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廣陵這段日子一直很煩惱,幾乎沒有一天心情是好的。東疆的戰事雖然沒有出現什麽大的變故,可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如此敏感讓他不得不想的更多。洋人進攻的幾條線都被擋住,想要攻過來并不是特别容易的事。最主要的是鳳凰台有黑旗軍守着固若金湯,對于沐府來說這是最好的事。
當初那個叫納蘭定東的人帶兵去守鳳凰台的時候,沐廣陵心裏還有些不放心。那可是整整十萬大軍,擺在沐府的正前方,一旦鳳凰台失守的話洋人大軍長驅直入,沐府首當其沖。
不過,後來沐廣陵發現将黑旗軍安置在鳳凰台是最合适的選擇。其一,黑旗軍那十萬人馬的戰力确實很強大,非但有精銳輕騎,還有火器營。這樣的一支隊伍若是放在自己背後,沐廣陵或許會更擔心。
其二,黑旗軍是來自各方援軍中實力最強的一支,不少小股勢力都在往黑旗軍那邊靠攏,一旦靠過去的人太多,對于沐廣陵在東疆的智慧地位就是一個挑戰。
說實話,沐廣陵不是不想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和洋人交戰上。可随着東疆的局面越來越複雜,他不得不把自己的精力從戰事上收回來一些。洋人固然要打,可地位也要保住。凡事都有兩面性,沐廣陵的心思越來越多的放在勾心鬥角上并不是他一個人的緣故,若是其他人不是盯着他的位置,他也沒這麽多煩惱。
他最擔憂的黑旗軍被按死在鳳凰台不能動,而黑旗軍的糧草補給又攥在他手裏。另外能威脅到沐廣陵地位的,就是從江都趕來支援的趙家軍。前幾日洋人抄了趙家軍的後路,沐廣陵不是沒有收到消息,他猶豫着要不要派兵支援的時候洋人已經勝了,趙家軍一潰百裏,估計着短時間内難以恢複過來。
當然,他猶豫的時間稍稍長了些,三天。
“主公”
沐廣陵手下有幾個地位很重的将領,其中之一就是在蓬萊島戰死的晏曆。其次,便是現在跟他說話的這個人。此人大概五十歲左右年紀,已經跟了沐廣陵多年,領兵有方,且頗有智謀。
此人名叫沐自歡,論輩分是沐廣陵的堂兄。
“現在黑旗軍的事倒是不用太擔心,屬下估摸着黑旗軍最多也就還有半個月的糧草,到時候隻要咱們再按住幾天不發,他們就沒什麽可怕的了。隻要讓他們吃一個大敗仗,兵力減少一半,對咱們就沒有什麽威脅。然後再把糧草發過去,随便尋一個人殺了頂罪也能讓納蘭定東閉嘴。”
“至于江都趙家那邊,更不必擔心了。洋人粘在趙家軍屁股後面追,趙家軍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心思去管旁的事。這兩支人馬不擔心的話,倒是有一支亂七八糟的人拼湊起來的人馬不得不值得重視起來。”
沐廣陵想了想問:“赤眉?”
沐自歡點了點頭:“沒錯,這支赤眉軍最近風頭很勁,也不知道是誰領兵,頗有大将之才。這個人最初隻帶着幾百個人和洋人交戰,打了就走,不拘泥于小節,戰術極爲靈活。隻短短半年時間,就已經發展到了萬餘人。雖然多是些江湖客綠林盜之類,但戰力确實不容小觑。”
沐廣陵道:“那些江湖客和綠林盜本就彪悍,隻是缺少一個能服衆的人指揮。這個赤眉軍的首領叫什麽,可查到了?”
“沒有”
沐自歡搖了搖頭:“此人極爲神秘,即便是和部下将領見面也以黑巾遮面。不過據說高高瘦瘦,因爲他将自己的眉毛染成了紅色,所以被人稱爲赤眉将軍。以至于,這支隊伍就叫做赤眉軍。”
“回頭你派個人去一趟,若是赤眉軍願意歸順我沐府,我不介意給他一個真真假假的将軍位子。”
沐廣陵道。
沐自歡點了點頭:“屬下記得了,回頭就安排人去一趟。不過赤眉軍作戰不拘一格,今兒在木縣,明兒就沒準殺到陶管,來去無蹤,想找到他們得費寫功夫。”
“不過萬把人的綠林草寇而已。”
沐廣陵道:“我府中這樣的人也不少,隻不過戰事初期死傷慘重。這赤眉軍若是願意歸順就歸順,不願意的話就找個機會讓他們和洋人去死拼一場,他們也算死得其所。我有心抗敵,但現在軍令不明,令出多門,于戰事來說毫無益處。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待日後将洋人打出去,我再好好補償他們的親眷後人就是了。”
“主公何須爲此心憂?”
沐自歡道:“這些人桀骜不馴,留着也早晚都是禍根。等到洋人被擊退之後,這些人已經抱成了團,一股一股的實力,大大小小遍布東疆。到時候再想清理可就難了,不如趁着現在讓他們和洋人去死拼,也算成全了他們。”
“對了”
沐廣陵道:“黑旗軍那邊,你回頭派個人去見納蘭定東,就說糧草在半路上被赤眉軍給劫了。”
沐自歡一愣,随即笑了起來:“主公這一石二鳥之計,妙極!”
