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隔着一條大江,蓋赦的二十幾萬戰力驚人的黑山軍就過不去。
河對岸的火光中能看到狼騎兵縱橫馳騁,能看到漢人的步兵已經逐漸潰散。而大江上,漢人的水師戰船開始緩緩撤離,在這樣戰局已經無法改變的時候,水師爲了自保而離開也是情理之中。
蓋赦的眉頭卻鎖的很深,他心裏滿是疑惑。
方解爲什麽會犯這樣的錯誤?
讓大船将狼騎兵都接到河對岸去,這對黑旗軍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一旦正面接觸,平原野戰,即便黑旗軍訓練有素,面對将近二十萬狼騎兵的沖擊也難以取勝。方解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沒有考慮到這樣的情況出現?
蓋赦堅信,方解可不是一紙協議就會覺得萬事無憂的人。
正因爲這懷疑,所以蓋赦總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假象。哪怕看起來對面的厮殺再真實,他還是覺得那是假的。若是換做别人或許已經下令打造浮橋準備過河了,因爲河對岸的雙方都沒有餘力來阻止黑山軍過河。而在中原征戰的這段時間,尤其是在準備強渡沂水的諸多戰役中,黑山軍已經學會漢人打造浮橋的方法。
雖然現在倉促期間等到浮橋造好也要天亮了,可這種機會對于黑山軍來說無疑是極大的誘惑。
一戰,可以滅掉蒙哥和方解。
蓋赦是一個出色的将領,領兵多年大大小小數百戰的經驗告訴他,這樣的誘惑看起來美味至極,但往往都是陷阱。如果因爲貪食而貿然過去,對面的美食就會在一瞬間變成猙獰恐怖的野獸。
“将軍?”
他身邊的親信試探着叫了他一聲:“要不要下令準備渡河?如果現在開始準備浮橋的話,天亮之前就能鋪完。”
蓋赦搖了搖頭:“如果咱們現在過去,渡河過半的時候十成十會被人伏擊。之前我決定回來,是因爲這确實是一次機會。但現在看來,這突然到來的機會也許是敵人聯手做出來的假象。”
“那咱們怎麽辦?”
他的親信問。
蓋赦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昏迷倒在地上的那個骁騎校,眉頭皺的更深了些。他已經派手下修爲不俗的人過河去打探,如果真的有大修行者交手必然瞞不住人。若是坐實了方解真的是被一個來曆不明的大修行者纏住無法分身的話,那麽蒙哥趁機率軍進攻倒是有幾分可能。
在這件事沒有确定之前,蓋赦決定就在這裏觀望。
時間緩緩流過,月亮慢慢的從天空的這邊轉移到了那邊。對岸的厮殺聲已經漸漸平息下來,當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河對岸已經看不到多少人在。不過,透過千裏眼能看到那一地的屍體。
有失去了主人的戰馬就站在那裏,等待着主人蘇醒過來再次并肩作戰。
蓋赦一夜沒睡,他不時走上高坡觀察對面的局勢。
當陽光變得明亮起來的時候,蓋赦的臉色還是有些急切。從目前看到的場面上來分析,毫無疑問是漢人敗了。看衣着,地上的死屍大部分都是漢人的。雖然也有蒙元狼騎士兵的屍體,數量上比漢人要少的多。
對岸已經沒有多少人不代表厮殺已經結束,應該是蒙元人在追擊潰退的黑旗軍。河對岸就是大隋的戍京道,戍京道沒有什麽險要之地,一馬平川。從沂水往東,一直到和江北道的交界處才是連綿不盡的大山。
漢人如果敗了的話,至少幾百裏的平原上他們隻能被蒙元人一路追殺。當年大隋太祖皇殿堅在西北和蒙元人第一戰的時候,靠着槍陣讓輕騎兵吃盡了苦頭。在草原上來去如風習慣了沖殺了狼騎兵,第一次面對結陣的漢人步兵确實顯得太多自大。他們按照習慣,以爲一個沖鋒就能将敵人殺光,可是沖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麽美味的蛋糕,而是一片泥潭。
陷入槍陣之後,輕騎兵難以移動,坐在馬背上的士兵簡直就是槍兵的靶子,一戳一個準。
正因爲那自大,第一戰,蒙元人付出了極爲慘痛的代價。也許會有人不相信,當初那一戰大隋戰兵在兵力上遠不如狼騎兵,而且是以步兵對戰騎兵,結果那一戰,狼騎兵戰死士兵的數量是大隋戰兵戰死士兵數量的一倍以上。
但這并不是絕對,那一戰漢人步兵之所以在戰果上顯得如此輝煌,第一是因爲狼騎兵的自大狂妄,第二是因爲狼騎兵對大隋戰兵的不了解。
有這樣的大勝,當然,也不要忘記天佑皇帝第一次西征的時候,那葬送在草原上的近七十萬精銳。一旦槍兵和盾牌手結陣,輕騎兵确實沒有什麽辦法。可是一旦步兵形成敗勢轉身開始逃的時候,那麽輕騎兵除了盡情的屠殺之外還能做什麽呢?
草原上,那将後背暴露在狼騎兵面前的近七十萬精銳步兵,就是這樣被狼騎兵在後面追殺屠盡的。
看起來,黑旗軍的敗似乎和隋軍在草原上的敗如出一轍。
“有斥候回來了!”
一個親衛過來對蓋赦垂首道:“将軍,派過河的斥候回來了幾個,帶回來很重要的消息!”
