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和侯文極還有羅蔚然三個人在遠處低低的說着什麽,吳一道和項青牛并沒有靠過去,而是看着那邊的三個人交談。項青牛到了現在還是很迷茫,或許在場的幾個人中他是最置身事外的一個,完全沒有搞懂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是說,小皇帝死了之後,我三師兄就不得不改變打算了?”
項青牛問。
“這個毋庸置疑,正是因爲小皇帝的死才導緻了今天這事,如果小皇帝沒死,現在羅蔚然應該已經有更大的舉動了。”
吳一道從項青牛那裏要過來酒囊喝了一口道:“其實從今天出大營之前,主公隻帶了你我兩人來我就揣測到幾分了,我隐隐間覺得今天這事應該會出現些變故,隻是不敢确定,當侯文極說出那句話之後,我才确定打不起來了。說實話,我盯着這件事比主公盯的時間要長,但我沒有主公看的透徹。我從察覺到貨通天下行裏出了問題就在盯着這事,而主公比我察覺應該還要晚些……”
“我還是不太懂。”
項青牛覺得自己确實挺笨。
“最近黑旗軍裏誰來了?”
“誰來了?”
項青牛想了好一會兒回答道:“來了兩個隋國的大将軍,一個叫劉恩靜一個叫許孝恭,咱們出發前才到的。再往前說就是紅袖招的人到了,一群漂亮女人……”
“還有呢?”
“還有?”
項青牛揉了揉鼻子,忽然擡起頭:“公主殿下?”
吳一道笑了笑:“你總算不是太笨……當初羅蔚然和小皇帝之間肯定有秘密的聯系,羅蔚然在外面幫小皇帝籌備軍隊,等待時機。但是小皇帝死的太快,羅蔚然的準備一時之間都沒了意義。可是這個時候,公主殿下被主公從長安城裏接出來了……”
吳一道看了項青牛一眼後微笑道:“小皇帝既然是自己求死,就肯定不是如被人所殺那樣突兀的發生,死之前肯定有所安排啊……表面上來看除了小皇帝之外,楊家隻剩下一個公主殿下是先帝血緣至親了,小皇帝在臨死之前,肯定對公主殿下說起過什麽。不然……你以爲爲什麽公主殿下會那麽輕易就答應來投奔主公?”
項青牛一怔,啪的一聲拍了下自己的腦門:“這種事,我确實想的太單純了。”
吳一道整理了一下思路後說道:“與其說大隋的長公主殿下是來投奔主公的,不如說她是來投奔羅蔚然的。小皇帝臨死之前必然将羅蔚然的事告訴了長公主,所以她才會幾乎沒有猶豫就跟着主公派去的人來了黑旗軍。隻不過出城之後的事,和長公主的預計有些偏差。但出了城,她就由不得自己了。”
“這種事,本就沒有那麽簡單啊。”
吳一道長長的舒了口氣:“以前亂世的時候,又不是沒有例子。各方諸侯争霸,誰占主動?”
不等項青牛回答,吳一道繼續說下去道:“誰手裏有皇室正統的成員,誰就占主動。挾天子以令諸侯這種事,曆史上又不是隻出現過一次……長公主又不是個笨蛋,難道她就不怕到了黑旗軍之後成爲主公手裏的那張牌?她既然想到了這一點卻還是來了,其一是因爲長安城裏确實沒有必要停留下去,對她來說長安城太危險她必須離開。其二,就是因爲外面有羅蔚然這樣的人接應,所以她才敢出來。”
“不過,這也是爲什麽羅蔚然求死的原因了。”
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羅蔚然已經開始安插人進黑旗軍新軍中,試圖奪取兵權,小皇帝的死無疑亂了他的計劃,他必須做出别的安排來讓自己之前的努力都沒有白費。這個努力,就是長公主。就算小皇帝沒來得及告訴長公主一些事,羅蔚然也肯定要派人向長公主透露一些,可是長公主出長安城的時候,主公沒有用我貨通天下行的人接應,甚至沒用骁騎校的人接應,爲什麽?”
項青牛想了想說道:“因爲那個時候方解已經察覺到黑旗軍裏不對勁,不管是貨通天下行的人還是骁騎校的人,方解都信不過。所以才會讓演武院的教授言卿,丘餘,還有謝扶搖護送長公主南下。撇開大内侍衛處和貨通天下行,這樣才穩妥!”
“主公不用酒色财,是因爲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确定在朱雀山大營裏搗鬼的是誰。”
吳一道歎道:“不得不說,羅蔚然這手雖然不算太精妙,但足夠讓人捉摸不定了。他安插的人明面上都是貨通天下行的人,不管是誰都要往我頭上懷疑。那種情況下,主公怎麽可能還會用酒色财?而主公又不能确定是我在背後作亂,因爲他知道我沒有理由那樣做,所以也想到了羅蔚然,既然想到了羅蔚然,那麽就肯定想到了羅蔚然手下的大内侍衛處,而骁騎校的前身就是大内侍衛處,所以救公主殿下出長安,主公既不用貨通天下行的人也不用大内侍衛處的人,而是演武院的人。”
項青牛聽完之後忍不住驚歎了一聲:“這一件事,裏面居然還有這許多的彎彎繞,頭疼……換做是我的話,怎麽可能想到那麽多?”
“所以剛才羅蔚然才會說,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吳一道笑了笑道:“如果當初主公營救長公主的人用的是骁騎校的人,那麽公主殿下就可能不是來前線黑旗軍中了,而是被轉路送去朱雀山大營。隻要公主到了朱雀山大營,羅蔚然就再也沒有了忌憚,隻怕他立刻就會拉起來他控制的那些人馬,将朱雀山大營據爲己有!事實上,我甚至懷疑雍北道,北徽道,南徽道三道的地方世家豪紳,羅蔚然也肯定派人聯絡過。隻要羅蔚然一舉事,這三道的世家立刻就響應!到時候主公想帶着黑旗軍回去,難啊……”
項青牛越聽越是心驚,這才明白方解考慮了多少安排了多少。
他想了想後問:“所以,方解安排人把公主直接送到黑旗軍中而不是送回朱雀山大營,就是爲了今天做打算?”
