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過來的時候是一個黃昏,方解正坐在一艘小船上順流東下。
不得不感慨于骁騎校這一整套完整的且極有實效的聯絡方式,所以在方解身在大軍之外的時候也能随時取得聯系。陳孝儒在當初大内侍衛處秘密聯絡方法的基礎上加以改進,再加上方解基于前世一些東西的指點,骁騎校辦事的效率之高令人震撼。
“咱們的水師勝了。”
廖生将密報遞給方解:“段争和鄭秋兩位将軍聯手指揮,水師大勝。不過最主要的緣故還是那些江湖客的出手,徹底擾亂了洋人水師的指揮。洋人水師中的屠神火槍手數量确實不太多,而且都在那個将領身邊。”
“損失如何?”
方解問。
廖生詳細回報了一遍後說道:“損失不是很大。另外從長安城運過來的隕石,估摸着最少還要兩個月才能到東疆。燕狂将軍不得不選擇最平坦的大陸走,貨通天下行的船隻能在長江岸邊等着,消息傳過來的時候還沒登船呢。”
方解點了點頭:“這個不用急,也急不來。”
他想了想吩咐道:“你去聯絡一下在牟平城的骁騎校,吩咐他們開始暗殺城裏的洋人,身份越高的越早下手,殺人之後就把屍體在高儲蓄懸挂,讓牟平城的百姓都能看到。牟平城現在是洋人勢力最穩固的地方,必須撬動了它。”
“喏”
廖生應了一聲後說道:“納蘭将軍的隊伍襲擊了沐府的糧倉,回撤的時候沐府的人馬追了上來,兩邊卻都沒有立刻交手的意思。不過這樣一來,糧食就被拖住在半路上。沐府的人應該是在等援兵,而納蘭将軍一旦撤走就會被沐府兵從後面追着咬,局面不是很好。”
方解吩咐道:“急調陳定南的騎兵去馳援,現在陳定南和陳搬山的隊伍距離納蘭最近,騎兵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最多隻用六七天。讓陳搬山帶着大隊人馬繼續往鳳凰台走,路上遇到洋人的隊伍就地解決。他們這一路上不會碰到洋人的主力,所過之處的據點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拔了。然後骁騎校要把這些消息最大化的散播出去我需要讓東疆的百姓們一次一次的不間斷的聽到這些好消息。”
廖生想了想,随即明白了方解的意思。
現在東疆不缺抵抗洋人的兵力,但缺振奮人心的士氣。方解一直在擔心的就是百姓們逐漸适應被洋人統治的生活,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戰争将會變得越發艱難起來。如果連百姓都把這場仗戰争視爲毫不關己的事,那麽戰争的進展将會變得越發緩慢。
隻要不斷有取勝的消息散播出去,百姓們就會覺得距離勝利越來越近。
“還有”
方解想了想後繼續說道:“派人去告訴散金候,接管山海關。不管山海關裏的守軍是願意抗争的也好,還是不願意抗争的也好,山海關都是大軍回去時候最重要的通道,不能放在外人手裏。”
“散金候的隊伍,按照制訂好的計劃進軍,給沐府施加壓力讓陸封侯帶着人馬兵圍鎮海逼着追擊納蘭的沐府兵不得不回撤。鎮海是沐府控制下最重要的城鎮之一,隻要鎮海丢了,沐府的控制就會被截斷陸封侯不必拼盡全力的去攻打,隻要圍住鎮海就夠了。”
“喏!”
廖生将方解的話記在紙上,然後又在心裏默默的背了兩遍。
“這個時候我不願意和沐府交手,畢竟在現在這樣的戰局下自己人打自己人,對洋人來說才是最有利的消息。但是,我也不能讓沐府兵拖住了我的腿腳讓散金候在陸封侯圍了鎮海之後派個有分量的人去沐府直接見沐廣陵,如果沐廣陵敢對使者下手,讓使者告訴沐廣陵隻要他死了,鎮海城裏的三萬沐府兵就是陪葬。”
“喏”
廖生用炭筆記着,寫字的速度很快。
“以我的名義通告整個東疆,黑旗軍歡迎所有願意上戰場和洋人交戰的人來投奔。隻要是想殺洋人的,我不問出身,不問之前的有沒有什麽罪過,隻要是戰場上肯拼命,過去的事既往不咎。另外,通告東疆的江湖客,隻要能手裏提着十顆洋人腦袋來的,也不計較他們之前犯過什麽過錯。”
“主公,這是不是太寬松了些?”
