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覺得自己的腦有些亂,進而有些後悔和項青牛談起這樣的話題。項青牛隻是閑得無聊的幾個問題,就把他重新丢回之前他以爲自己已經掙紮出來的深淵裏。在過去的一個時期黑旗軍進展迅速,不斷的擴充領地,在極短的時間内讓方解成爲原第一人。
這個時期,正是方解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這上面的時期。
這個時期,也就是羅耀死了,大輪明王死了,勝屠死了,楊堅死了甚至連桑亂都死了之後。
在這個時期内,方解感覺不到了威脅。
在這之前,方解總是活得那般小心翼翼。他深切的知道自己随時随地都會面臨死亡的威脅,以至于他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都不打算要孩。他不想因爲自己的一時沖動,毀了一個孩的一生。在他還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家人親人的時候,他不想給予更大的傷害。
一直到後來,方解發現能直接威脅到自己的人已經死光了。
這個世界上,方解已知的真正的大修行者,全都死了。
包括對他很好的萬星辰。
這其讓方解最敬畏的是萬星辰和桑亂。讓方解最擔心的是羅耀和大輪明王。
當這些人都死去之後,依附在他身上的似乎所有的秘密,不管解開的還是沒解開的,都已經随風而去。但是這次毫無征兆的閑聊,把方解再次丢了進去。項青牛的幾個推測,就好像一把剪刀,在他自己貼在自己心事外面的封條剪開了幾個口。那扇門呼之欲開,已經無需别人再加力了。
方解歎了口氣,心想既然已經從新提起,那麽就他娘的索性痛痛快快的找個人和自己一塊來分析,這個人當然是項青牛。
項青牛是方解最好的朋友,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很多事,方解告訴了項青牛也沒有告訴他的女人。在方解看來女人不應該涉及到太多的危險太多的煩躁太多的不開心,哪怕是很強大的女人。
“咱們從頭捋一遍。”
見方解的眉頭舒展開一些,項青牛問道:“你最早的記憶是什麽?”
方解想說我最早的記憶就是看到一群人保護自己跑了如果他這樣告訴項青牛,項青牛肯定不會懷疑什麽。但是如果方解告訴項青牛,那個時候自己還沒出滿月,項青牛隻怕立刻就會對他放一個嘲諷大白眼。
“跑”
方解回答的很簡單:“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是不停的跑。可以說,到我進長安城之前,我停留時間最長的就是在樊固那三年。”
“好”
項青牛點了點頭:“那麽咱們就假設一件事你最早的出發點咱們已經知道了,就是雍州。當初羅耀抓捕了大量的纥族巫師,準備自己制造出來一個軀殼。但是他卻騙他的老婆,這樣做是爲了救活羅武。”
方解嗯了一聲。
這一點是已經求證了的事,應該不會出錯。
“假設”
項青牛開始了他的推理:“你最早的出發點是雍州,之後沒有在任何一個地方停留過很長時間,但是十幾年之後,你們兜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雍州附近的大理城。然後在大理城,沉傾扇她們劫持了沫凝脂帶走,假扮你繼續逃亡,而你則被小腰和大犬帶着去了樊固。我的假設才剛剛開始這些,是你們主動的選擇嗎?”
項青牛道:“爲什麽你們在十幾年之後回到了雍州附近,劫走了沫凝脂?爲什麽你會到樊固城?”
他看了方解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氣:“我認爲,你的這一切都被别人控制着。沉傾扇她們帶走了沫凝脂,不是你們之有人想到了這個辦法,而是你們之某個人得到了外面某個人的指令,然後提出了這個辦法。在當時,肯定情況很危機,所以你們不得不同意了這個辦法。”
“然後,你去了樊固。去樊固是你們主動的嗎?隻怕也不是。即便這個選擇是沐小腰大犬和你三個人商議出來的,那麽一定在這之前不斷的有人給你們灌輸去樊固這個選擇,你們的思想悄然之間已經被别人影響,你們知道了樊固是個可以藏身的好地方,所以就去了。”
方解的額頭上已經浮現出來一層細密的汗珠。
不得不說明,項青牛的推測假設很有道理,而且很驚悚。
按照項青牛的推測,他們當時的那支隊伍一點都不純潔。那支隊伍裏絕對不隻是羅耀一個人的人,還有其他人安排進去的。這支隊伍的組成很複雜,具體複雜到什麽程度就無法得知了。
但是,隊伍外面的人卻在暗一直影響着隊伍的走向。而這個走向,從好的一方面來說,是讓方解不斷的避開危險。從不好的方面來說,是逼迫着方解按照他們計劃好了的路線行走。與其說方解他們那十幾年惶惶不可終日的逃亡是看似無奈的選擇,實則每一步都在别人的計劃之内。
