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碎裂的青磚翻騰的泥土下面傳來一聲不甘的咆哮,可是那聲音中已經沒有了多少之前不可一世的霸氣,這句滾開其實已經沒什麽氣勢,相反倒像是不甘心的哀求。
“在罵别人滾開之前你首先要知道自己有讓别人滾開的實力,不然要麽被人十倍的罵回來要麽被人揍成豬頭。”
方解俯身從土坑裏一把拽着黑上國師的頭發将其臨了出來,在出來的那一刻黑上國師不出預料的一拳砸向方解小腹,可這拳頭注定不會擊中目标,在把他拎出來的時候方解橫着一輪,黑上國師的身體就被甩飛了出去,那擊打出來的拳頭顯得那麽可笑。
這次方解沒有繼續追擊,而是緩步走回城門口站住。
他回頭看向城門外面,已經被汗水濕透了衣背的謝扶搖微微前傾着身子,看得出來已經有些疲勞。城門外堆積的屍體已經成了一座小丘,屍體進不來城門但血水卻緩緩的流了進來。
“換人”
方解的目光定在城門外面的南燕軍隊上,大理城有八座城門,東西南北各有兩座,方解他們三個人占據了一座,但南燕軍隊從北城另一座城門出來,比黑旗軍騎兵先一步趕到了這座城門外面,現在謝扶搖面對的已經不再是修行者,而是數不清的士兵。
方解說換人之後,道尊項青牛随即站起來,深深吸了口氣後走到謝扶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喘口氣,咱們還不知道要堅持多久。”
謝扶搖回身看向方解那邊,然後詫異了一下。
他這邊是堆積着無數死屍,而方解那邊簡直就像是拆了半座城門。
城外已經傳來喊殺聲,顯然黑旗軍的人馬已經在發動進攻。
方解看向城内,大街上能看到一隊一隊的南燕軍隊跑步經過,毫無疑問,他們要從另一座城門出去堵住黑旗軍的進攻方向,南燕軍隊雖然沒有強大的騎兵,但他們需要跑過的距離遠比黑旗軍要近的多,所以他們能先一步在城外結陣。
看起來,似乎事情的發展和方解的預計有些偏離,黑旗軍騎兵沒能在南燕軍隊列陣之前攻到城門外面,以至于方解他們三個陷入腹背受敵的局面。可是……爲什麽方解嘴角上的笑容那麽明媚?
站在城牆上俯身往下看着的朱持檢緊了緊衣服,似乎有些抵擋不住風吹的溫度。可是這明明是夏天,那風怎麽可能冷?
冷的不是風,而是朱持檢被吓住的心。
他現在終于明白,方解的圖謀到底是什麽。
所以,他在害怕。
“算計……”
朱持檢喃喃了兩個字,然後搖頭苦笑。
原來從一開始,方解的目标就不是大理城的那座皇宮中盤膝而坐的誤己大和尚,也不是什麽借機殺死慕容恥……甚至不是占據一座城門爲黑旗軍騎兵争取時間,方解算計的……本來就是讓城中的南燕軍隊出城。
“在城外決戰,盡量不攻城而損失大量的人手……”
朱持檢苦笑着自語道:“原來從一開始到現在,方解就沒有改變過策略。他是以自己爲誘餌吸引了吸引着燕**隊的注意力,然後随着局面發展逼迫燕**隊出城攔截黑旗軍,逼着燕國的軍隊在城外和黑旗軍決戰……”
他有些無力的靠在城垛上,忽然想到了自己。
“我在和一個惡魔做交易?”
他不敢再去看城外的南燕軍隊,因爲朱持檢知道或許用不了多久,這些被方解莫名其妙就調動起來不得不出了城的士兵,十之**都不會再活生生的回來。黑旗軍在戰場上,什麽時候心慈手軟過?
他隻是不理解,方解爲什麽會有這樣的魄力拿自己當棋局最重要的那顆旗子。然後他忽然醒悟,原來這才是布局的極緻,下棋的人把自己當做那顆變局的棋子,才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一個把自己放進棋局裏的人,有多可怕?
本以爲看清楚了方解所有布置的朱持檢,卻根本就不知道,他看出來的隻是方解布置的一部分罷了。從方解答應進大理城和誤己大和尚決戰開始,這盤棋就按照他的布置運轉起來,一步一步,完全在套路之内,意想之外。朱持檢是個棋道高手,縱橫十九道的棋盤上他曾經戰勝過無數對手。
但他沒有玩過一種叫做五子棋的遠比圍棋要簡單的遊戲,所以他不知道有一種落子叫橫三豎四,攔都攔不住。
方解用自己和項青牛謝扶搖三個人組成了這樣的局面,無解之局。
幾乎半個大理城的兵力都調動起來,瘋了一樣朝着北門外趕去。慕容恥從得知方解搶奪城門之後就處于癫狂狀态,不停的下旨調動人馬。爲了阻止黑旗軍攻入大理,不但北城的另一座城門打開,東城和西城也分别打開了一座城門,南燕軍隊源源不斷的從城裏出去趕往北面攔截黑旗軍。
慕容恥打死也不想進行的城外決戰,或許就這樣來了。而此時,他自己卻還沒有想到這一點。
……
……
朱持檢站在城牆上已經不想再看下面的局面,他知道大理城完了。在離開黑旗軍的那天他和方解并肩而行,方解告訴他隻需做一件事就好,那就是在方解進城的時候打開城門。朱持檢當時問方解爲什麽一定要這樣做,方解笑着說這是一個主帥的尊嚴,哪有三軍之帥做吊籃進敵人城池的說法?
