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章背着一個月影堂
黑旗軍大營
獨孤文秀看了吳一道一眼,兩個人的眼神有所交流。現在軍中-将領們的意見很不統一,分成三派。一部分覺得方解不在的情況下不能貿然進攻,應該留守原地,等待方解回來。一部分覺得不管方解在不在,這仗打到了現在已經不能停下來了。剛剛殺過秦河,将士們士氣正盛,此時停下來沒辦法跟将士們解釋,也錯失了良機。
另一部分人則認爲,應該堅決服從方解的軍令,大軍緩緩而退。哪怕就是退回到秦河以南,也不能繼續進攻了。
“秦河以南是斷然不能退回去的。”
崔中振站起來,看了看獨孤文秀後說道:“主公回去的急,沒有交代什麽就趕回去接夫人她們。臨走前說的是能戰則戰,不能戰則退,軍務事交給散金候和獨孤大人兩個人商議着解決。現在敵人尚且沒敢來進攻,咱們就自己先退了……隻怕,真的有些沒道理。”
夏侯百川也道:“好不容易攻過了秦河,現在要是退回到秦河以南,高開泰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刻就會派人重新在秦河北邊布防。有了上次戰敗的經驗,他們再布防絕對會更加的穩固。我軍中損失的弟兄們有多少你們也心知肚明,再打一次,隻怕多損失一倍也擋不住!”
“侯爺,獨孤大人,還是你們兩個拿主意吧。”
李泰抱了抱拳說道。
其他将領也紛紛抱拳:“既然主公将軍務交給兩位做主,請兩位下命令吧。”
吳一道沉吟了一下後說道:“軍務上的事,我不懂。這大帳裏的任何一個人,在軍務上都比我要強的太多。主公不在,諸事大家商議着辦。獨孤大人……你看該如何?”
獨孤文秀想了想說道:“我的意思和崔将軍夏侯将軍相同,打過秦河,大不易。就這麽退回去,對于那些死去的将士們來說也不公平。主公說,能戰則戰,不能戰則退……能戰則戰這四個字在前面,由此可見主公也是不希望大軍退回去的,這九個字在我理解的意思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退兵。”
吳一道沒有做聲,隻是看了看衆将的臉色。
“不如這樣……”
獨孤文秀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敵人要想趁着主公不在的時候大舉進攻,勝算隻在兩處。第一,便是斷我糧道,派人馬突襲運糧的隊伍。然後兩面合擊,将咱們擊敗。第二,就是堂堂正正的進攻,在戰場厮殺上絕勝負……不過,敵人現在兵力有限,高開泰就算用兵如神也不可能憑空變出許多人馬來。
“高開泰手下兵馬不足,一不能對咱們合圍,二不能正面進攻。主公不在的時候,諸位的仗也沒少打,況且今兒一早到了軍報,陳定南将軍的十幾萬大軍已經沿着沂水北上,距離咱們不過十天左右的路程。現在看來,高開泰不到最後時刻他是不會往其他地方走的,勝負分出之前,他不會去西北也不會往東走。咱們隻需保證十天,就能等到陳定南的人馬,到時候陳定南從西邊渡沂水過來,咱們就能形成犄角之勢,就算高開泰兵精糧足也不敢貿然進攻,更何況他現在兵力捉襟見肘?”
衆人聽了這話紛紛點頭,現在局勢對黑旗軍來說怎麽也是有利,秦河是京畿道唯一的屏障,現在已經強渡過來,接下來就是一馬平川,正是黑旗軍精騎發揮戰力的好時機好地方,就這麽退了,其實誰心裏都覺得不舒服。
“主公的坐騎渾沌其速之快,大家也都知道。就算主公一路到信陽城去接幾位夫人,來回也耗費不了太多時日。”
吳一道想了想說道:“主公不在,咱們更要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各軍各營各司其職,咱們不攻,其實高開泰樂還來不及,哪裏趕來招惹。”
他站起來走到門口:“往北,再走不了一千五百裏就是長安城,高開泰手裏的兵力不敢分散開,秦河鄭紫域部遠離高開泰的大隊人馬,這一仗輸了之後高開泰怎麽敢再分兵而戰?所以他才要用些下三濫的手段,請了些江湖客想去擄走幾位夫人。可他們卻不知道,就算主公不趕回去,以幾位夫人的修爲又豈是随随便便幾個江湖客就能勝的了的?”
獨孤文秀道:“高開泰的心思豈是很清楚……請來一些江湖上的高手,打算引主公離開。十之**,他打的算盤是主公若離開大營,侯爺和道尊也會一同跟随。他絕對想不到,主公隻身南下,隻要侯爺和道尊還在軍中,他想請其他江湖高手刺殺将領的圖謀也就難以得逞……主公料來是一眼就看穿了高開泰這心思,所以才會讓道尊和侯爺都留在軍中。”
“主公尚且不顧安危,你我怎能未戰先怯?”
他提高嗓音道:“這一戰,若主公不是親自帶兵,而是派諸位中任何一人爲将,難道還不打了?”