他才說完,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主公,大事不好!”
沐廣陵聽剛急匆匆進來的親兵說完,臉色猛的一變:“你再說一遍!”
那親兵被沐廣陵猙獰的表情吓得往後退了兩步,垂着頭回答:“就在十天之前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支人馬,突然出現在茂然倉,打着的是咱們沐府的旗号,騙開了城門,結果至少一萬騎兵沖了進去,隻一個時辰便将城中咱們的守軍繳械,然後從茂然倉裏一口氣運走了小半數的糧草,足足運了三天三夜。”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
沐廣陵怒問:“茂然城的丁海是白癡嗎!被人打進了城裏劫走了糧食,居然不知道對方是誰!”
“其實已經不必去猜了。”
沐自歡在旁邊歎了口氣:“主公也是一時心急,怎麽就忘了,如今在東疆各支人馬中,除了黑旗軍誰還有一萬人的騎兵?”
“納蘭定東?”
沐廣陵眼神一變:“從鳳凰台到茂然城至少要走七天,就算騎兵速度快也不會少于三天。如果是納蘭定東的人馬,要穿過我布置在他們身後的周傲所部,周傲手裏有三萬人馬,怎麽那麽輕易讓納蘭定東帶着一萬輕騎穿過去?”
“确實有些疑問。”
沐自歡道:“如果黑旗軍闖營,周傲必然向主公禀報,而且會派人迅速趕往茂然城送信,可是周傲第一沒有向主公禀報,第二沒有向茂然城送信,莫非莫非納蘭定東竟然敢偷襲周傲所部?且且沒有放走一個人?”
“不可能!”
沐廣陵怒道:“周傲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将才,就算被人突襲,也斷然不會把三萬人的隊伍全都送給黑旗軍,一萬輕騎夜襲,難道一個人都沒逃出來?我倒是甯願相信,周傲得了沐廣陵什麽好處,裝作不知情!”
“報!”
正說着,外面又有一個親兵快步跑了過來,氣喘籲籲的說道:“主公,茂然城守将丁海派人送來消息,說說周傲将軍所部不知道被什麽人擊潰,一夜之間消失了。黑旗軍從茂然城走了之後,丁海将軍親自去了周傲将軍所部駐地,質問周傲将軍爲什麽沒有提前示警。結果發現周傲将軍的大營已經毀了,營地一片狼藉,一個活人都沒看到。”
聽到這番話,沐廣陵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搖晃了一下:“這這怎麽可能?!那可是足足三萬人馬,便是被人突襲也不可能一個都沒活下來。速速派人去查,我要知道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對”
沐自歡倒是還能保持清醒,他仔細的想了想之後忽然心裏一亮:“主公,不如迅速派人去北遼人的駐地看看,是不是北遼人的寒騎兵出來了!就算是黑旗軍的輕騎戰力強大,可要在一夜之間将周傲所部盡數生擒活着殺了,我是斷然不信的。屬下懷疑,是北遼人的寒騎和黑旗軍聯手做了這件事,要知道那個納蘭定東,可是北遼人!”
沐廣陵這才想到,臉色青的有些發黑:“我倒是忘了,方解之所以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領兵十萬來東疆,正是看中了他北遼人的身份。立刻派人去北遼人的駐地看看,如果他們的騎兵不在,我倒是要去問問完顔勇做了些什麽!”
“隻怕已經晚了。”
沐自歡歎道:“北遼族的寒騎兵來去如風,從他們的駐地出發趕到茂然城,再避開沿途各支人馬,最多也就是六七天的時間而已。現在已經過去十天,隻怕北遼人的寒騎兵已經回來了。”
“沿途那麽多人馬,爲什麽沒有人向我禀告!”
沐廣陵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怒火沖天。
“主公啊,沿途雖然有不少人馬,可沒有咱們沐府的兵。廬陵軍倒是正攔在那條路上,可是廬陵軍未見得就會向咱們報信,屬下甚至還以,納蘭定東一定和廬陵軍達成了什麽協議,比如搶去的糧食分給廬陵軍一些。”
沐廣陵智謀過人,隻不過是被氣糊塗了。聽沐自歡分析完,他心裏更堵的難受。
“報!”
還沒等他的氣稍稍平息一些,外面又有人大步如飛的跑過來:“主公,昨夜裏赤眉軍從咱們的防區穿了過去,直奔昌平城方向。”
“昌平城?”
沐廣陵大步走到地圖前面,手指在地圖上劃過最終停留在昌平城的位置上:“這夥子強盜民夫,隻怕是已經得到了黑旗軍手中有糧食的消息,直奔着鳳凰台去了。過了昌平城再走三百裏就是鳳凰台,廬陵軍現在就在昌平城!”
“既然已經知道赤眉軍在哪兒了,那就好說。”
沐自歡陰測測的冷笑道:“要去昌平城,必然要走十裏峽,劉居安的隊伍就在十裏峽東邊,主公可下令讓劉居安帶兵堵住十裏峽,屬下親自帶兵過去,将赤眉軍兩頭堵死在十裏峽内,既然留着是禍根,不如早早除去。”
沐廣陵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點了點頭:“去吧,手腳幹淨些,不要讓人把這件事宣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