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子少了一條胳膊,所以薅頭發的速度挺慢的......
可是即便他薅頭發,也想不起來自己怎麽會記得當時是六個人,而他印象中當時确實是六個人。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過草原的時候遇到蒙元狼騎欺壓百姓,我讓他們幾個去殺人,當時我說,殺人可以但不要被殺,反正我是不會動手的。但咱們六個人來就要六個人走,不能少了一個。而且當初老爺子也跟我說過的,一共六個人!”
廚子懊惱道:“難道我會記錯?”
項青牛給了他一個難道你不會記錯的眼神:“你記不錯才不合常理。”
“師父......”
石灣擺着手頭算了算,有些不确定的問:“你的意思是一共六個人?”
“嗯!”
廚子點頭。
“那麽......算你嗎?”
石灣又問。
廚子一下子愣住,左右看了看:“算......算我嗎?”
說到了這會兒方解也明白過來,忍不住想笑:“當初老爺子跟你說的,是不是算你一共六個人?總不能憑空沒了一個,倒是你這記性真讓人有些難受。”
“難道真的算上我?”
方解道:“不管算不算你,還是先回長安城再說吧。”
他俯身将依然昏迷的悍卒抱起來,放在白獅子渾沌的後背上綁好。誰也不知道這個名字奇怪的人爲什麽會一直昏迷着,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會讓一個人陷入沉睡?方解他們都給悍卒診過脈,這個人的身體沒有遭受一點重創,身體很好。可是,給人的感覺就是少了那麽一些生氣。
一行人上路,離開了這個苦寒的地方。
“當初北遼人的部族中,有一個漢人在那裏做先生,後來死了......這個人你們知道嗎?”
方解問葉竹寒。
葉竹寒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但想來多半是當初一品山莊的人。據我所知,十萬大山裏除了我們之外便隻有那個宗門了。不過後來劉燕雀跑去挑戰一品山莊的人,結果殺的興起,一口氣把一品山莊滅門。這件事他沒有告訴我們,我們也裝作不知道。”
方解嗯了一聲。
那本就不是什麽關乎大事的一個人,死了也就死了。
“說起來你不要笑話,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太久,突然之間要離開了心裏還真是有些害怕。我現在都不敢想,每天看到很多很多人會是一種什麽心情。我能不能和他們交流,能不能和很多人成爲朋友。”
“不難”
方解笑着安慰:“當你和我并肩而行的時候,其實你已經走出來了。”
葉竹寒細細的品味了一下這句話,發現确實如此。自己一直期待的事正在發生,心中的興奮其實遠比恐懼要濃的多。這個世界上可以挨得住苦寒寂寞的人不多,真正能沉下心抛開世間一切的,其實是無情。
隻要還有情,就做不到。
“你爲什麽要來找我們?”
葉竹寒問方解:“我知道這樣說可能有些不禮貌,但我還是好奇。你不是一個會爲了不相幹的事而費心費力的人,師父說你是中原的王者,既然如此,你必然有很多很多的大事要做。爲了我們你跑來這十萬大山,不能沒有目的。”
“我也不知道。”
方解誠懇的回答:“也許将來你我會并肩去做一件大事,一件即便做了天下絕大部分百姓也不會知道,但肯定對整個世界都影響巨大的事。這件事不會讓你青史留名,卻危機重重九死一生。我之所以找到你們,隻是因爲有個前輩留下的提示。我甚至不敢确定,這提示到底有沒有用處。”
“是什麽?”
葉竹寒的好奇心被方解勾了起來。
方解沒有隐瞞,盡量用葉竹寒能聽懂的話把西域大草原大輪寺裏的事說了一遍,包括那個不爲人知的東西。葉竹寒很仔細認真的聽着,不懂的地方就會問。兩個人就這樣肩并肩前行,倒好像是一對多年的老友。
早晨的時候離開了冰洞,到中午休息的時候葉竹寒才總算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可是,如果按照你所說的,需要湊齊九個人才行......老小和燕雀都死在你手裏了,也就是說無論如何這九個人也不可能湊齊,怎麽辦?”
葉竹寒問。
“不知道。”
方解道:“我現在也沒心思去想這些,将你們接回長安城之後,我就要遠赴東疆。在東疆有上百萬從大海另一側過來的敵人正在屠戮漢人百姓,正在掠奪我們的土地。草原上的事不急,東疆的事才是最急迫的。”
“帶我去吧。”
葉竹寒回頭看了一眼石灣:“我雖然對國家沒有什麽觀念,但也知道這片大地不能被外人占據。我去了哪怕隻是多殺一個敵人,也算是盡了一份力。”
“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師父,我始終沒有忘記當初他對我們說的那些話......修行者,就是要行俠仗義,就是爲百姓所不能爲,行百姓所不能行。他說過,如果你将強大的修爲用在欺負普通人上,那麽你也不過是一個小醜。我想成爲一個受人尊敬的人......不是被人懼怕,不是老小和燕雀那樣。”
方解點了點頭:“你會的。”
......
