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這個計劃成功,漢人被引過來的話……”
大自在看着蒙哥肅然道:“大汗或許不相信我的話,也不相信蓋赦将軍,但大汗應該相信的是眼前的局勢。進兵之初,不隻是大汗,便是我也以爲這一戰不會太艱難。畢竟漢人現在如此的亂着,哪裏還有餘力抵抗百萬狼騎?可機緣巧合,黑旗軍的一支人馬恰好在西北,擋住了蒙烈,而陛下又被一座小小的平安縣城擋住了那麽久,以至于黑旗軍的大隊人馬有足夠的時間趕來布防……”
他語氣很誠懇的繼續說道:“這便是天意吧?如果按照大汗制定的計劃,本應該早已經攻入京畿道才對,又或者已經直下西南攻破了方解的朱雀山大營。可是,偏偏總是這樣那樣的情況出現,以至于所有的計劃都被破壞。”
“本是咱們占據着絕對的主動,可現在黑旗軍反而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大自在道:“大汗,你不信我,不信蓋赦,但終究還是不能錯失時機。隻要聯手做了這場戲,将漢人引過來就夠了。漢人過了河失去了水師的支持,在平原上和狼騎作戰無異于以卵擊石。隻要将漢人擊敗,大汗就能立刻回師王庭,若是再晚一陣子,蒙烈先回去的話局面隻怕不好控制了。”
蒙哥沉默了好久,一直沒有說話。
蓋赦等了他一會兒後說道:“我知道大汗其實早有退意,讓我黑山軍猛攻,也無非是爲了欺騙漢人而已。大汗想用我黑山軍猛攻爲幌子,掩蓋大汗要撤走的真相。那樣的話,大汗要抛棄我三十萬黑山軍,對于草原來說,難道這不是巨大的損失?況且,若真大汗如此做了,我黑山軍就沒有理由不反了吧?”
蒙哥看向蓋赦,一字一句的問道:“我可以答應你們,但你們必須給我一個真相。若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怎麽打算,我甯願和漢人決一死戰,也不會答應你們兩個。”
蓋赦看向大自在,又看了看那三顆大自在的人頭。
“我聽大自在仔細說了那個大輪寺裏的神……”
蓋赦對大自在點了點頭,然後向蒙哥解釋道:“那個神從來沒有以真身示人,所以大自在懷疑,那個神或許本就不是真正存在的。如果他真的是神,爲什麽不敢出現在衆人面前,而總是遮遮掩掩?而且,這個神的控制範圍,就到狼乳山。”
“控制範圍?”
蒙哥不解。
大自在解釋道:“神說他有天眼,可以俯視整個天下。但後來他自己說漏了嘴,他的天眼,隻能看到狼乳山邊界,所以他才始終無法插手中原漢人的事。所以,咱們現在這裏,神是看不到聽不到的。”
“然後呢?”
蒙哥問。
“根據我在大輪寺裏的觀察……”
大自在說道:“神有一定的時間是不出現的。”
“你的觀察?”
蒙哥冷笑:“你不過是才出現的大自在,又不是已經老死的那個本體,你能觀察些什麽?如果想要合作,還是坦誠一些的好。畢竟你我都還是覺得草原才是家,如果你願意遠走高飛不也早就走了嗎?”
大自在的表情有些尴尬,點了點頭道:“大汗說的是,我确實可以遠走高飛,隻要脫離神的控制範圍,他就不可能拿我怎麽樣。但,誰都不想後半生在寝食難安中度過,誰也不知道神會不會派别人追殺自己。誰也不知道,神會不會再找到如大自在本體那樣的人,制造出别的什麽人來。”
“所以,找個地方隐居一輩子,那是最壞的打算。最好的打算是……除掉神。大汗現在也已經很清楚了,影響了草原上千年的不是佛宗,更不是大輪明王。控制了黃金家族上千年的不是佛宗,也不是大輪明王。而是那個所謂的神……這一切,都是他弄出來的。要麽逃避他,要麽除掉他,不然就永遠要活在他的陰影中。”
大自在從懷裏掏出一個厚厚的本子遞給蒙哥:“既然大汗已經看破,那我也無需再隐藏什麽了。這是大自在本體隐秘留下來的筆記,也許是他故意讓我發現的,也許是我運氣好發現的……這筆記裏,記載了他作爲大自在本體這一百多年來經曆的事,也記載了他對神的一些看法還有懷疑。”
他将書冊翻倒一個位置,指了指:“這裏……大自在本體記載了神消失的規律,看起來,每隔三個月神就會消失一次。這個消失,指的不是神不出現,而是任何和神有關的可察覺到的東西,都會消失。神低估了大自在本體的智慧,又或者說,神低估了人的智慧。”
“在大輪寺下面,神的力量所在。”
大自在解釋道:“大自在本體這一百多年來,總是能察覺到神的存在,比如一種很細微但特别的聲音,比如某些地方偶爾閃現出來的光芒。但是,每隔三個月,這些細微的東西都會徹底消失,消失的時間大概在一個時辰左右。在通向大雪山内部深處的密道裏,也感覺不到那種很詭異的力量。”
大自在指了指書冊上的時間:“按照時間來推算,今天恰好是神消失的日子。如果咱們來得及的話,能在六個月之後神消失的那天趕回去。大自在的本體推測,在神消失的這一個時辰裏,神其實還在,而是在隐秘的進行着某種調整。大自在本體将這現象稱之爲養傷,神當然不是真的受傷,而是一個類似于受傷之後又恢複的過程。”
大自在道:“如果大自在本體的推測是真的,那麽我們在這一個時辰裏進入大輪寺的話,找到他,就有可能殺了他。隻要除掉了這個所謂的神,草原上才會真的太平下來。大汗你,也才能真的擺脫佛宗的控制,真真正正的成爲草原的大汗。這一千多年來的一切,都是神在左右着。大汗恨大輪明王,其實不如恨這個神……”
他看向蓋赦:“沒錯,我和蓋赦将軍商議過,隻要除掉了神,我就會幫他把部族從黑山那邊帶回草原上。這對于大汗你來說确實有些爲難,可我還是想勸大汗一句,草原那麽大,給蓋赦将軍的部族一片能活命的地方也觸及不到帝國的根本。相對于現在的局面來說,我倒是覺着如果大汗不盡快趕回去,帝國真的就要消亡了……”
“分裂我的蒙元帝國,居然還說不是觸及我帝國根本?”
