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年方解沒有見到楊奇和大輪明王那一場曠世大戰,或許今天也就想不到這個法子。那兩種界激烈碰撞之後留下的遺迹,就和那場大戰的每一個細節一樣都深深的刻進了方解的腦子裏。
所以他才會想到這個辦法。
而這法子之兇險之處在于,當年楊奇是和大輪明王以命相博,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都把人心裏最暴戾最兇悍的那一面展現了出來,而這次方解和葉竹寒是聯手,而不是對手。
更不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所以如果一旦誰留手而另一方的力量過于強大,那麽這個平衡就被打破。一旦打破,後果不堪設想。如果一方将自己任性裏最暴戾的一面逼發到了極緻,而另一方卻在擔心傷了對方的話,受傷的肯定是自己。
要知道那是兩個界的碰撞,一旦傷了就不會輕。
還不止這樣,如果出現什麽不妥,兩個界發生了崩塌甚至爆炸,那麽無異于兩個超級強者自爆的威力。
正因爲如此,卓布衣才會極力反對。
當兩個界出現劇烈扭曲的時候,那些巨大的爬蟲感受到了這種它們無法抵抗的毀滅氣息,開始變得無比慌亂。即便是卓布衣盡全力壓制,還是有大批的爬蟲開始四散奔逃。可是,失去了隕石死亡氣息的庇佑,适應不了外面空氣的爬蟲跑不出去多遠就開始變得行動遲緩,最終撲倒在地上。
爲了防止有個别的爬蟲僥幸活下來,項青牛等人不得不放棄繼續關注方解和葉竹寒,而去撲殺那些蟲子。幾個大修行者殺起這些蟲子來,砍瓜切菜一樣的輕易。可是如果這些蟲子有一隻适應了外面的氣候而闖入百姓之中,那就是一場災難。
到最後,被卓布衣壓制住的蟲子不過百十隻。
足足半個時辰過去,劇烈扭曲的原界膨脹到了足有二十米方圓,形狀也變得怪異。如果當年楊奇用自己的界封住大輪明王然後自爆,再加上大輪明王瘋狂求生的反撲以至于如一頭想要沖出桎梏的猛虎,那麽這一次比起那次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被困在方解原界裏的光明之界,變得暴戾無比。
最終原界冷卻下來之後,形狀卻定恢複定格成了一個極标準的圓形。那是因爲葉竹寒的光之圓盤,最終選擇了自爆。不能說這是因爲界有了自主的意識形态,而是一種驕傲一種不屈。
即便自爆,也不願意被束縛。
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那毀滅性的氣息,連他們這些大修行者都無法适應。如果原界被爆開的話,毫無疑問,将會有很大一片區域被夷爲平地。就算是項青牛他們,能否全身而退也是個未知數。
幸好
随時好像都要被撐破的原界擋住了光明之界最後的掙紮,最終将這個形态定格成型。一個完美的容器産生,将那塊巨大的隕石包容了起來。
“卓先生”
近乎虛脫的方解朝着卓布衣喊了一聲,身子搖搖欲墜。卓布衣領會他的意思,随即放開了對那些爬蟲的壓制。項青牛急速掠過來扶住方解,架着他朝着遠處掠了出去。而石灣則跳過來,将已經昏迷過去的葉竹寒抱起來也跟着撤離。
兩個界雖然看起來差不多平息下來,可大家擔心的是那塊隕石。誰也不敢确定,兩個界的劇烈碰撞會不會對隕石造成什麽影響。如果那力量神秘的隕石因爲界的碰撞而受到了什麽影響,也許會有什麽危害。
衆人撤離出去很遠,石灣,廚子兩個人打開界将他們護住。葉竹寒已經昏迷不醒,而方解也暫時無法打開界了。
這一下對于方解也好對于葉竹寒也好,損失都是巨大的。
以前打開界,收起界,那界的力量沒有消失,還在本體之中。可是這次,凝固在那裏的那個巨大的圓,就是方解和葉竹寒失去的東西。那部分力量就已經永遠的失去了,再想彌補回來絕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換句話說,方解和葉竹寒是冒着境界下跌甚至于再也打不開自己的界的風險,聯手完成了這個壯舉。
是的,這是壯舉。
無與倫比的壯舉。
相對來,之前幾個大修行者開山的事,都顯得沒有那麽震撼了。
可這也正是葉竹寒願意這也做的原因之一,葉竹寒知道自己心裏,界裏,力量裏都藏着那種自己也許某一天将無法控制的暴戾力量。方解讓他盡全力将這力量施展出來的目的,也是爲了将這部分力量徹底剝離出葉竹寒的體内。
這部分力量失去之後,就是永久的失去了。
當然,失去的力量可以靠以後慢慢的修煉恢複補充,可這部分力量沒了就是沒了。用比較通俗的比喻就是,這部分力量就是壁虎的尾巴。壁虎斷尾,那截斷尾肯定不會重新接回來,但會重新生長出來。
對于葉竹寒來說,他失去這部分力量,比方解更像壁虎斷尾。
壁虎斷尾是爲了保命,而雖然不是爲了保命,卻是爲了讓自己變得幹淨純粹。
這部分暴戾力量的失去,對于葉竹寒來說不是壞事。
……
……
“成了嗎?”