吳一道點了點頭:“長公主在主公身邊,羅蔚然怎麽還敢放肆?然後……他就隻能求死了。”
……
……
項青牛将吳一道的話整理了一下,可腦子裏還是有些混亂。這些線一條一條的彙集在一起,原來針對的都是他三師兄羅蔚然。到了這會兒,項青牛不得不佩服方解的頭腦了。他那個腦袋裏究竟比别人多裝了多少東西,會算計的這般精細清楚。
“侯爺的意思是,那個時候方解懷疑的是你和羅蔚然兩個人。但是拿你們兩個人比較過之後,方解覺得最有嫌疑的還是羅蔚然?”
項青牛問。
吳一道點了點頭:“應該就是這樣了吧,那個時候我察覺到了主公對我态度上的細微變化,心裏也頗擔憂。但我又不敢直接說出來,畢竟安插進黑旗軍新軍中的都是貨通天下行的人。在沒有查清楚之前,我主動說怎麽都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後來主公找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才将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
吳一道說道:“既然都指向了羅蔚然,那麽接下來的事也就清楚了。”
“我還是不懂,爲什麽我三師兄要求死?”
項青牛問道。
“因爲他覺得自己必須這樣做,才能保護住長公主!”
吳一道喝了一口酒後繼續說道:“他本意肯定是想将長公主接到朱雀山大營去的,被主公識破,派人直接将長公主帶到了前線軍中,羅蔚然這個時候就已經明白了,主公懷疑他了。而在這個時候,他也已經收不住手……朱雀山大營那邊的安排已經露了出來,他就算想收都收不住。”
“我不知道爲什麽他對長公主這樣重視,甯願犧牲自己也要保住她。但正因爲有這樣的感情在,所以羅蔚然做出了求死的決定。主公下令朱雀山大營的人馬換防,讓崔中振假裝受傷從信陽回到了朱雀山,然後将信陽的兵權交給了獨孤文秀,這樣一來,外面的軍隊在獨孤文秀和陳搬山這樣的老将手裏,主公放心。”
“而崔中振回到朱雀山大營之後,暗中開始調查新軍的事,他手裏肯定有主公的将令,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立刻發難,突然之間将所有羅蔚然安插的人全部撤換掉。我估計,這個時機,就是攻打信陽城的黑旗軍騎兵和步兵老兵回到朱雀山大營的時候。騎兵歸營,羅蔚然不敢輕而易舉的再奪軍權了。”
“到了這一步之後,羅蔚然已經無比明白自己暴露了。可他如果不是因爲有長公主這樣的牽絆,以他的修爲再加上大内侍衛處的實力,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甚至可以帶走一小部分兵力。但他沒有,因爲他知道隻要自己逃走,那麽主公就有可能對長公主不利……前面我說了,長公主之所以出長安正是因爲有羅蔚然在黑旗軍,主公也知道猜到了這一點,如果羅蔚然逃了,這一切都證明了。”
吳一道緩了口氣:“羅蔚然擔心,長公主在事情暴露之後會有危險,所以他不敢走。他不走,就隻能随軍南下。而主公派人告訴他單獨來見,他就明白主公的意思了……主公不想把這件事擺在明面上來。所以羅蔚然肯定覺得,如果自己死了的話,主公就不會對長公主怎麽樣……因爲失去了羅蔚然這個内應長公主已經威脅不到黑旗軍的兵權,其身份隻是黑旗軍手裏的一張牌而已,所以他求死。以他的死,換長公主的平安。”
吳一道将這番話說完之後,這件事其實也已經再清楚不過了。
最早羅蔚然想奪兵權,控制朱雀山大營,是因爲小皇帝。小皇帝就是他幕後的主子,而現在小皇帝死了,長公主就是他的主子。
在需要犧牲的時候,他選擇犧牲自己。
雖然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之後,那麽長公主真的也就淪爲黑旗軍的傀儡了。但,好歹還活着不是嗎?
“爲什麽……三師兄會害怕方解殺長公主?”
項青牛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不解:“如果黑旗軍要的隻是長公主的皇室正統身份,怎麽可能輕易殺掉長公主呢?方解不會這樣不智的,所以三師兄應該很清楚,長公主在黑旗軍裏最起碼不會被殺才對。”
吳一道看向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後聲音很輕的說道:“那就要看……羅蔚然和楊家到底是什麽關系了,又或者……羅蔚然和長公主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了。是什麽樣的關系,讓羅蔚然這樣的緊張?”
項青牛心裏一震!
“三師兄……到底是爲什麽?”
他喃喃的問道,可這答案,或許隻有羅蔚然才能給他。
遠處
羅蔚然長長的歎了口氣後對方解說道:“這件事既然你已經知道的如此清楚,也和真實的情況沒有什麽差别,我也就不再說一遍了。至于我爲什麽這樣幹,我不會說,你也不需要問。”
侯文極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眼神裏有些傷感,傷感于羅蔚然的傷感。
方解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笑:“其實就算我不問也能猜到一些,沒有什麽比那種感情更偉大。雖然我不曾體會過這種感情,但我卻堅信那是世間最純粹最濃烈的感情,沒有什麽可以取代。”
羅蔚然一怔,喃喃了一句:“謝謝”
方解沒再說什麽,眼神有些飄忽。
ps:又填了一個坑,時間線拉的有點長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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