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方解的,正是北遼族特勤完顔康。
完顔雲殊去後面和她父母團聚,完顔重德現在幾乎是被軟禁了一樣,所以也就隻有完顔康夠資格陪着方解。今時不同往日,方解的地位在那擺着,就算這裏是東疆,可北遼人拜的還是大隋皇帝,尊的還是大隋禮法,所以一位國公到訪自然要好好款待。
“我很早之前就聽聞,國公爺年少有爲,今日一見才知什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完顔康說的漢語還有些别扭,咬字組詞都很生硬:“以前忙于族中的事,所以也沒能關心雲殊,隻是當時聽聞雲殊留在國公爺身邊的時候還曾全國大汗,我說以國公爺的人品地位,怎麽可能虧待了雲殊呢?也正是因爲聽了我的勸,大汗才放下心來,國公爺應該知道雲殊可是大汗最疼愛的孩子呢。”
方解笑了笑道:“多謝特勤美言。”
這話說出來,也就完顔康自己相信。不過也由此可見,完顔康對方解并不了解。方解很喜歡别人不了解自己,尤其是陌生人。要知道完顔雲殊留在方解身邊的時候,方解可不是什麽國公爺。
“雲殊也一直跟我說,在族裏最疼愛她的三個人,一個是她的父親,一個是她的哥哥,另外一個就是你。”
方解道:“雲殊既然跟着我,那我也應該叫你一聲叔叔。”
“不敢不敢”
完顔康連忙擺手道:“國公爺身份顯赫,現在我北遼族也是大隋皇帝治下的子民,怎麽敢亂了規矩?無論如何,這禮節不能亂。”
方解笑了笑,也沒堅持:“我一路來,發現北遼部族的百姓們已經适應了中原的生活,這裏比起十萬大山可還好些?”
“好!”
完顔康由衷的說道:“又豈是好了一星半點?國公爺沒有去過十萬大山,不知道那裏有多苦寒煎熬。我們北遼族爲了避開蒙元人的壓迫追殺,隻好不斷的往山裏退,越是退到深處日子過的越是辛苦。那地方莫說不能中莊稼,就算是用斬馬刀狠狠一刀剁下去,地面上也就一道白印,隻有最耐寒的松柏才能存輝,要想果腹,就隻能狩獵。幸好山中不缺少狍子和雪兔之類的東西,不然也不知道日子怎麽過下去。”
方解點了點頭:“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現在北遼部族已經在東疆紮根,建好了房子,有了自己的田地,用不了多久就能富足安康。大隋現在雖然有些小亂子,但天下依然是大隋皇帝陛下的天下,既然當初陛下應允了北遼部族來東疆定居,就不會拿你們當外人。我來之前,大隋長公主殿下特意交代,北遼部族二十年之内不必向朝廷繳納稅賦,休養生息就是了。”
“啊?”
完顔康愣了一下,連忙起身道謝:“多謝公主殿下慈悲,多謝國公爺慈悲!”
方解笑了笑道:“當是我來北遼部族帶的禮物吧。”
“對了”
他環顧了一下問道:“怎麽沒看到重德殿下?”
完顔康臉色一變,讪讪的笑了笑道:“重德他……病了,正在休養,國公爺不要見怪,待他病好之後,一定會來拜見國公爺的。”
方解笑了笑:“我與重德是莫逆之交,當初在大隋西北的時候曾并肩而戰。若沒有他當時相助,也就沒有我黑旗軍今日之成就。換句話說,沒有重德在大隋西北那浴血奮戰之功勞,大隋的皇帝陛下也不會應允北遼部族入關。當初陛下曾下旨厚賞重德之功,而且還讓人畫了重德的畫像,現在應該還在長安城太極宮裏存放。”
“啊?”
方解這番話,确實把完顔康吓住了。
“所以”
“于私來說,重德是我的好友,是一同在屍山血海中厮殺過的同袍,還是雲殊的哥哥,我一定要去看看他。于公來說,重德是對大隋有功之臣,我這次來自然也要見見他。于公于私都不說,他病了,我還是要求看看他。”
“這個……”
完顔康連忙站起來:“重德現在确實不方便見客……他病的很重。”
“怎麽?”
方解看着攔在自己面前的完顔康:“特勤這是要攔在我面前?”
他掃了一眼帳外緊張是握着刀的那些北遼族武士,眼神裏閃過一絲輕蔑:“我在來的半路上,遇到一些人,以爲這裏是東疆不是西南,就能左右我的行程和想法。但他錯了,不管是在哪兒,不管是誰,也做不到這一點。黑旗軍縱然遠在西南,我人在東疆,可我瞧着還真沒人有膽子在我面前拔刀。”
他舉步往外走,帳外的北遼族武士則步步後退。
“混賬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聲斷喝:“你們這些人中有沒有當初和國公爺在西北并肩而戰的?站出來!”
納蘭定東往前踏了一大步臉色陰沉道:“難道現在北遼人多已經忘了怎麽對待自己的朋友了?”
那些武士中有人臉色慚愧,将斬馬刀收回去随即走到一邊。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然後看向完顔康。可完顔康即便在北遼族現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就敢下令拔刀?