......
“廚子,疼嗎?”
項青牛一邊爲廚子換藥一邊問。
“疼”
廚子看着自己的斷臂呲牙咧嘴:“這也是爲什麽我不肯打架的原因,想想打架就疼,不管是我打傷了别人還是别人打傷了我,我都受不了。别人傷了,我就想肯定會很疼的吧,心裏就抽抽......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如土的時候會是個不全之軀。”
他看了項青牛一眼:“你這是什麽破藥,怎麽這麽疼。”
項青牛白了他一眼:“這他娘的是一氣觀最好的傷藥了,放在世面上這一小瓶也最少能賣到五十金以上,還不是誰都買得到。我這麽整瓶整瓶的往上灑要是換做别人早就嘬牙花子了。我這麽義薄雲天,你居然說我的傷藥破?”
“你就不能照顧一下我的情緒?”
廚子幽怨的說道。
項青牛歎了口氣:“行了行了,當我沒說......你後悔嗎?”
“後悔什麽?”
“後悔不後悔扯掉自己一條胳膊。”
“不”
廚子搖了搖頭:“疼是疼,但不後悔。”
“爲什麽?”
“因爲我欠他們的。”
廚子從項青牛腰畔把酒葫蘆拽下來,用牙齒咬着塞子拔出來,然後狠狠灌了一大口:“我以前不記得的時候,也沒有什麽愧疚可言。看見他們之後,我若是不贖些罪過隻怕後半生都過不踏實。你可能會說留着胳膊以後多對他們好些不就是了?那不是贖罪,那隻是認錯。”
項青牛沒有辯駁。
“說點别的吧......如果你也是當初萬老爺子選中的人,難道說你也開出了界?這麽說來的話我認識的變态還真他娘的太多了,我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很妖孽了,結果認識方解之後才發現他才是真妖孽。認識他之後,又認識了很多妖孽......”
廚子道:“界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開出來有什麽可吹噓的?”
項青牛低頭:“你不會聊天!”
“你失望個屁。”
廚子道:“這個世界上能開出來界的人雖然很少,但絕不是一個兩個。可是道心開悟的人,就你一個啊。當初萬老爺子曾經說過,道宗的功法雖然沒有什麽奇詭可言,但是這世上最堂堂正正的功法。而道宗将來的成就,多半在你身上。”
項青牛道:“我知道啊,我從沒覺得自己不如你們,隻是覺得你們有而我沒有,有些不開心。”
廚子:“......”
“回去之後,你要跟着方解去東疆?”
廚子問。
“嗯”
項青牛道:“其實我和方解之間最早哪兒有那麽深的交情可言,當初我也不過是在押寶罷了。蕭一九拍拍屁股走了,二師兄玩的是潇灑,三師兄更别提,一氣觀交到我手裏,我要是不拼一把估計着距離逐漸泯然于江湖也不遠了。那個時候,我扛着整個一氣觀站在方解身邊,其實何嘗不是押他最後有大成大就?”
“現在呢?”
廚子問。
“現在?”
項青牛笑了笑,看着前面方解的背影:“其實這男人要是一輩子沒有一個交情過命的人,也挺失敗的。方解是有一群交情過命的人,所以他是一方豪傑。我不貪心,有一個就夠了,所以我是個江湖客。”
江湖客......
廚子深深吸了口氣。
......
......
東楚
皇宮
東楚皇帝的寝宮是建造在山崖之上,靠近大海的那一側是折疊的隔扇,将隔扇折疊推開,就能看到大海。從寝室裏走出來便是一個巨大的平台,站在這裏似乎能俯視整個東海。站在這裏,有一種天下我有的豪邁壯闊。
所以,萊曼很喜歡住在這裏。
“陛下......東疆的戰事,似乎有些進展不利。施魏茵格對不起陛下您的信任,把近十萬人馬葬送在鳳凰台。現在鳳凰台裏的漢人軍隊地位已經超過了沐府,越來越多的膽敢抵抗陛下天威的漢人開始往那裏聚集。如果再不把鳳凰台打下來,對于整個戰役來說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恭恭敬敬站在萊曼身後的,是奧普魯帝國的公爵之一柯克博。這個人是萊曼麾下的二老之一,另一個就是修倫斯大公。不過,柯克博卻早已經離開了戰場,而是負責爲萊曼出謀劃策。
萊曼始終認爲,在戰場上還是年輕人更拼一些。但是在決策上,還是老人有着更多的智慧。
“你覺得應該怎麽做?”
萊曼問。
“陛下,咱們拿下東楚太過順利,所以士兵們的鬥志都很旺盛,以爲可以如拿下東楚一樣順利的拿下大隋。但是已經這麽久了,沒有攻破大隋東疆,對于士氣來說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不能鼓舞士氣的話,我怕戰事會陷入泥潭。”
“如何鼓舞士氣?”
萊曼又問。
柯克博小心翼翼的看了萊曼一眼,然後試探着說道:“陛下親征?”
萊曼沉默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那就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