方解有些虛弱的說話,聲音都顯得有些輕。
卓布衣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殘存的巨大爬蟲,雖然他放開了對爬蟲的控制,但始終将其圈定在隕石附近幾百米的範圍内,一旦他們試圖離開,卓布衣就會用精神之力讓它們退回去。
“還得再觀察一會兒,雖然那些蟲子開始變得萎靡不振,但還不能确定你和葉竹寒的兩界合一徹底封住了隕石的力量。如果過一會兒蟲子都死絕了的話,才能确保沒事。”
方解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件事急不得。用這樣的法子封住隕石,方解在做之前也不能确定真的有效。可如果這樣做無效的話,那麽之前的所有努力也就白費了。不光是他和葉竹寒耗費了這樣大的修爲之力,還包括之前他們衆人開山所消耗的修爲。
在确保這個東西被完全封住之前,方解不敢将它運下山。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個東西哪怕是一丁點的力量洩露出來,都是緻命的。
就這樣又等了幾分鍾,一些蟲子開始發出絕望的哀嚎,聲音不是很大,但格外的凄厲。一般來說蟲子發出的聲音都很輕微尖銳,但這些變異的蟲子竟然能發出吼聲,而且格外的吓人。這場面若是被普通百姓見到的話,說不定會被吓得半死。
“蟲子的生命力遠比一般的野獸還要強。”
方解深深的呼吸,讓自己如火燒起來一樣的内府稍稍好受些。
“對啊。”
項青牛在旁邊說道:“一隻野狼,你揪掉它一條腿可能它會僥幸活下來,你要是揪掉它兩條腿,十成十是死掉了。但一隻螞蟻,你揪掉它兩條腿,未必會死噢……咦?好像不對,野狼隻有四條腿,揪掉兩條還有兩條。螞蟻有六條腿,揪掉兩條還有四條……放在公平的角度來說,揪掉螞蟻兩條腿其實等于沒有揪掉野狼的腿,所以螞蟻還是活着的也有道理哈……這是爲什麽呢?”
衆人哪裏有心思搭理他的瘋言瘋語,都看着那邊的爬蟲有什麽反應。
之前那些跑出去的蟲子,也不是立刻就死掉的。
又等了好一會兒,終于有一些蟲子失去了生機,就算是沒死的,也都趴伏在地上連動都不動。
“我試試。”
廚子将自己的死亡之界打開,然後去感知那隕石的力量。他的力量和隕石的力量有些相似之處,所以感知比别人要靈敏的多。
“似乎真的沒了。”
廚子回頭看了方解一眼,然後忽然跳了起來:“還真的沒了!”
這一刻,他單純的好像一個孩子。
“總算……沒有白白浪費力氣。”
方解長長的松了口氣,然後軟軟的跌坐在地上,竟是連站起來都不能。項青牛将他一把拉起來,然後往自己後背上一背:“我這是第幾次背你了?我怎麽總覺得每次你這樣,都是道爺我把你弄回去的?”
方解笑了笑道:“這是知恩圖報。”
“你對我有個屁的恩?”
項青牛哼了一聲。
“好吧,那換一個說法……我和你嶽父比較熟。”
項青牛點了點頭:“這個說法還是很令人信服的,我就喜歡和你這樣以理服人的人做朋友。”
确定那隕石的死亡氣息已經被徹底封住之後,方解也就沒有了什麽擔心,他下令陳孝儒調集人馬,将隕石運下山。這其實又是一個極浩大的攻城,要想把這麽大一塊石頭……不,現在隕石已經比原來大了至少兩倍,因爲它外面還有一個巨大的殼。要想把它運下去,雖然不至于如之前那樣開山,卻必須伐樹。
方解回到長安城之後的第七天,隕石才被運到了長安城外。這期間,大量的軍隊被調集到了北山,砍伐樹木,鋪平道路。
這七天之中方解也沒有閑着,而是讓人召集工匠,開始打造巨大的馬車,必須保證馬車足夠結實才能扛得住這麽沉重的東西,而要想把這個東西運到東疆,好像還需要更多更多的準備。
“要離開了。”
方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家人,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甯兒伸出手讓他抱抱,方解将孩子接過來使勁親了一口:“這次離開,或許要幾年才能回來,真的想帶着你們一同去,但這次要面對的是不一樣的兇險,我沒有十全的把握你們不會受到一點傷害。”
“我們知道。”
吳隐玉點點頭:“去吧,我們不是你的負累。”
“從不是。”
方解認真的說道:“你們是我的牽挂。”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最重最重的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