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親自動手泡茶,然後給獨孤文秀和崔中振每人倒了一杯,兩個人連忙起來,欠着身子接過茶杯。見他們兩個這樣恭謙,方解張了張嘴想說不要這樣拘束就好像朋友那樣自在,可是他卻沒有說出來,因爲他恍然間醒悟,和獨孤文秀,崔中振,已經再也不能如朋友那樣相處了。
且不說獨孤文秀,崔中振是方解離開樊固之後認識的第二個朋友,第一個就是項青牛。因爲身份的關系,還在江湖中的項青牛和方解相處依然很随意,但是把名字從崔略商改爲崔中振之後,崔中振就再也沒辦法和方解回到原來那樣的關系了。
方解不會因爲這樣的發現而傷感什麽,那是矯情。
隻是有些感慨。
“找你們兩個來,是有些事還需要咱們私底下議一議,咱們議論出個章程之後再對下面人說。”
方解坐下來,想了想後說道:“第一件事,還是江南。夏侯帶兵去信陽一線布防,我信得過。不過還是不夠穩妥,身在這個位置,我考慮的事情就不得不多起來。哪怕是很渺茫的事,我也要考慮到。”
“假設,如果是金家那兩兄弟敗了,他們會逃向哪兒?”
方解問。
崔中振想了想回答:“如果是金家那兩兄弟敗了的話,應該第一選擇是逃往長江以北。畢竟金世雄和高開泰王一渠還是盟友關系,高開泰王一渠手裏的人馬也未必能攻破長安,他們也願意接手金家兄弟的敗兵。第二個選擇,金家兄弟會再回西北,輾轉避開戰場去西北休養生息,雖然西北疲敝,但金世雄經營了好幾年,算是他的地盤。”
“然後……也不會是進攻西南,金家兄弟沒有那個把握能打赢黑旗軍。第三個選擇,就是繼續往東逃,西邊有襄州,樊州,固州這些大城可以暫時做根基之地。金家在江南還是能找到一些幫手的,也可能去江都,不過守着江都的趙家未必會打開門放他們進來。如果金家兄弟膽子再大一些,可以長途跋涉去青州。”
崔中振道:“主公之前說過,那個奧普魯帝國的皇帝萊曼試圖對東疆動兵,如果沐府和奧普魯帝國的軍隊交戰的話,沐府就無暇顧及青州了。青州是東疆最東南,沐府的兵力覆蓋不到。金家兄弟可以往那邊跑,然後占據青州休養生息。”
獨孤文秀點了點頭:“軍武上的事,屬下不太懂,不過崔将軍分析的很有道理,料來不會有什麽差錯。”
“好”
方解在紙上寫上金世铎金世雄兩個人的名字,然後寫上他們兩兄弟有可能逃亡的路線:“現在基本上可以排除這兩兄弟敢對西南動念頭,再說其他人。”
“勝屠?”
獨孤文秀道:“這個人從現在來看,已經多半是瘋了。當初跟着羅耀的時候,他叫羅小屠,看名字就知道他想做羅耀第二,羅耀就是他的目标。後來羅耀死了,雍軍盡歸他手,他改名爲羅屠。意思很明顯,他覺得自己已經是能和羅耀相提并論的人物。再之後,他在通古書院修行,不知道怎麽就修爲大增,然後他把名字裏的羅字去掉。”
獨孤文秀看了方解一眼:“有這樣的舉動,其實還是不難分析出來,羅屠的性格就是那種偏激自大狂傲之人,他以爲自己已經超越了羅耀,所以自己的人生裏已經不必再和羅耀有什麽牽扯,于是去掉了羅字,隻剩下一個屠。”
“前陣子他在柳州稱帝,建國大勝,然後把國号和他的名字連在一起,改名爲勝屠,還說什麽自他之後,子孫後代皆以勝屠爲姓。這份狂傲自大已經沒了邊,到了這會兒,他的偏執已經逼瘋了他。他現在應該已經沒有什麽理智可言……所以……”
崔中振接着說道:“所以,如果是勝屠戰敗了的話,那麽他就有可能進攻西南?”