所以方解感覺到了恐懼。
其實,他自己何嘗沒有想過這些?隻是他真的無法找到答案,所以才會将這些疑惑這些想法都收拾起來,把那扇叫做懷疑的大門關好,并且在門上貼了封條。他本來想着的是等到天下太平了,自己再去追究這一切。但是現在,他心裏的門被打開了,他無法安靜下來
項青牛看出了方解臉上的痛苦和猶豫,所以他停止了自己的推測。他也能感受到這些回憶對方解來說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就好像揭開了他的傷疤,血又流了出來。那段往事,換做别人來承受的話隻怕比方解還要不如的多。
“你繼續。”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氣,從腰畔将又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的煙鬥接下來,塞進去煙絲後點燃。他其實沒有什麽煙瘾,如果不想起來的話,他甚至幾年都不會碰一下這個煙鬥。但是現在,他需要借助一點外力來讓自己變得平靜下來。
他對項青牛說道:“其實你剛才說的這些,我自己并不是沒有想到過。但是,其很多事都被我自己以各種借口和理由否決了。我很明白這是一種心理作祟,所以當從你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遠比我自己想到的時候要令人震撼。”
“所以,你繼續。”
項青牛看了看方解的臉色,他很清楚自己這個朋友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實不管是誰,經曆過方解經曆的這一切還活着的話,心理素質必然會變得格外強大。
“如果剛才我的兩個假設成立的話”
項青牛道:“那麽後面的事其實就更奇詭了。第一,沫凝脂絕不是你們在大理城的時候随意去抓的一個人,你們之一定有一個特别不顯眼但往往在關鍵時刻起到決定性作用的人,在這種時刻給你們提供信息。比如沫凝脂可以替代方解,所以沉傾扇她們就去了。比如,有人告訴你們樊固是安全的,你們就去了。”
項青牛繼續說道:“這兩個假設,第一是沫凝脂是故意被人安排進來的,安排這件事的人不隻是想改變你的人生,也想改變沫凝脂的。第二,你去樊固,是因爲你應該去樊固。在你去樊固之前的幾年,也許樊固城隻是一個很平凡的小小邊城。但是在你去之前的那幾年裏,樊固城陸續來了很多人。這些人,或許就是在爲你去樊固做着準備。”
方解深深吸了口氣,沒有阻止項青牛繼續說下去。
他知道,這些都極有可能是真實的。
也許,正如項青牛推測的這樣。在自己去樊固城之前,樊固一點都不特别。在他到了樊固之前幾年,樊固才變得特别起來。老闆娘蘇屠狗夫妻二人,紅袖招,老瘸駱爺,甚至是樊固城别将李孝宗都是那幾年間陸續到了樊固的。當初老闆娘告訴方解她已經在樊固生活了十年,可是,這話可信嗎?
方解從來沒有懷疑過老闆娘,但是現在,方解不得不懷疑在時間上老闆娘是不是說了謊。
項青牛繼續說道:“如果這些都成立的話,那麽下一個推測來了”
他停頓了一下,喝了一口水。
方解坐在他身邊,大口大口的抽着煙鬥。
“這些人,都是爲了你到來準備的。甚至,連那個試圖殺你的李孝宗,都是在你去樊固城之前幾年才調任樊固做的别将,這個人也許不知道什麽内幕,但你不能排除他到樊固城的目的就是爲了接近你。而你,确實選擇了入伍,确實在他手下做事,确實和他在最初關系很好。”
方解點頭。
“現在可知的是,除了李孝宗之外,其他人對你都是沒有惡意的。而是去了樊固城做着保護你的準備。”
方解再次點頭。
除了李孝宗之外,确實在樊固城裏沒有别人要殺自己。
項青牛似乎是說的嗓有些發幹,索性一口氣把水壺的水喝了個幹淨。他此時的思路格外的順暢,所以他不能停下節奏,喝完水之後立刻繼續分析。
他從地上撿起來一塊石頭,放在地上說:“這是樊固。”
他撿了一些小石,逐次放在石頭上,表示已知的那些人。
“這些是一條線上的人和事。”
項青牛看了方解一眼,然後有抓起來一把小石,随手抛在石頭上,立刻打亂了原本石頭上的那些小石。
“我們強行把另外一條線拉進來。”
他說。
方解皺眉:“另外一條線?什麽線?”
項青牛沉默了一會兒,用鄭重的眼神看着方解,然後一字一句的将自己剛才的懷疑說了出來:“剛才說的那條線,不管是你親身經曆的還是聽到的看到的,和你都有直接關系。但是另外一條線,看起來和當時的你沒有任何關系。但是,這條線也在樊固,也影響着樊固的局面。”
“到底是什麽?!”
方解有些着急的問。
“先生”
項青牛認真的說出這三個字,很慢,語氣很重。
“先生在樊固城裏發現了秘密但是這個秘密,是爲他準備的嗎?”
他看向方解,似乎在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