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铎的人馬被隋軍頂着往後退,左翼的潰敗開始有倒沖中軍的迹象。而在這個時候,似乎沒有出乎所有人預料又出乎所有人預料的,金世铎果然下令隊伍打開了一條口子,讓隋軍沖擊後面勝屠的嫡系軍隊。
那是超過十萬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原大隋左前衛精銳,這些士兵都是羅耀當初一手訓練出來的。這支隊伍的戰鬥力遠非金世铎的人馬可以相比,這也是爲什麽金世铎當初選擇和勝屠聯手的緣故之一。
已經沒落的通古書院把他推到了前面,金世铎早就已經看破了局面,所以他知道依仗着自己的力量,即便再加上已經江河日下的通古書院也不可能是楊堅的對手。所以當時他幾乎沒有什麽猶豫就做出了決定,和勝屠聯手。
他隻是沒有想到,勝屠是個瘋子。
在這種情況下稱帝,無疑是在給自己樹敵。
柳州城
城牆上的勝屠看到金世铎的人馬開始往兩邊分開的時候,嘴角忍不住往上挑了挑:“一點也不讓人出乎預料……金世铎也就這點本事了。傳令,讓荀明刀和劉定呈帶火器營往上頂,把金世铎手下的潰兵往前驅趕!”
“喏!”
傳令兵大聲答應,然後奮力揮舞起那面大旗。
荀明刀和劉定呈兩個人是勝屠在羅耀死之後他提拔起來的親信,勝屠深知羅耀當初的那些得力幹将不會真的對自己心服口服,所以從接手左前衛開始就在不斷的打壓這些人,先是害死了段邊豹和段邊熊兄弟,然後排擠殺害了羅門十傑中另外幾個人。
到了柳州之後他大力發展火器營,然後除掉了木黎所部。
現在他身邊,當初羅門十傑的人隻剩下一個已經被幾乎架空了權利的葉近南。若不是擔心自己曾經的老部下被勝屠逐漸清理掉,隻怕葉近南早就已經遠走高飛了。
此時,葉近南就站在勝屠身邊。
他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很想站在這一動不動,看着這場戰争最後笑到最後。他甚至有一種隐隐的但越發強烈的期待,期待着楊堅的人馬将勝屠的軍隊碾碎,他想看到勝屠絕望的臉。
也不知道是爲什麽,勝屠突然看了葉近南一眼。
“你是不是更希望我戰敗?”
勝屠問他。
葉近南似乎懶得回答,又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勝屠的問話。
見葉近南不理會自己,勝屠笑了笑說道:“就算你能看到我失敗又怎麽樣呢?你難道已經隻剩下将懲罰仇人的希望寄托在敵人身上?你心裏也很矛盾吧,我是你的仇人,而城外是你的敵人,你該希望誰獲勝?”
“我希望你們都死。”
葉近南指了指勝屠:“你,和楊堅。”
勝屠聳了聳肩膀:“真的很抱歉啊……如果你希望是這樣的結局,那麽你注定要失望了。我和楊堅之間必然有一個人活着,所以不管誰生誰死你都不能開心起來。而我們這樣的人,不管是楊堅死還是我死,都不會是我們個人的生死,而是會帶上很多很多人陪葬。”
他指了指葉近南:“包括你在内,都是我的陪葬品。”
葉近南搖了搖頭:“你錯了,不管你們誰死我都不會不開心,哪怕隻死一個也會讓我開心起來。”
勝屠沒生氣,看向城外:“右翼的人看起來支撐的有些辛苦……左翼有全都是金世铎的烏合之衆,而右翼有一半是你的老部下……你難道看着不心疼?當然,若非有一半你的部下在,右翼隻怕也已經被隋軍攻破了。當初羅耀最欣賞的就是你,他說你指揮人馬最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用兵,沒有奇詭之道,但用的卻是兵之正道。所以,按照道理來說,今兒這一戰你來指揮的話,應該比朕指揮要強些。”
葉近南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冷笑着問勝屠:“你不是最不喜歡人提起羅耀的嗎?怎麽自己這會倒是想起來了。”
勝屠無所謂的笑了笑:“到了這會,我還有什麽放不開放不下的?我不許别人提羅耀,是因爲他已經死了。一個死人,就算生前再輝煌也不應該依然掩蓋住還活着的人的風采。我何嘗隻是爲了自己?如果你到了現在還隻記得羅耀的好處,那麽隻能說明你是一個失敗的人,無法适應新的環境。”
葉近南嘴角上的冷笑更濃:“我倒是想看看,你這個适應了新環境的人會是什麽下場。”
“我可能會死……”
勝屠看向葉近南一字一句的說道:“但絕對在你後面。”
“哎呀……”
他指向右翼:“你看,你的老部下似乎也開始頂不住了,你想不想過去救他們?如果你現在趕過去指揮的話,說不定能及時穩住陣腳,會少死不少人呢。”
“我想!”
葉近南看着勝屠說道:“你敢讓我去嗎?”
勝屠狂笑起來:“敢啊……但我不會那樣做。你就這樣看着吧,看着你的老部下全都戰死在那裏。知道我爲什麽喜歡戰争嗎?因爲隻有戰争,才能讓我有可能一下子同時除掉敵人和異己。”
“被逼!”