方解的名聲,如今已經在整個天下響亮的震耳欲聾!
“我記得你。”
方解指了指其中一個武士:“在西北的時候,你在重德帳下聽令對不對?帶我去見他。”
那武士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咬着牙點了點頭:“遵命!”
他們剛要走,完顔康在後面臉色極難看的說道:“國公爺,這似乎有些不合做客之道吧?縱使是國公爺也是我北遼族的客人,這樣使主人難堪真的好嗎?”
嘭!
方解一跺腳,完顔康身後的大帳轟然倒塌下來,地面上塌陷下去一個深坑,整個大帳都被這深坑所吞噬。塵土立刻飛揚起來,如刮起了一陣風暴。
“咳咳咳”
完顔康咳嗽着狼狽的從帳篷下面爬出來,一身的塵土,臉上灰不拉幾的看着格外的難堪。
方解回頭看了他一眼:“剛才怎麽能是讓你難堪呢,現在才是。”
說完這句話,他舉步走了出去,前面那些曾經跟随完顔重德在西北征戰過的士兵們紛紛聚攏過來,主動爲方解領路。完顔康啐了一口帶着土的吐沫,眼神裏都是怨毒。他的手下連忙過去要把他攙扶起來,卻被他一把甩開:“派人去沐府,告訴甯國公就說方解來了,沒安什麽好心!”
……
……
大帳中
完顔重德看着方解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他愣在那兒,眼睛逐漸有些發紅。方解對他溫和的笑了笑,然後大步過來給他一個熊抱:“本以爲到了東疆之後,你的日子會過的越發舒服些才對,卻沒想到過的這般憋屈苦悶,你就不會早些告訴我?就算這裏距離西南再遠,你若有事,我怎麽可能不來?”
完顔重德鼻子一酸,抹去眼角的濕潤:“本來沒有想到居然會這樣的艱難,入關之後反而不如在關外踏實。我以爲自己可以把這些事都解決掉,沒想到弄成這樣……況且,後來想給你寫封信也不容易。寫給雲殊的信還是他們看過之後才送出去的,他們根本看不懂我信裏想說的意思,幸好……你懂了!”
方解松開手,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懂是懂了,卻沒想到你現在連自由都沒有。”
“唉!”
完顔重德歎了口氣:“父汗一生的心願就是帶着部族遷入中原,離開十萬大山那苦寒荒蠻之地,現在終于如願以償,怎麽能不小心翼翼?所以我也理解,他不願不敢和沐府的人鬧出什麽矛盾,對漢人事事謙讓,因爲他覺得能有這樣的日子來之不易,所以我并不怪他……隻是有些人利用他這想法……這些人才讓我擔憂。”
“你真的隻帶了百餘人來?”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問方解。
“不止”
方解微笑着回答。
“我就知道!”
完顔重德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隻帶百餘人前來,畢竟這裏不是西南,你一句話就能壓服地方。快告訴我你帶了多少人馬?在何處?”
“總計帶來有二百人呢,還有一百人留在外面接應。”
方解回答。
“啊?”
完顔重德的臉色再次黯然下來,有些無力的癱軟坐在椅子上:“二百人……和一百人有什麽區别?現在完顔康和沐府的人沆瀣一氣欺騙父汗,沐府之中有不少高手就在完顔康身邊,我懷疑父汗不是沒有察覺,隻是現在連他都有些無力了……”
“我來了,就不必擔心什麽。”
方解拍了拍完顔重德的肩膀:“我進來之後觀察了下,現在的推測與你剛才說的差不多。大汗一開始和漢人交好,是爲了能讓部族越發的安穩。沐府派人來示好,大汗自然求之不得,但你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提醒他,他肯定不能讓你去和沐府的人接觸,于是讓完顔康來和沐府的人聯絡……”
方解笑了笑:“一切都在人家算計之内啊,你焉能不敗?”
“可是即便你來了,你隻帶這些人能怎樣呢?”
完顔重德有些失望的說道。
“怎麽會沒用呢?”
方解笑道:“北遼人的一舉一動都被人家算計的清清楚楚,甚至你們每一步怎麽走人家都已經規劃好了,你們順着人家走了第一步,就步步都要順着人家走。而我不是,就算我獨自一人來了,他們也會心裏發顫,因爲我是他們算計之外的人啊……”
“你有什麽打算了?”
完顔重德重燃希望的問道。
“沒”
方解搖了搖頭:“我才來,能有什麽打算。現在隻是看看情況,具體如何過兩日在找你就是了。我今兒就住你這了,你多和我說說情況。”
方解往榻上一趟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有沒有什麽特别的服務?你妹妹去見你爹了,作爲大舅哥,你不該安排個美女什麽的爲我捶捶背之類的嗎?”
完顔重德實在不知道方解的自信從哪兒來,隻能坐下來說道:“北遼族從不缺美女,你的部下若是想讨老婆的話,待這件事完了之後我可以挨着個爲他們說媒。但是唯獨你不行……死了心吧!”
方解歎了口氣:“就知道是這樣啊,早知道住完顔康安排的地方就好了,肯定會有特别美好的收獲呢。”
完顔重德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怎麽開口。
“說吧”
方解閉着眼說道:“我需要知道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