夏侯百川站起來道:“我這就回先鋒軍中,進兵之際,我先鋒軍是沖在最前面的。守于此處,我先鋒軍就是第一道防線。若我有失,侯爺和獨孤大人可斬我之頭顱,拿着那顆腦袋在主公面前替我請罪。”
說完這話,夏侯百川随即抱拳告辭。
“大家都回去吧。”
獨孤文秀看向崔中振道:“崔将軍主持後路,糧道上的事也要多操持些。算來算去,敵人可用之兵也不過是靈門關裏那幾千殘兵罷了,崔将軍可派遣精騎沿糧道來回巡視,若那幾千殘兵敢從靈門關裏出來,盡數屠了就是。”
“必不辱使命。”
崔中振抱了抱拳,也告辭離去。
待衆将都走了之後,獨孤文秀在椅子上坐下來長長的歎了口氣:“其實……我最擔心的不是軍務上的事,倒是主公一人南下,萬一有什麽閃失……”
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在主公返回之前就已經派人火速聯絡一路上貨通天下行各分行的掌櫃,沿途策應主公。不過,以主公的性子未必會走大路,而是走最近的小路……算計着路程隐玉她們還在信陽城裏等着水師大船……主公必然直奔信陽。”
“若敵人的圖謀,正是主公……”
獨孤文秀眼神裏閃過濃濃的擔憂:“其實安撫衆将士之心不難,隻要主公在他們就都踏實安穩。我真不敢想象,主公怎麽就敢一人回去。”
“他何曾做過什麽沒有把握的事?”
吳一道勸慰道:“現在這個江湖上,能傷的了他的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就算那個月影堂在暗中沉寂積攢了二百多年的實力,如果真的強大到無所顧忌,怎麽可能一直到現在才出來?”
獨孤文秀歎了口氣:“唯願主公平安。”
……
……
吳一道從大帳裏出來,打算去找項青牛問問。方解臨走前讓項青牛派人去西域蠻人部落,請蕭一九回來。聽到這話的時候,其實吳一道就明白了方解的心思。方解在那一瞬間就做出了判斷,心智令人敬佩。
方解雖然沒說,但從他的安排吳一道還是能輕易推測出來。當時方解肯定想到了月影堂那些人的圖謀,比獨孤文秀和他想到的都要快都要全面。獨孤文秀身爲人臣,自然多爲方解考慮一些。而方解,考慮的是大局。
之所以方解把項青牛和他都留下,還讓項青牛派人去請蕭一九。是因爲方解很清楚,敵人的主要目标是黑旗軍這數十萬精銳,次要的目标才是他。月影堂既然和高開泰攙和在一起,其圖謀自然不是什麽江湖地位。他們要的,是那至高無上的權位。
相對于擊敗黑旗軍數十萬大軍來說,方解其實反而不重要。隻要這幾十萬精銳敗了,方解就變成了孤家寡人,那個時候再殺方解也不難。敵人隻要考慮的夠全面,必然會先集中高手刺殺黑旗軍中的主要将領,讓黑旗軍大亂,然後高開泰趁勢進兵……
方解正因爲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執意讓吳一道和項青牛都留下。
吳一道也是心事重重,一路走着腦子裏想的都是這些事。他的女兒也和桑飒飒在一起,他怎麽會不擔心。
他半生奔波,爲的都是他女兒。
就在快要走到項青牛居住所的時候,吳一道忽然腳步頓了一下,一轉頭看向獨孤文秀的帳篷所在。
“膽子倒是不小,大白天就敢來放肆!”
他身形一轉,恍惚中已經在很遠之外。
與此同時,正在屋子裏生悶氣的項青牛也感覺到了什麽似的,忽然擡起頭,咬了咬牙罵了一句:“道爺心裏正不爽,你們倒是來的快!”
……
……
狼乳山
青峽
一個身穿一身月白色儒衫的年輕人站在峽谷口,仰着頭看向谷口建造的石頭牆。如今這石頭牆上一個人都看不到,幾年過去,縫隙裏甚至鑽出來不少野草。不過,當年那一戰的風采依然隐隐可見。
正是這道石頭牆,阻擋住了狼騎的歸路。若不是當初趕上那個時機,闊克台蒙烈帶着的狼騎想要殺回去,難如登天。
“一個年輕人,在西北邊陲爲一小卒,輾轉萬裏入長安,再出來時,已是振翅可入九天萬裏的鲲鵬。當年你在這裏帶兵獨扛狼騎,今日你擁兵百萬北上國都……比起你,我的人生似乎有些乏善可陳,了然無趣。”
這年輕人負手站在山峽入口處,自言自語。
“若我在你的位置,未必做的比你更好。若你在我的位置,會比我做的更好嗎?”
他問。
但是沒有人給他答案。
他就這麽站在那兒,一直過了很久。
遠處有幾個人從山峽裏縱掠出來,到了他身前俯身拜了下去:“叩見九爺……佛宗的人已經來了,再過半個時辰就能到。來的是個看起來年紀不是很大的僧人,極有風采,他自稱大自在。”
“大自在?”
儒衫年輕人重複了一遍,然後笑了笑:“這名字倒是真好,自在自在……人所求之便是自由自在,誰若能得自在,便是極樂。這名字裏的氣勢太大所圖更大,也不知道當初大輪明王是怎麽留下他,不殺他?”
他手下不懂他在說什麽,也不敢插嘴。
“佛宗,到底有多少秘密在裏面。”
儒衫年輕人微微歎息:“爲了月影堂,我卻要等到這樣驚采絕豔之人紛紛落幕才能出場。人生少了那麽多對手,想想便是遺憾。若我是自在之身,便要早早出來一一拜訪這些人。可我不自在,我身上背着一個月影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