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還小,你這樣抱着她,也就慣出來毛病了。以後沒人抱她就哭,就撒不開手了呢。”
桑飒飒看着方解抱着孩子坐在床邊微笑着說,語氣哪裏有一點埋怨。因爲懷孕,她顯得比以往豐滿了些,尤其是胸口上膨脹起來不少,圓鼓鼓的。或是因爲調養的好,孩子奶水也夠吃。
“再抱一會兒,再抱一會兒。”
方解嘿嘿的傻笑,看着孩子熟睡中的面孔滿臉都是喜悅:“這小家夥現在可真醜,不過估計長大了之後肯定和你一樣的漂亮。”
桑飒飒笑着說道:“還沒長開,哪裏看得出來醜還是漂亮?我問過穩婆,她們說新生的孩子都是這樣,皺巴巴的好像一個小老太太似的。不過長的快,一天比一天漂亮,用不了多久就變成一個白白胖胖的小丫頭了。”
方解嗯了一聲,低頭在孩子額頭上親了一口。或是被擾了,睡夢中的孩子皺了皺可愛的小眉頭,還攥緊了拳頭揮舞了幾下,就好像是在抗議。
方解忍不住被逗笑,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桑飒飒身邊:“這孩子安靜,不吵不鬧,像你。”
桑飒飒看了方解一眼:“應該是像你,小腰姐說你小時候更安靜,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坐着,擡頭看着天,也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什麽。一直到和所有人熟悉了之後,才偶爾會多說幾句話。”
方解揉着鼻子笑:“我早熟,一歲就開始惦記着國計民生了。”
桑飒飒抿着嘴兒笑問:“小時候那般的沉默寡言,怎麽現在反倒是越來越嘴貧?”
“小時候把該思索的事都思索完了,長大了就隻剩下刷貧嘴這一件事可做。”
方解幫桑飒飒拉了拉薄被:“我那個時候也不是不愛說話,隻是不想說話。到了後來和大犬熟悉了,最喜歡纏着他。大犬雖然看起來最不靠譜,其實是最懂人情的一個。我想,那個時候他待我最好,是因爲想着他年幼的弟弟?”
說到這,方解的臉色變了變,話語戛然而止。
桑飒飒知道剛才的話觸動了方解的心事,她伸出手攬住方解的頭,讓他躺在自己懷裏。兩個大人之間,是依然睡的香甜的孩子。
“我沒救的了他……”
方解喃喃了一句,閉上眼,似乎是被窗外的陽光刺到了。
“這個世上有很多人自己爲是神,可以主宰天下。可事實上,沒有人是神,誰也不會做到萬無一失……你已經做的夠好,如果你時時想起大犬便隻有内疚,那麽他也不會高興。咱們的孩子叫方甯,我希望她一聲太平安甯……其實,我何嘗不是希望你也能安甯?”
桑飒飒輕輕撫摸着方解的頭發,語氣很輕:“我知道在大事上我幫不了你什麽,你也不願意讓我們受到傷害。我能給的,就是你回到家的一個擁抱,一個吻。”
她低頭,在方解額頭上親了一口。
“我睡一會兒……”
方解躺在桑飒飒懷裏,閉着眼。
“睡吧”
桑飒飒一隻手輕輕的拍着孩子,一隻手輕輕的拍着方解。或許是因爲這陣子确實睡眠太少,軍務上家務上他操持的太多所以累了,竟是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這幾日白天你都在家裏陪着我,晚上處置軍務……是又要出征了吧?”
桑飒飒低低的自語道:“不必牽挂我們,若是以前,我或是會勸你何必追求那麽多?隻要和我們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足夠,但是現在咱們有了孩子,我反而希望你出去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來,那樣孩子将來才會安穩。我知道你想把所有能威脅到我們威脅到孩子的人都除掉,那就去吧……”
她就好像哄着兩個孩子入眠:“盡力去做盡快完成……然後,多陪着我們。”
……
……
“蘇北道的戰事沒有什麽大阻礙,李泰居中調度,納蘭定東,杜定北連戰連捷。”
方解将手裏的捷報遞給身邊的人讓他麽傳看,神色肅然道:“估摸着楊堅和勝屠的決戰也差不多開打了,這一戰之後,不管他們兩個之中誰是勝者,接下來隻怕都是要和咱們黑旗軍正面相對了。”
方解緩緩道:“所以,蘇北道就顯得有尤爲重要,蘇北道就是一片緩沖地,将來我黑旗軍和楊堅與勝屠之間的勝者必有沖突,既然避不開,那就盡量把戰場放在西南之外。西南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局面,絕不容許被破壞。所以……”
他掃視了衆人一眼後說道:“我決定向蘇北道增兵。”
吳一道點了點頭:“向蘇北道增兵勢在必行,屬下以爲,勝者必然是楊堅。有大自在幫他,勝屠的勝算極小。如果是楊堅獲勝,那麽以咱們現在在蘇北道的兵力,難以應付。屬下以爲不但要增兵,還要盡快将最善戰的隊伍布置過去。”
崔中振嗯了一聲:“侯爺和屬下的想法相同,蘇北道就是将來的戰場,是西南的門戶,如果這一戰不得不讓一個地方變成廢墟,蘇北道最合适。蘇北道的百姓長居人數已是最少,這兩年來戰亂不斷,蘇北道百姓大多已經逃往離去。在廢墟上決戰,已經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獨孤文秀道:“主公,屬下覺着……”
他站起來走到地圖邊,指了指黃牛河以北那一大片江山:“蘇北道固然重要,但西北諸道也不能不要。其一,雖然雲南道那邊的工坊已經大部分建成,有現成的鐵礦,兵器,火器,甲胄,器械的制造都很有利。但是,畢竟太遠了……保證蘇北道的同時,屬下以爲,主公可以選一員大将,帶兵滌蕩西北。”
他認真的說道:“西北現在就是一大片無主之地,雖然貧瘠寒苦,可那鐵礦是必需的東西,不能不去拿過來。以現在西北的雜亂,不需要太多兵馬,隻需一員良将,帶兵馬三五萬便可。”
方解點了點頭:“我想過這些,蘇北要定住,西北也要。”
他看了看下面:“不過,你們這些人都不能去,過陣子,你們都要随朕去蘇北道。楊堅麾下有鐵将軍,還有不少大隋戰兵,這一戰才是最艱難之處。你們手下帶着的都是百戰老兵,如果去西北,大材小用……我打算派一個人,帶三五萬新兵去……這樣一來,也就不會被牽制住一部分老兵。”
“這個人,需要年輕,需要錘煉。而且現在在軍中的地位也不太重,離開他,不會出現影響。”
獨孤文秀何等的聰慧,一聽到方解這樣說,腦子裏立刻就想到了一個人名。其實現在黑旗軍中大多數主要将領都聽過那個傳聞,當初方解在西北的時候有人曾經跟他說過定南定北定東西的話……而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現在方解手下,已經有三個人應了這句話。
在蘇北道越發顯得重要的納蘭定東,帶兵清理雲南道殘廢的陳定南,還有一個進兵蘇北道第一次領兵就讓人刮目相看的杜定北。
定北
這名字多應景兒?
