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清歌到底何許人也?
在演武院裏大半輩子的言卿不知道,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丘餘也不知道,似乎那個食堂裏本就應該有那樣一個年輕人,卻回憶不到什麽。
“他會不會連萬老爺子都瞞過了?”
方解問。
然後他自己又搖了搖頭,因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萬老爺子且不論修爲如何,他在演武院裏二百年,任何事都不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如果談清歌是月影堂的人,老爺子又怎麽可能沒有察覺。
當年月影堂的大堂主敗給老爺子,是月影堂走向衰敗的開始。
丘餘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我雖然想不起來那個談清歌是誰,但我卻很清楚演武院食堂裏的幾個廚子,除非修爲遠比我要強,不然我不會看不出來。就算修爲遠比我要強,除非是經過萬老爺子允許,不然也不可能在演武院裏那般自在的活着。”
“會不會是這樣……”
方解想了想說道:“當年萬老爺子擊敗了月影堂的大堂主,但萬老爺子從來沒有滅月影堂的心思。後來江湖各宗門聯手圍剿月影堂,老爺子其實已經難以控制局勢,再加上月影堂積怨太深,得罪的人太多,仇人太多,老爺子就算有心回護,可怎麽也不能阻止别人報仇。”
“這個倒是有可能。”
丘餘道:“當年月影堂的大堂主根本就不問宗門事物,一心修行。而他下面的幾個堂主,多和鄭國朝廷裏的官員勾結,欺壓弱小宗門的事自然不必說,便是強占良田土地,欺壓百姓的事月影堂也沒少幹。宗門裏的事都交給了他們幾個,月影堂到底做了多少惡事隻怕連那個大堂主自己都不知道。”
“他戰敗之後想不開,下面那幾個堂主雖然修爲也不弱,可到底敵不過仇家太多。再說那時候鄭國已經到了覆滅的邊緣,失去了鄭國朝廷的支持,月影堂自然大不如前。各地義軍并起,鄭國朝廷已經無力撲滅。鎮壓叛亂的時候月影堂的人沒少爲朝廷出力,所以後來剿滅月影堂的時候甚至不隻是江湖宗門在做,各地的義軍也在做。”
“月影堂的覆滅,絕不僅僅是因爲樹大招風。”
丘餘提到這些事倒是很清楚:“月影堂大堂主死了之後,其實月影堂已經完了。按照你的推測,老爺子雖然擊敗了月影堂大堂主,但沒有滅月影堂之心。但老爺子也無法阻止其他人對月影堂下手,涉及到的仇恨太多了。所以……爲了保住月影堂的一部分無辜之人,老爺子會不會收留了幾個?”
聽到這句話,方解一怔:“先生的意思是,或許演武院的食堂裏那個廚子真的是個修爲不俗之人,能瞞得住您的眼睛,老爺子也沒過問,顯然是老爺子允許的。這個人,或許就是當年月影堂的人。月影堂覆滅之後一直跟着老爺子,然後老爺子開創演武院,他也跟着進了演武院?”
這話說完,方解自己的後背一陣發涼:“那這個人豈不是也活了二百多年?”
“江湖真的很大。”
丘餘緩緩的搖了搖頭:“萬老爺子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可是現在你也知道了,桑亂竟是一直沒死,有他在,萬老爺子的天下第一隻怕也名不副實。就算沒有桑亂在,大輪明王全盛的時候和萬老爺子相比,隻怕也略勝一籌。就算不勝,也不會敗。”
“這些人,都是因爲聞名天下所以你我得知。這江湖中又有多少人不願意抛頭露面?就比如演武院裏那個廚子,或許在他心裏給演武院的教授學生們做飯炒菜都要比在江湖上行走有樂趣的多了。”
“演武院衰敗之後,這些人去了何處?”
方解問。
丘餘搖頭:“誰會在意一個廚子的去留?”
方解歎了一聲,确實如此。
“對了,我一直都不知道那個月影堂的大堂主叫什麽,他又到底是怎麽死的?”
方解問。
“月影堂的大堂主叫徐羲,月影堂創建于鄭國立國之初,說起來和萬劍堂有不少相似的地方。當年徐羲的先祖徐鈞創建月影堂的目的,是爲了幫助鄭國太祖皇帝争霸天下。之所以叫做月影堂,就是因爲他們根本就是一群殺手。爲鄭國太祖鏟除對手,刺殺敵軍将領,月影堂爲大鄭建國立下了赫赫功勞。之所以當初取名叫做月影,其實用意就在于那是一群不在白日裏出現的人。”
丘餘說道:“徐鈞在大鄭立國之後被封爲候,月影堂随即從暗處到了明面上,一直都是鄭國朝廷擺在江湖中的勢力。因爲有朝廷做後盾,月影堂越來越大。不過讓月影堂走上巅峰的,還是徐家接連出了幾個驚采絕豔之人。徐羲的父親徐無定一生沒有遇到對手,據說悲情劍沒人能破。”
“徐羲的天分極高,自幼就被其父視爲家族驕傲。十幾歲的時候徐羲在月影堂裏就已經能進一品樓,所謂的一品樓,是月影堂中那些修爲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才能進的。當年月影堂覆滅的緣故之一,還因爲一品樓裏至少四五個大修行者轉投了義軍。”
“至于徐羲是怎麽死的……”
丘餘搖頭道:“衆說紛纭,江湖流傳最廣的一種說法,就是心高氣傲的他在被萬老爺子擊敗之後他自己無法接受,郁郁而終。有人說他是自殺的,還有人說他被萬老爺子擊敗之後身負重傷,被試圖奪取他大堂主之位的叛徒刺殺了。不過大家都确定他肯定是死了,因爲如果他還活着,隻要萬老爺子不出手,誰能那麽輕易滅了月影堂?”