朱持檢當時沒覺得這話是真的,可也沒想到後果是這樣。
他幫忙開了門,大理城就已經失陷了一半。
如果軍隊沒有出城攔截黑旗軍騎兵,那麽方解和兩外兩個人控制了一道城門,黑旗軍騎兵可以輕易的殺進來。如果南燕軍隊出城,那麽方解一直在等待和尋找的與南燕軍隊在城外決戰的時機就來了。
就在朱持檢頹然無力的靠着城牆坐下去的時候,他手下一個親信急匆匆的從城下跑上來,貼着他的耳朵說了幾句話,一瞬間,朱持檢臉色大變。
“原來……竟是這樣無解。”
他歎了口氣道:“我本以爲方解是要借機進城殺慕容恥,所以我一度懷疑誤己大和尚和方解之間有什麽勾結。後來看到方解奪城門,我明白方解是要爲騎兵争取時間。現在我才真的明白,原來這還不是全部。”
他手下親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誰也沒想到方解居然是這樣的算計,就在東門和西門才打開隊伍一大半出城的時候,黑旗軍的騎兵突然發動進攻,城牆上的士兵發現了騎兵過來開始示警,守将立刻下令關門,可是出城的士兵開始往回逃想回城裏去,擁擠着門洞,城門根本就關不上。”
“黑旗軍在北門這邊的騎兵根本就是佯攻,真正的騎兵主力全在大理城東西兩個方向等着,城門一開,騎兵立刻攻過來。而且選的時機極好,咱們的兵力一半在城裏一半在城外,這個時候想關城門都關不上。如果出去的軍隊少了,不等黑旗軍騎兵沖過來就能全部撤回來,人出來的多了,想要取勝也要費一番周折……”
朱持檢的親信嗓子有些發幹的說道:“黑旗軍的騎兵往這邊沖,出城的士兵就慌了,根本就沒了秩序,瘋了一樣往回跑,守将下令殺人清理門洞将城門關閉,可是外面的士兵往裏面湧就好像潮水倒灌一樣,根本就攔不住。屬下來的時候黑旗軍騎兵已經沖到城門外面了,不出意外的話……咱們的軍隊根本就擋不住,說不得東城和西城已經破了。”
朱持檢有些顫抖着站起來,扶着城垛下面看,他隻能看到方解站在門内幾步之外,一個人站在那,卻沒有一個人能靠近。而那個自負的黑上國師,再一次被方解的拳頭擊倒在地,此時正在掙紮,不知道第幾次的掙紮。
“南燕完了……”
朱持檢無力的擺了擺手:“回去吩咐家裏人,不要出門,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上街,黑旗軍一旦進城就再也沒有回天之力,老老實實的在家裏呆着,我想方解還不至于對家裏動手,畢竟……我還是幫了他。”
他手下親信應了一聲,連忙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後回過頭來問:“大人,您呢?”
朱持檢苦笑:“我?我就在這裏,站在這高處,看着大理城是怎麽被我自己送出去的……回去吧,記住,任何人不許和黑旗軍起沖突,這是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
……
“大周天!”
項青牛的雙掌猛的往前一推,一股澎湃的斥力排山倒海一樣席卷了出去,發了狠朝着城門這邊猛沖過來的南燕軍士兵一瞬間被轟成了肉泥,前面的幾排人被内勁掃過後幾乎連碎肉都沒剩下。
後面的士兵們紛紛停住腳步,驚慌的看着面前的血雨不敢再靠近,可他們的腳步還沒收住,那股洶湧過來的内勁忽然轉了個方向,好像有了意識一樣在人群裏形成了一個周而複始的圓,不停旋轉。被卷進去的士兵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被攔腰切斷。
這是項青牛道心開悟以來第一次大開殺戒,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屠戮這麽多人。
而在他背後,方解一拳将黑上國師的腦袋砸進地面中,這個不可一世的南燕國師終于老實了下來,他已經筋疲力盡,渾身是傷,而方解也在喘着粗氣,顯然解決掉這樣一個對手讓他也很吃力。
而在方解直起身子的時候,他的對面是數不清的南燕軍士兵,其中幾十個洋人已經将一門火炮推了過來,炮口對着方解,火炮的引信已經點燃。
嘭!
一團火球從炮口裏噴了出來,卷着火的炮彈筆直的轟向方解。
這樣的距離,炮彈瞬息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