“不一定……”
獨孤文秀搖了搖頭:“他若敗了,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麽,因爲他已經是瘋子。”
方解點了點頭,在紙上寫上勝屠這兩個字,然後打了個問号。
“勝屠先不說,咱們說說朝廷人馬。”
獨孤文秀道:“朝廷人馬,就要看那領兵之人了。說實話,屬下到現在也想不到金家兄弟和勝屠靠什麽能打赢楊堅的鐵甲軍?那是一支根本找不到破綻的軍隊,面對這樣一支軍隊,可以避,但絕對打不赢。”
“但,世事無常,萬一朝廷的人馬真的敗了,屬下也不認爲楊堅會帶兵來打西南。他是鐵甲軍的大将軍,但不要忘記的是,他首先是大隋的開國皇帝……”
獨孤文秀舒了口氣:“所以,以一個開國皇帝的身份來看,若是他真的敗了,那麽就隻能是回長安。當初是他把長安定爲國都的,如果他這次敗了,我想即便是死他也想死在大隋的都城裏吧?況且,長安城裏他還留了一部分鐵甲軍守城,他回去之後就又有了資本,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方解嗯了一聲,在紙上寫下楊堅這兩個字,然後在後面寫上回長安三個字。
“現在來看……”
方解整理了一下思路後說道:“金家兄弟不會往咱們西南來,勝屠不一定,楊堅也應該不會往西南來。所以要謹防的第一人選,就是勝屠。”
“屬下以爲。”
獨孤文秀道:“勝屠若是敗了,他往西南來的可能極大。畢竟他是雍州出身,如果戰敗了,估計也想回到雍州去。”
方解點了點頭:“我已經讓納蘭定東去火器營了,聶小菊帶着親兵營,燕狂我調去精步營,把麒麟和納蘭定東調去火器營做統領。現在火器營已經秘密訓練了幾年的時間,也該讓他們出去試驗一下戰力。勝屠想打赢楊堅的鐵甲軍,所以從洋人手裏購置了大量的火槍和火炮,但被左鳴蟬在牟平破壞了不少,以他手裏現有的東西,對鐵甲軍未必能構成緻命威脅。但勝屠若是往西潰敗,他手裏的火器卻不得不防。”
方解道:“所以,我打算讓納蘭定東和麒麟帶着火器營出朱雀山大營,去信陽城,配合夏侯設防。”
……
……
“屯田那邊的事,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麽可操心的。”
方解喝了一口茶後緩緩道:“我最大的幸運在于,文有獨孤文秀,武有崔中振。獨孤掌管民治,我放心。中振你雖然長處不在修爲上,但在于大局的掌控。有你調派人馬,不會出什麽纰漏。”
獨孤文秀和崔中振連忙站起來道:“是主公信任,屬下不敢不盡力而爲。”
方解笑了笑:“坐下吧,你們站起來一次我心裏就不舒服一次。說到民治,獨孤……我去東疆之前,找你談過。北徽道不必說了,緊鄰黃陽道,那些人不敢翻出什麽風浪。南徽道和雍北道,這兩道要格外的主意。雖然那抽絲剝繭一樣的法子能讓那些世家之人不起防備之心,可殺的人逐漸多起來之後,他們還是會反抗。”
“所以我才會讓你督促地方,抽調百姓遷徙往平商道。這是觸及到了那些世家底線的事,他們治下的百姓都沒了,也就等于被架空了所有權利。這件事一旦推行,他們必然反撲。”
“主公的意思是?”
獨孤文秀想了想問道:“先下手?”
方解點了點頭:“你回頭去想個法子,不管用什麽借口,先把這兩道那些世家手裏的私兵征調出來,如果他們不反抗,到了抽調百姓的時候他們也就沒法子反抗了。如果他們反抗,那就先把他們料理了。在西南,已經不必忌憚任何人任何家族。我黑旗軍最大,誰反抗都不行。”
“屬下回頭就派人去操持這件事,張楚這人雖然才學有限,但做事穩妥,而且原則極強,他這樣人最适合去做這件事。”
獨孤文秀道:“現在張楚在雍州負責分田的事,讓他就近去雍北道。”
“嗯”
方解嗯了一聲:“大軍開拔之前,西南所有的隐患最好全都根除。之前崔中振提到了現在黃陽道和北徽道有不少百姓信奉邪教,似乎我離開這幾個月苗頭更盛,這邪教到底什麽來曆?”
“好像和佛宗有關。”
崔中振道:“蒙元那邊,闊克台蒙哥攻破大雪山之後,佛宗在西域草原的勢力算是完了,大輪寺閉門,不再管草原上的事,隻想苟延殘喘的延續下來。所以西域草原諸多寺廟裏的僧人就成了無家可歸的人,再加上蒙元王庭殺人太狠,狼騎在草原上看到僧人就殺,所以大批的佛宗弟子湧入西北避難,或許會有一部分到了西南,開始傳教。”
方解皺了皺眉:“佛宗的人?如果真的是佛宗的人,倒是不得不重視些。蒙元在西域草原滅佛,但根本就不可能滅的徹底。佛宗之中太多的修行者,他們要想逃開狼騎的追殺并不難。大隋的西北太過荒涼疲敝,那些在草原上享受成了習慣的僧人受不了那份苦,西南就不一樣了……”
他想了想說道:“回頭我吩咐陳孝儒,安排人手仔仔細細的查查這件事。”
“在黃陽道這邪教還不敢張揚。”
崔中振道:“但是在北徽道,據說已經明目張膽的開始在村鎮中演說收徒了。地方官府力量有限,也難以根除。”
方解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
“主公,出了些事!”
方解聽出來是陳孝儒的聲音,随即讓他進來。陳孝儒進門的時候方解發現他臉色有些凝重,随即問道:“什麽事?”
陳孝儒看了獨孤文秀和崔中振一眼,方解示意他說下去,陳孝儒随即說道:“夏侯将軍傷了……開往信陽城的軍隊遇到了麻煩,死了四個将軍,夏侯将軍重傷……”
方解眼神一凜:“繼續說!”
陳孝儒道:“大軍開拔的時候,特意選了走安縣那條路。是因爲之前查到安縣有邪教之人傳教,所以夏侯将軍打算路過安縣的時候,順便幫地方官府把邪教鏟除。可是到了安縣之後,沒想到邪教之人居然敢偷襲軍營,殺了四個将軍,若非有骁騎校的高手保護,再加上軍中也有道尊招募來的江湖好手在,夏侯将軍隻怕也避不開……即便如此,夏侯将軍被刺客擊傷,現在還沒醒過來。”
方解站起來,眼神裏閃過一絲冷冽:“陳孝儒,去安排人手,明天一早我要親自去一趟安縣!”
崔中振和獨孤文秀都吓了一跳,他們很少看到方解會這樣發怒。看來這次那些邪教的人,是真的把方解激怒了。
“在我黑旗軍治下,傷我黑旗軍大将。”
方解冷冷道:“若是繼續容他們活下去,我也沒臉面再帶着黑旗軍的兄弟們了。敢明目張膽的傷了我手下的大将,那邪教之人隻要不是白癡就肯定有所圖,十之**就是想引我去,既然如此,那我就遂了他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