……
……
“月頭疼的大堂主,曆代都是徐家人?”
方解問。
丘餘點了點頭:“月影堂創立之初,是爲了刺殺對手鏟除異己,就是鄭國皇族在争雄天下的時候手下的一群刺客,後來徐鈞封侯,他就是鄭國皇帝委派的管理江湖的官方代表,月影堂和朝廷聯手也不知道剿滅了多少對大鄭不滿的江湖宗門。”
“這樣一柄利器,鄭國皇帝自然不會容許大堂主的位置如一般的江湖宗門那樣選擇修爲最高或者德行最厚的人,徐家的人就算不是每一個都修爲不俗,但既然鄭國皇帝從背後支持,地位自然也穩固。”
“那麽……”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現在的月影堂九先生,難道也是徐家的人?”
“聽你剛才所說,月影堂早就已經變了。”
丘餘道:“原來的月影堂,大堂主至高無上,在宗門内的地位沒有人可以挑釁。然後是總堂的各堂堂主,然後是分堂的各堂堂主,各司其職。但是現在的月影堂,幾個所謂天君的地位不是固定的,誰能搶來就是誰的。如果九先生是徐家的人,他難道不擔心自己的地位被搶?更何況,他的地位或許都是搶來的。”
方解點了頭:“不過毫無疑問的是,這樣的月影堂更讓人擔憂。因爲幾個天君的地位不固定,所以能保證天君的實力。”
“我想求先生随我一起回長安城。”
方解道:“言卿教授和謝扶搖去了西北,其他教授我不熟悉,而且早已經各奔東西,再想找到都難了。所以如果要查起那個演武院的廚子,唯有先生您最合适。回到長安城之後,我想請您幫忙查一查這個人。如果能找到他最好,這樣就能知道談清歌的身份,或許就能找到月影堂的那些人。”
丘餘點了點頭:“既然我來了,那就回長安城一趟。演武院是終究要回去的,能探訪一些故友也不錯。”
“多謝先生。”
方解抱拳緻謝。
丘餘擺了擺手:“那位公主殿下,你可想好了怎麽安置?她可是一柄雙刃劍,又她在,能幫你收攏人心。可你若是處置不好,也能把你至于風口浪尖。”
“我不會殺她。”
方解道。
丘餘笑了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性子,若是換做其他人,待在長安城裏穩固之後,想必就會随便用個手段殺了她,或是病死或是不小心受傷,總之都不會留着,然後再假惺惺辦一個規模浩大的國喪堵天下悠悠衆口。你這性子,真不是一個枭雄。”
方解也笑了笑:“枭雄不枭雄都無所謂,最主要的事我想做的事一直在做。”
丘餘嗯了一聲:“演武院的事我來做就是了,若是你有心重建演武院,我也會回來幫忙。我一路過來路上也乏了,沒事我先回去歇着,然後去看看甯兒……若是根骨好的不得了,這個徒兒我是搶定了。”
方解苦笑,心說搶着做甯兒師父的可不隻是您一個了。
……
……
長安城
夜幕降臨,大街上逐漸變得安靜下來。前幾個月的時候鐵甲軍将軍韋木那一場好殺,讓長安城裏的人心裏一直蒙着一層陰影。誰也不知道那個瘋子什麽時候再瘋一次,上次殺的是富家大戶的人,下一次誰知道屠刀對準誰?
将軍府裏很安靜,門口站着的鐵甲軍士兵好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木三将軍府裏出來之後看了看天色,覺得有些憋悶。或許是有些陰沉的緣故,又或許是心事太重。到現在位置,木三都不确定韋木到底會不會投降。瘋子的思維不能理解,他一會兒說自己什麽都不要,隻要遠走他鄉安靜的活着。一會兒又說自己要一個地位,有地位才能保證活的好。
他心事重重的上了馬車,肚子裏咕咕的叫了幾聲。韋木本來要留他吃飯,可他一想到韋木身體裏藏着什麽惡心蟲子就反胃。
現在他的身份已經格外明朗,長安城裏的人都知道他是鎮國公方解在長安城裏的代言人。所以倒是格外的忙,今天這家請客,明天那家請客,長安城裏有名的酒樓他已經都吃的厭煩了,更何況,現在長安城裏的物資頗爲匮乏,也沒什麽珍馐美味。糧食是不缺,可缺的東西太多了。
木三撩開馬車簾子往外看了看,發現一條小巷子裏門前的氣死風燈亮着,隐隐約約看到一個酒字。木三讓馬車停下來,忽然開始懷念自己曾經以爲一輩子都不會再吃一口的熱面。熱面,隻有在這種小地方才能吃出味道。
他下令馬車,緩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