廖生有些擔心的說道:“那些黑道上的江湖客,手裏都不幹淨。”
“他們以後也不會幹淨。”
方解道:“我這樣寬松,不是以後對他們寬松。現在如果還對他們那般的嚴酷,隻要被咱們抓住就處死的話,他們之中會有不少人被這樣的嚴酷逼到洋人那邊去做走狗。楊順會身邊的那些人就是如此,殺不盡他們,他們就是禍害。與其這樣,不如讓他們去殺洋人,拿十顆人頭換自己的命。”
“如果不去争取這些人,他們潛藏在暗處還是會禍害百姓。”
廖生懂了,點了點頭:“屬下這就去做。”
“去吧”
方解擺了擺手:“再派人去告訴納蘭,我在鳳凰台等他回來。”
廖生答應,然後從小船上一躍而起,落在另一艘小船上,那撐船的人将船兒掉頭,往遠處去了
距離鳳凰台越來越近,方解竟然心裏有有一些緊張。說起來,帶兵征戰天下這麽多年,無論面對多強大的敵人,方解都很少會有緊張的情緒。他總是能讓自己冷靜下來,隻有冷靜才能找到敵人的弱點。
這次不一樣。
雖然以往方解每一次決戰都是賭上所有,但那個時候的所有和現在的所有相差太多了。現在方解賭上的,是黑旗軍近乎七成的兵力和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地位。
小船在秀安城靠岸,方解一行人離開了水路開始往鳳凰台進發。從秀安登陸之後,一直往東南方向走,這條路其實就是當初赤眉軍走的那條。從這裏往東再走一百多裏就是十裏峽,赤眉軍被沐府兵埋伏的那個地方。穿過十裏峽之後再走幾百裏,就是鳳凰台。
路過秀安的時候,方解看到了一件怪事。
秀安城門外面懸挂着一具屍體,看起來已經有些日子了,屍體長期的風吹日曬已經嚴重的變形,幾乎分辨不出原來的模樣。
他問一個路人,那是誰。路人回答,那是秀安縣的縣令,沐廣陵的人。據說此人帶着縣城的衙役抓了幾個赤眉軍的家眷處死,想威懾那些綠林上的人不要和沐府作對。結果當天晚上他就被人殺了,挂在城頭。雖然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可城裏居然沒有一個人覺得這件事做錯了。
聽到這句話,方解就知道東疆已經變了天。沐府曾經在東疆有着無與倫比的控制力,便是大隋朝廷都無法插手東疆的事。沐廣陵就是東疆的土皇帝,幾乎所有的地方官吏甚至邊軍将領,都出自沐廣陵的任命。
現在,百姓們已經開始厭惡沐府了。
其實這歸結于,納蘭定東打的輿論戰。從一開始納蘭定東就沒有選擇對沐府退讓,而是很強硬的擺出和沐府對立的勢頭,然後不停的派人在百姓們中宣傳沐府的可惡之處,自從赤眉軍那件事之後,沐府的名聲算是爛透了。
“納蘭做了很多。”
方解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當初我派他帶兵來東疆,隻是因爲他和北遼族的關系,再加上他确實有領兵之才,所以才會冒險将十萬人馬給了他。現在看來,倒是我自己低估了他不但穩守鳳凰台,還将東疆百姓原本對沐府根深蒂固的信任和敬畏,已經扒皮一樣扒下來不止一層。”
到現在爲止,他親自選派的将領都比他預期中更好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陳定南本來不是方解專門指定平定雲南道的人,最初方解任命的将領是陳搬山,因爲相對來說,陳搬山更加的穩定。誰想到後來陳搬山出了事,陳定南接手,結果迅速的把雲南道南燕的餘孽清除,并且威震纥人,雲南道能這麽快穩定下來,陳定南功不可沒。
宋自悔,字定西。
方解還不知道的是,他在西邊做的事,分量已經大到影響狼乳山兩側東西方勢力的對比,甚至已經改變了整個草原的布局。也許再用不了多久,宋自悔的那些成功所産生的影響就會變得更大。
納蘭定東
這個人給方解帶來的驚喜很多很多。
非但有勇而且多謀,東疆現在的局勢對黑旗軍這樣有利,全得益于納蘭定東的策略。
“廖生”
方解将廖生叫過來吩咐:“派人傳我的命令,納蘭定東升爲正三品大将軍,封一等侯他部下所有将領,全部升一級,俸祿加倍。所有在東疆做事的骁騎校,升一級,俸祿加倍。”
廖生連忙點頭,然後記下來。
“讓散金候以朝廷的名義給沐廣陵寫一封信,告訴沐廣陵從即日起黑旗軍各軍要征用地方糧倉的糧食,沐廣陵不是在意自己的地位嗎,那我就讓他繼續在意。他現在堅持的還是大隋的國公之位,那就什麽事都拿到官面上來說。如果沐廣陵不樂意,那就是不尊朝廷号令,我親自和他去談。”
“喏”
這幾日方解不斷的下令,雖然人不在軍營,但指令卻更加密集。
“算了”
方解忽然擺了擺手:“我先不去鳳凰台了,納蘭最少還要二十天才能回到鳳凰台,我先去沐府。”
“沐府?”
廖生一怔:“就這樣去?”
“不,給他足夠的面子。”
方解道:“東西都在水師大船上帶着,派人傳令水師在陸豐城靠岸,我要帶我的親兵營去沐府。”
“喏”
廖生猶豫了一會兒後問道:“要不要先發個公文?”
“嗯”
方解點了點頭:“不但發公文,派人先行知會沿途州縣郡府,就說我代表朝廷要面見沐國公,把這件事宣揚出去。派去的人要清清楚楚的告訴沐廣陵,讓他在家裏等着迎接朝廷聖使。”
廖生從方解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絲玩味,他忽然心裏有些激動這次,對沐府來說真不是一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