葉近南狠狠的罵了一句。
“謝謝”
勝屠微笑道:“當初也有不少人罵羅耀被逼的……羅耀曾經說過,凡是罵他的人,基本上都是被他壓的死死的人,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隻剩下一口氣苟延殘喘,還要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你現在就是這樣啊。”
葉近南沉默了一會兒後忽然也笑起來:“我開始等不及到你殺我的時候了。”
“爲什麽?”
勝屠詫異之下問了一句。
葉近南挑了挑嘴角:“因爲到了你殺我的時候,也就是慘敗到來的時候。你會容許我活着看到你勝利,但決不允許我活着看到你失敗……所以,我很期待呢。”
……
……
“陛下,鐵甲軍已經進去了!”
一個将領指着戰局有些激動的對楊堅喊道:“果然不出陛下的預料,金世铎和勝屠根本就不是一個心思,現在金世铎把他的防線打開,咱們的人趁機殺進去,到時候鐵甲軍足以橫掃勝屠後面的人馬!”
“有些不對勁……”
楊堅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他舉着千裏眼往對面仔細的觀察着:“勝屠雖然領兵沒有什麽令人稱道的地方,但也絕不是白癡。朕尚且可以預料道金世铎必然分開自己的防線,勝屠怎麽可能猜不到?如果他猜不到,他就是個白癡。他是白癡嗎?”
沒有人敢給楊堅肯定的回答,不管是還是不是。
“可是……臣怎麽看不明白勝屠的心思?如果他早就預料到金世铎會這樣做,爲什麽還要把金世雄的人馬擺在最前面?這不是自尋死路嗎?難道他想不到,一旦金世铎靠不住,那麽就有可能把他的親信隊伍全都卷進去?”
另一個部将說道。
楊堅臉色越發凝重起來,沉默了片刻之後忽然下令:“傳令!讓摩薩帶着鐵甲軍退出來,不要和金世铎的潰兵攪在一起!朕總覺得勝屠這是故意爲之,雖然看猜不到他具體什麽心思,但朕現在可以肯定……勝屠就是在等着鐵甲軍頂上去!”
“可是……”
那個部将指着戰局有些磕磕巴巴的說道:“摩薩将軍已經帶着鐵甲軍沖進去了……此時若是鳴金收兵的話,會不會……”
還沒等他說完,戰局那邊忽然一亂。
“怎麽回事?”
有人下意識的問道。
遠處,本來已經分開了一片空當出來的金世铎所部人馬,忽然好想被狼襲擊了的羊群一樣亂了,那些士兵們不再後退,好想被什麽驅趕着往鐵甲軍那邊沖似的。楊堅舉起千裏眼全神貫注的往那邊看過去,忽然臉色變了變:“那是……火器?”
金世铎的人馬後面,荀明刀和劉定呈兩個人帶着火器營從兩個方向往前沖,把本來往下潰敗的金世铎所部人馬往回頂。火槍開始發威,噼噼啪啪的聲音臉面在一起,就好像暴雨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一樣。
後退的勝軍被密集的火槍掃了一輪,沖在最前面的士兵好像被鐮刀放倒了的野草一樣一片一片的倒下來。金世铎的士兵裝備很差,就連皮甲都不能做到人手一件。而那些長矛手和弓箭手,身上更是沒有任何防禦。
火槍的子彈輕而易舉的鑽破士兵的身體,血霧在身體之外爆開。
被驅趕着往回跑的勝軍不得不面對楊堅的鐵甲軍,數以萬計的潰兵和大約一萬名鐵甲軍士兵攪在了一起。因爲勝屠屠殺了木黎所部的事,所以勝軍士兵對于火器的恐懼格外深,就好像對鐵甲軍的恐懼一樣。而在這個時候,反身回去還有可能繞開鐵甲軍往另一邊跑,而繼續往回跑的話那就是火器營士兵的活靶子。
很快
數萬金世铎的潰兵就被驅趕着回到了戰場上,和鐵甲軍攪在一起。摩薩看着那些膽寒的士兵忍不住冷笑,心說這樣的烏合之衆就算來的再多有什麽用?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眼睛瞳孔驟然一縮!
柳州城牆上,那個魁梧大漢奮力揮舞起大旗。這是一面和之前大旗不同的旗幟,火紅色,那麽的顯眼。
當這面旗子舞起來的時候,陣列後面忽然發出一片轟隆轟隆的聲音!
那是,近百門火炮齊射的怒吼!
炮彈落在密集的人群裏,每一次爆炸都能把不少人送進黃泉路。擁擠在一起的人群根本就無法避閃,炮彈隻要落下來就能收割走一片生命。而在這個時候,楊堅的鐵甲軍首當其沖!
鐵甲軍戰力無雙!
但最大的弊端就是移動速度緩慢。
而此時,鐵甲軍被金世铎所部的潰兵裹住,就算他們不把那些潰兵放在眼裏,可想要殺穿過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勝屠在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他比誰都清楚楊堅最強的殺招絕不是他個人的修爲,而是那支戰無不勝的鐵甲軍!隻要打掉鐵甲軍,這場仗就已經勝了大半!
“陛下!”
劉友臉色一變:“這……咱們的人也在那邊,火炮這樣轟過去,咱們的人損失也很大!鐵甲軍好歹還有那身沉重的鐵甲護體,可咱們的人連甲胄都不齊全啊!”
“那不是朕的人。”
看着火光一陣陣亮起,看着不少人被炮彈爆炸的威力送上半空,他的臉色冷淡的好像什麽都沒有看到:“那是金世铎的人和敵人的人……剛才朕說過,朕喜歡戰争,是因爲可以同時清除敵人和異己,這……還不是最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