蒙哥的臉色變了變:“況且,你們未必就能殺了神。”
“可是,如果殺不掉的話,和大汗你有什麽關系呢?”
大自在道:“我們這是在賭博,我和蓋赦将軍才是賭徒,而大汗你不是。你隻需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就夠了。最多,你隻是一個旁觀者。大汗你甚至可以這樣想,如果蓋赦将軍和我失敗了的話,那麽自然也就不會有他的部族回到草原上的事發生。”
蒙哥臉色微微變了變,再次陷入沉默。
他下意識低頭看向手裏的書冊,總覺得這個東西那麽沉重。
百年記密
書面上寫了這樣四個字,讓人心中充滿了幻想。
……
……
大船上
方解舉着千裏眼看向對岸,水手們擔心對岸的蒙元騎兵所以不敢再繼續靠近,要知道蒙元人的射術都很了不起。因爲方解的身份,所以士兵們總是經常忘記方解是個大修行者的事。
“再靠近些。”
方解吩咐了一聲。
對岸的狼騎已經注意到了他們這艘船,隊伍從遠處朝着這邊奔行過來。在平地上,狼騎的速度依然有着無與倫比的優勢。而且這支狼騎是最精銳的王庭狼騎,所以戰力也極強大。而現在岸邊巡視的這支狼騎,顯然更加出色,不管是從裝備還是素質上來看,和其他狼騎隊伍都有些差别。
“特勤”
一個狼騎将領催馬到了領兵将軍身邊指着大船說道:“看起來像是個漢人軍中的大人物,應該是來查看咱們這邊情況的。”
領兵的将軍,正是這次随蒙哥來中原的王庭将軍之一……闊克台蒙血牙。
血牙是真真正正靠積累軍功提拔起來的王庭将軍,這個年輕男人在所有王庭将軍中的武力值也是最高的。對佛宗一戰中,那麽多狼騎将領戰死,他非但沒有死去反而從中脫穎而出,足以證明其強大。
和佛宗一戰,最是能檢驗人的實力。
和中原人的王相比,王庭将軍不是世襲罔替。血牙靠的不是祖輩父輩的陰德,靠的是他一刀一刀從屍山血海裏拼殺。雖然闊克台蒙家族的特殊體質已經在很多很多年前被大輪明王破壞,但是……有些情況總是會很微妙。
祖血
或許,會有偶然的重現。
血牙從來都不敢告訴别人自己的與衆不同,因爲他家族的衰落,如果他在過早暴露出來自己的特别,那麽他隻能死的更快。草原上的矛盾紛争,解決的辦法從來都比漢人要直接。在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之前,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他的父親母親,哪怕是他的親朋好友。
在對佛宗的那場戰争中,血牙決定試一試。第一要試一試自己這麽多年來苦修的成果,第二要試一試如果自己拼争能不能帶來家族的重新崛起。毫無疑問,這兩個試一試,他都成功了。
王庭将軍,在蒙元有着極尊崇的地位。
血牙舉起千裏眼往河道上看了看,指了指那邊說道:“放一輪箭過去。”
騎兵立刻列成一排,然後将黃楊木的硬弓拉滿,随着一聲令下,一片狼牙箭朝着方解所在的大船上覆蓋了過去。羽箭射出去之後,血牙一直覺着千裏眼看着大船上的反應。
果然,大船上的甲士立刻圍攏過來,舉着盾牌将那個穿黑袍的年輕男人圍在中間。
“是個大人物。”
血牙冷笑道:“還是個自信且不怕死的大人物……他身邊穿鐵甲的都是漢人的将軍,羽箭過去,連這些将軍都要往他身邊跑來保護他……我認得其中一個,那個人叫段争,就是水師的将軍。”
“怎麽辦?”
他手下人問。
血牙道:“我倒是想知道,能位在領兵将軍之上的人是誰。這樣的人如果被我生擒,對戰局的影響隻怕也不會很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