“将軍”
才從對岸趕回來的斥候百夫長顯得有些疲憊,一夜沒睡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發黃,再加上奔波,所以臉色很不好。但即便如此,他臉上那種興奮卻無法掩飾。所以在這疲倦的黃中,又有一種興奮的紅。
“昨夜裏确實是蒙元人赢了。”
這個斥候嗓子有些發幹沙啞,或許是一直沒有喝水的緣故:“屬下在一片林子裏找到了幾戶避難的漢人百姓,本來是住在江邊爲漢人撐船的,結果昨天夜裏蒙元人突然殺了過來,黑旗軍猝不及防連大營都被攻破。這些百姓逃到林子裏藏起來,僥幸躲過了昨夜裏那一場屠殺。”
這個斥候百夫長整理了一下措辭後繼續說道:“據那幾個漢人百姓說,好像是方解主動派大船将狼騎兵接過來的,爲了讓狼騎兵沒有威脅,昨日渡河的時候,狼騎兵和戰馬還是分開運送的。狼騎兵剛到河對岸的時候,也是按照黑旗軍的劃分出來的營地駐紮,戰馬是由黑旗軍的人負責看管。”
蓋赦聽到這話,忍不住問了一句:“後來爲什麽打起來?”
百夫長道:“那幾個漢人百姓也不知詳情,隻是天黑之後,黑旗軍大營裏忽然出了事,他們住的很遠都看到大營裏的異象,其中一個恰好去大營裏送魚才回來,他看到有一大團青色的霧氣在遠處突然出現,方圓足有幾十米,緊跟着那霧氣四周便地震一樣搖晃起來,連土地都裂開了口子。”
“一開始那漢人百姓好奇,還湊過去看了幾眼,他說看到不少帳篷都被飓風卷起來,然後看到那風吹過的地方,人立刻就被絞碎成了肉泥。他吓得不敢停留就跑了,他說那種可怕的場面一輩子都忘不了。”
百夫長咽了口吐沫繼續說道:“屬下推測着,那應該是大修行者之間的戰鬥。然後有人看到那青色的霧氣開始往大營外面移動,似乎是不想讓大營遭受破壞似的,快速的移動到了大營外面,然後朝着東邊去了。”
“這異象之後不久,蒙元人那邊就動了。據說是蒙元人趁亂沖擊了黑旗軍的營地,将戰馬搶了回來,然後開始沖擊黑旗軍的大營。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了,黑旗軍指揮一片混亂,各營之間幾乎沒有配合協調,以至于狼騎兵突進的速度極快,隻一個時辰就殺穿了漢人的大營。”
蓋赦聽完之後,緊緊皺着的眉頭倒是稍稍松下來幾分。
“那青色的霧氣,料來應該是方解的青界了。”
蓋赦記得很清楚,方解的界是什麽樣子。那日兩人一戰,雖然時間很短,但給彼此帶來的震撼都是無以複加的。方解以界化刀和他的以刀化界硬碰硬的對了一招,結果蓋赦竟然沒能一刀斃敵,所以蓋赦驚懼之下退走。
蓋赦喃喃了一句之後問:“可曾打探到黑旗軍大營裏哪個穿破舊道袍的老道人的消息?”
“有!”
斥候百夫長使勁點了點頭:“這個是好多人都看到的,當時在江邊那幾個漢人百姓親眼所見。方解派大船接蒙元人過河的時候,那個穿破舊道袍的老道人出現過,之所以那幾個漢人百姓記得那麽清楚,是因爲當時那個老道人很奇怪他們說,那個老道人手裏牽着一條鐵索,而鐵索的另一頭居然繞在一個人的脖子裏。就好像牽着一條狗一樣,而被牽着的那個人,穿一身白色的僧袍,眉目俊美。”
“大自在!”
蓋赦的臉色猛的一變。
百夫長沒有察覺到蓋赦臉色的變化,繼續說道:“那老道人牽着穿白色僧袍的人在江邊和方解還有蒙元大汗蒙哥交談了幾句之後就走了,往西。”
蒙哥的心裏簡直就是翻江倒海一樣!
現在幾乎可以确定了,大自在之所以失蹤是因爲被那個叫蕭一九的老道人擒住了。至于他們去了何處,蓋赦推測十之**是奔着大雪山去了。而就在蕭一九走了之後,突然來了一個修爲極強的人和方解交手,以至于方解爲了避免損失不得不離開大營。想必那個時候,蒙哥是親眼所見的。所以蒙哥立刻做出決定,下令狼騎兵将戰馬搶回來然後對黑旗軍發動了突襲。
這一切,應該都是巧合的。
如果不是因爲蕭一九走了,方解身邊沒有大修行者做幫手,那個神秘來客不可能敢對方解出手,畢竟蕭一九的修爲之強現在放眼天下也沒有幾人能出其右。
方解和那個神秘的大修行者激戰離開,讓蒙哥看到了希望。對于蒙哥那樣的人來說,自然不會放棄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狼騎兵驟然發威,黑旗軍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擊敗也就變得輕而易舉。
蓋赦深深的吸了口氣,臉色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這是巧合?”
蓋赦自語了一聲,心裏雖然已經推測到了這些可還是有些疑惑。
“準備浮橋,不過沒有我的号令之前不準輕舉妄動。”
蓋赦轉身吩咐道:“我要親自過河去看看情況,如果沒有埋伏的話,我會發訊号過來,你們立刻渡河!”
“遵命!”
黑山軍所有将領抱拳應了一聲,每一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