獨孤文秀垂首道:“屬下以爲,這樣的人選大軍之中雖然不在少數,但倒是杜定北最合适不過。洛水一戰之後,他已經小有名氣,若是帶新兵,新兵營裏那些人不會不服。不過,屬下隻是有些擔心,杜定北領兵……給他五萬人,會不會多了?”
“嗯”
方解點了點頭:“杜定北最合适,五萬人也确實多了些。若是隻拿下鐵礦,兩萬人足矣。這樣吧,明兒就派人去蘇北道,讓他帶着親兵營回來,我再給他兩萬五千新兵,配三百名骁騎校。”
“至于蘇北道。”
方解站起來一邊踱步一邊說道:“我親自領兵過去。各軍将領都回去準備好,明兒我讓獨孤把需要調動的人馬統計起來,然後把名單發下去,被選定的人就要立刻準備糧草辎重,各軍自己操持,找辎重營領。另外,雲南道那邊暫時離不開人,魏西亭要維穩一方,陳定南雖然已經全勝本該調回來,但念及雲南道尚不安穩,他又在那裏聲名顯赫,還是留在大理吧,南疆之人聞陳定南之名就膽顫心驚,那就讓他好好給我守着南邊。”
“過幾日等骁騎校的消息回來,就要發兵了。”
方解掃視衆人:“該來的終究會來,誰來滅了誰就是了。”
“喏!”
各軍将領站起來齊刷刷的抱拳,然後散去。
……
……
從議事大廳裏出來,方解擡頭看了看,月亮都已經偏的快要掉下去了,一夜就這樣又過去,似乎就好像昨天一樣,重複着過。
他在月色下行走,影子被拖出去好長好長。
月下
有個人站在那等他,就好像他早就到了。
黑旗軍中高手如雲,這個人能在月色下身穿一襲白衣悄無聲息的來,足以說明他的修爲有多可怕。而方解,竟是等他現身之後才有所察覺。所以,方解立刻就确定了這個人是誰。
“這可不是做客之道。”
方解看着不遠處那白色的身影淡淡的說道。
那白衣男子自然便是方解以前看到的白衣男子,除了他誰還能如此輕而易舉的進來?
“我不是來做客的,而是來跟你道個别。”
白衣男子緩步走到方解身前,像是猶豫了一會兒後說道:“你是我看重之人,我覺得你可以改變這個世界,所以我才會來跟你說一聲我要離開。”
“爲什麽是我?”
方解問。
“你自己知道。”
白衣男子笑了笑:“以前我随意行走,不會想到和什麽人告别。那是因爲我一直頗自負,雖然我不在江湖之中,但江湖之中沒人可以讓我怎麽樣。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大自在自西方來,去幫楊堅。”
他說。
方解眉頭微微一皺:“你要去見大自在?”
“不……大自在還沒有那個資格讓我單獨走一趟。我要去見的,是個和大自在有關的人……或許,是個人吧。”
“你是說……”
方解立刻明白過來:“大自在自西方而來,不是他自願而來?”
白衣男子伸手拍了拍方解的肩膀:“這個世界,或許有很多未知之事。我以爲我知道的足夠多,現在才察覺原來我一直不知道。我一直以爲楊奇西行是爲了殺大輪明王而已,或許他要尋找的是更深層的東西……這一點,我竟是沒有他看的透徹。我要走了,去看看西邊到底有什麽人能避開我這麽久,要知道……我本來就是從西邊而來。”
“你是誰?”
方解問。
他以前便問過,但白衣男子沒有回答。
“孩子可愛嗎?”
白衣男子忽然問。
方解點了點頭。
“像你多些,還是像她娘多些?”
白衣男子又問。
“像飒飒多些。”
方解回答。
白衣男子像是很高興,點了點頭笑道:“像她好,女孩子像她将來會很漂亮。如果是男孩子,像你好。”
他說了幾句完全不着邊際的話,就這麽轉身走了。
方解想追問什麽,可哪裏還能看到他的影子?
“記住,你能改變這個世界。哪怕我不能,你也一定會能。我這次去,或許會找到一個答案。一個爲什麽有修行者的答案……也許等到找到那個答案,才會明白是誰要和誰争霸這個天下。”
白衣男子的聲音飄渺的傳來,人已經不知道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