遠高高在上。
但是現在,他發現自己在這片大陸上的征服者夢想似乎要破滅了。
漢人的反擊很穩。
沒錯,是穩。
有用這樣一種戰術來反擊,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而且這種戰術目前看起來是無解的。除非奧普人開始撤出戰鬥,不然漢人反擊過來之事時間的問題。
“地鼠!”
别克多怒道:“這就是一群地鼠!”
可他除了怒罵之外,無計可施。
他轉頭看向高台那邊,希望可以得到新的指令。但是顯然,就連那高高在上的萊曼皇帝也沒有辦法應對。
别克多雖然不把漢人當人看,但他很清楚一件事。奧普魯人的優勢在于武器,先進的武器才是在戰場上取得壓倒性優勢的關鍵。一旦任由那些漢人靠挖戰壕的方式靠近,然後近身混戰……後果不堪設想。
那些漢人,在近身厮殺的經驗上遠比他們要豐富的多。
以前,這是奧普魯人認爲漢人野蠻落後的緣故。可是現在,這種野蠻和落後正在威脅着他們的生命。
沒有撤退命令。
别克多隻能硬着頭皮堅持。
他心裏忽然有個想法,不敢說出來的想法。
也許,萊曼皇帝并不是永遠正确的。之前萊曼下令讓他帶着隊伍往前挺進一百米,然後挖一條橫向的戰壕出來阻擋漢人……這根本就是急切中不假思索的命令,毫無道理可言。挖一條橫向的戰壕有什麽用?還不是替漢人幹活!
如果萊曼知道他此時的想法,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别克多不是一個聰明人,也不是一個能靈活變通的人。在這種局面下他沒有去理解萊曼命令中的意思,如果萊曼再多告訴他一句話,他就會明白了。萊曼的意思是,挖一條橫向的戰壕出來,然後用火藥阻止漢人繼續前進。可是别克多太愚笨,他沒有想到。
這隻是戰場上的一個小細節,但卻影響了戰局。
别克多很清楚奧普魯人的優勢是什麽,是火器。可是在最關鍵的時刻,他反而忘了這個優勢如何使用。
如果别克多下令集中火藥包,阻擋漢人之後,立刻阻止軍隊反撲,甚至可以在漢人挖好的戰壕中迅速推進。畢竟在遠程武器上,他們有着無法撼動的優勢。
但他沒有。
所以,戰鬥進入到了奧普魯人最不想進行的肉搏。
就在别克多準備不顧軍令後撤的時候,黑旗軍的士兵如野獸一樣順着戰壕撲過來,他們手裏的武器是落後的長槍,可是在這種情況下長槍要比奧普魯人手裏的火槍要好用的多!最先撲過來的黑旗軍士兵用密集的長槍突擊前刺,将堵在那的奧普魯人戳死,呐喊着的黑旗軍士兵悍不畏死的沖進了奧普魯人的防線。
别克多沒有完成萊曼的布置,沒能阻擋住漢人過來。
天黑之前。
真正的厮殺開始了。
……
……
一個奧普魯人見到自己的同伴被一柄沉重的砍刀将腦殼劈開之後,吓得啊啊的叫了起來,就算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流血,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同伴戰死,可是從沒有任何一次像今天這樣可怕。
腦漿飛流中,那個漢人獰笑着從血霧中穿過來,一刀看向這個奧普魯人的後背。鋒利的刀子切開後背上的衣服,然後将脊椎骨外面包裹着的皮肉豁開,白森森的骨頭立刻就暴露在空氣之中。
刀鋒過處,血肉往外翻卷着。
奧普魯人哀嚎一聲向前撲倒,手腳并用的往前爬着試圖逃離死神。他哪裏還顧得上後背的疼痛,咬着牙往前連滾帶爬的逃跑。
後面的黑旗軍士兵怎麽可能給他機會,追上去一腳踏在他後背上,然後提起橫刀猛的往下一戳。刀鋒撕開肌肉穿破了内髒,然後從前胸刺出來又紮進了身下的泥土裏。奧普魯人就好像一條被針釘在地上的蚯蚓一樣劇烈的扭動着。
黑旗軍士兵将刀子在那個洋人身體裏來回擰了幾下,洋人的扭動逐漸的平息下來,很快就變成了軟塌塌的屍體,不久之後又會變得僵硬。
這個黑旗軍士兵擡起頭,想尋找下一個目标。
一擡頭就看到至少二三十個奧普魯人組成的一個防禦排槍陣列開了火,他身上被子彈穿透,身軀不停的搖晃着向後退了幾步。子彈的威力不足以穿透他的身軀,但這正是緻命的傷害。
他在倒下之前還在奮力的揮舞着橫刀,似乎想把面前的敵人全都砍死。
沒有閉上眼睛的屍體倒了下去,橫刀卻沒有離開他的手掌。
二十幾個洋人是倉促之間組織起來的,一陣排槍之後擊殺了幾個黑旗軍士兵,立刻後撤準備離開。但是這樣混亂的戰場上,他們想要輕易離開是不可能的。看到這邊有一小隊洋人聚集,不少黑旗軍士兵朝着這邊卷了過來。
黑壓壓的人群碾過去之後,地上多了幾十具屍體。
“殺我家人,奪我土地!”
一個綠林道上出身的東疆士兵拎着一柄沉重的鬼頭刀,一刀将面前敵人的半邊身子卸掉,然後在揮灑的血水中大步過去,每砍一刀都會帶走一條生命。他嘴裏憤恨的喊着,喊一句出一刀。
顯然,他是個可以修行者的武者,但是因爲資質是在有限,修爲并不高。但是修爲帶給他更強壯的身體,更大的力氣,和靈活的反應。他在人群中左沖又殺,避開敵人刺過來的武器後刀鋒旋轉着将敵人的頭顱收割。
“老子以前是個強盜,沒少幹殺人放火禍害女人的勾當。”
他就好像陷入了一種很瘋狂的境界似的,眼睛裏已經看不到别的,隻有敵人。他自言自語的說着話,手裏的刀子卻沒有停下來。
“以前覺得這樣才夠潇灑才夠強大,這樣别人才會懼怕……但是你們來了之後,老子才真正體會到親人被殺死東西被搶走的痛苦。所以我也就知道了以前那些人有多恨我,老子不想再做那樣的人了!”
他一刀下去,将一個奧普魯人的身體從正中間劈開。
踩着一地的内髒,他大步向前。
“老子在恕罪!”
他将刀子橫着一掃,在切斷了敵人脖子的同時将人頭砍飛。
噗的一聲,他的身軀猛的搖晃了一下。
然後他看到自己小腹上多了一個血洞,血立刻從洞眼裏往外湧。他将鬼頭刀叼在嘴裏,然後撕開自己的上衣狠狠的将傷口勒住。他**着上身,眼睛已經變得發紅。重新将鬼頭刀提在手裏,他再次往前沖了出去。
他走過的地方,留下了血色的腳印。
那是敵人的血也有他的血。
别克多一槍打中了那個骁勇的漢人,他以爲那個漢人會倒下去。
可是那個漢人撕開衣服勒住傷口之後,卻大步朝着他跑過來。别克多的手顫抖着,想盡快裝填子彈,可是越緊張害怕手就抖的越厲害,等他把子彈裝填好舉起槍的時候,那個漢人已經殺到了近前。
攔在别克多身前的兩個奧普魯人被一刀橫斬整齊的削斷,此時别克多的第二槍也響了。
如此近的距離,根本不用瞄準。
子彈鑽進了彪悍士兵的胸口,他的身形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他咧開嘴朝着别克多嘿嘿笑了笑,滿嘴的血,和白色的牙齒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舉起刀,狠狠劈落。
他的身體搖晃着,力度已經不夠,但是他借助向前撲倒的力量一刀砍在别克多的肩膀上,鬼頭刀深深的砍進肩膀裏,卡在那,這漢子已經沒有力氣再把刀拔出來。重傷的别克多被他撲倒在身下,一邊掙紮着一邊從腰畔将匕首抽出來,慌亂的一下一下刺進漢子的肚子裏,血很快就把兩個人都泡透了。
漢子哈哈大笑着,猛的一低頭咬在别克多的脖子上,别克多嗷的叫了一聲,丢開匕首想把他推開。
漢子咬住之後不停的晃動着腦袋,然後一擡頭,竟是把别克多的脖子咬開了一個血洞,喉管都被咬破了,血水從傷口裏一股一股的往外冒。别克多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似乎想讓呼吸恢複順暢,氣流進入嘴巴然後又從傷口裏流出來,吹起一個一個血泡。
……
……
長槍兵沖入别克多的隊伍之後,開始用最有效的陣型往前擠壓,混戰在一起之後奧普魯人的武器優勢比無限度的降低,到處都是厮殺在一起的人。
随着黑旗軍的反攻殺進奧普魯人的隊伍,奧普魯人開始潰敗。這種近身厮殺,往往靠的是一種一往無前的士氣,顯然,奧普魯人不具備這樣的士氣。黑旗軍的士兵們和東疆綠林道的士兵們,瘋狂的揮舞着兵器,發洩着心裏的恨。
一支沒有統一着裝的漢人隊伍從側翼裏殺進來,完全不計代價的殺穿了奧普魯人的陣列,然後朝着那些巨大的攻城獸沖了過去,這些人手裏都拎着一個罐子,也不知道罐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推動攻城獸的奧普魯人開始奔逃,他們沒有武器,隻能逃。
後隊萊曼調上來的增援隊伍從遠處開槍,大量的漢人和奧普魯人一同倒了下去。
“赤眉軍!”
一個綠林出身的漢子高呼了一聲,将手裏的裝滿了火油的罐子在攻城獸上摔碎。他後面,更多的士兵将火油潑灑在攻城獸上,然後有人用火折子開始放火。不少油罐子被甩到高處,火立刻就向上爬起來。
在巨大的攻城獸上的奧普魯士兵,瘋狂的嚎叫着,有人從高處跳下來,立刻就摔斷了腿。攻城獸上同樣有很多火油,這些奧普魯人本來是想借風力放火燒黑旗軍大營的。結果火燒上去,很快就引燃了他們自己攜帶的火油和火藥。
本來是想火攻漢人的奧普魯人,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