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青牛沉默了好久,然後認真的問了一句:“江湖上,是不是隻有你殺我我殺你?”
羅蔚然冷聲笑了笑:“你在師尊門下學藝的時候,師尊就說你是最像是江湖客的江湖客。那個時候都覺得你性子直爽可愛,師兄弟四人就你最是單純所以我們幾個都讓着你。到了現在,你也一把年紀了,還這麽幼稚就不是可愛而是可笑……還有可憐。”
項青牛不再說話,走到一邊坐下來。
方解知道他的意思,即便如此,項青牛也不願意和羅蔚然動手。
“散金候也退後吧。”
方解對吳一道笑了笑道。
“主公……”
吳一道張了張嘴,被方解阻止:“無妨,打十五個人而已。”
他說完這句,将背後的朝露刀摘下來插在地上後往前邁了幾步:“其實之前有句話你說的沒錯,我是一個很糾結的人,算不得果決。别人對我有一點好我都會記住,再遇到這個人的時候腦海裏不由自主的就會冒出來這個人曾經的好。如果有機會有能力,我會盡量多的把這份好還回去一些。”
“就在來之前,我還在想着你在長安城裏幫過我的那麽多。”
他有些遺憾道:“你是不是覺得挺奇怪,我這樣的人應該早就被那些冷血無情的家夥吞了連渣都不剩才對,爲什麽還好好的活着?”
“你确實不像個能成功的人。”
羅蔚然點了點頭說道。
方解将袖口挽起來,一邊走一邊說道:“因爲我一直以惡念行善事。”
羅蔚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多可笑的一句話,惡念行善事?你自己不覺得矛盾?惡就是惡,善就是善,哪裏有善惡并存的道理?”
方解沒再繼續說話,因爲他知道羅蔚然不懂。
項青牛卻懂了,喃喃了一句那得多心苦?
不是辛苦,是心苦。
“殺了他”
羅蔚然往前指了指吩咐了一聲,似乎也沒有了繼續談下去的興緻。
他身後那十四個人立刻往前邁步,七個人爲一組分開,呈兩個有些詭異的梅花陣朝方解卷了過來。
“小心些!”
項青牛從後面喊:“大内侍衛處絕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大隋楊家這麽多年來的經營,也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客一直在暗中。大内侍衛處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什麽高手,但高手根本就不在明面上。我師兄執掌大内侍衛處多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個衙門。”
“我從來沒有輕敵過。”
方解将袖口挽好,看着那兩個梅花陣朝着自己轉過來。
“等和這些人打完了,我有件事還想問你。”
方解看着羅蔚然說了一句,然後大步朝着那十四個人走了過去。
前面的七個人組成的梅花陣一轉,将方解卷進陣中心。這種陣型應該是根據大隋軍隊的戰陣變化演化而來的,方解進入梅花陣之後面對的是陣中心的那個人,但卻有六個人來回交換着出現在他背後。
背後有六個身手不俗的人,怎麽說也不讓人踏實。
面對方解的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者,看起來肩膀都有些塌了,後背駝着,似乎風大一些就能吹倒下,可這個人身上偏偏有一種很彪悍的氣質,可以想象他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火爆到了極緻的家夥。
看到這個老頭,方解沒來由的想起洛河圖,那個教他左手刀的老頭子。
老者面對方解,深深吸了口氣後忽然暴喝了一聲,緊跟着他身上的衣服就如吃飽了風的船帆一樣鼓了起來,本來幹瘦的老者頃刻間變成了一個圓鼓鼓的氣球似的,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詭異。
他往前踏了一步,地面都随之晃動了一下。
“崩”
老者嘴裏吐出來一個字,然後雙拳握在一起高高舉起來後狠狠的往下一砸,就好像一柄重錘狠狠的落下。他和方解之間明明還有幾米的距離,可這幾米對于修行者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方解感覺一股暴烈之極的内勁從天空落了下來,如雪崩一樣!
而随着老者的一聲喊,外面圍着的六個人迅速旋轉起來,不停的交換着位置,同時對方解的後背進攻。這些人單獨來說修爲都不及方解,可七個人組成陣型之後,就好像将七個人的修爲加在了一個人身上。
一個有十四條手臂的怪人。
毫無疑問,這個怪人就是方解面前的老者。
如果方解全力應付老者那如雪崩之勢的攻擊,就無暇顧及後背上敵人的攻勢。
“那就給你崩回去!”
方解的左拳猛的朝着天空中轟了一下,一股狂瀾逆着雪崩之勢往上頂,一方如山體坍塌,一方如驚濤拍岸!
雙方的内勁一接觸,本來頗爲自負的老者臉色驟然一變!
“不好!”
他隻來得及喊了兩個字,胸口上就破開一個大洞。
方解的拳風看似狂暴猛烈的迎着雪崩攻了上去,但右拳的一股内勁卻在無形氣勁的包裹下,悄無聲息的砸在老者的心口上。這一拳直接将老者的胸口砸穿,心髒碎裂變成了肉泥随着拳風從後背飛了出去,一股血瀑噴灑,那點點血珠和碎肉卻都變成了迅疾的暗器,朝着剛剛轉到老者身後的那兩個人打了過去。
其中一個雙手飛快的連彈,試圖以指勁将那些碎肉和血珠崩開。另一個則大喊了一聲後運氣于身,竟是有護體的硬功夫。
下一秒,屈指連彈的那人不可思議的低着頭看着自己已經血糊糊光秃秃的手掌,一臉驚詫的看着已經隻剩下兩個大拇指的雙手,恐懼開始從他臉上蔓延。而另一個的硬功夫似乎也沒什麽意義,血珠如子彈一樣穿破了他的身體,又在背後飛了出去。
一拳,殺兩人,傷一人。
加了金銳之力在其中,又豈是一般人可以抵擋?
……
……
兩個人死了,一個人廢了,梅花陣立刻一窒,運轉瞬間就變得不再流暢。方解轉身一把攥住後面砸過來的拳頭,往前一推再往懷裏一帶,咔咔兩聲,那人的小臂骨頭就從肘部刺了出來,白森森的骨頭帶着血糊糊的碎肉暴露在空氣之中。
方解再一拽,這人的半截小臂就被方解拉了下來,然後在他的哀嚎聲中,他的半截小臂被方解戳進他的心口裏。
他自己的手握着他自己的心髒,握的那麽緊。
不等剩下的人反應過來,方解往前踏了一步剛好貼近一個轉過來的敵人,那人雙掌往前平推,一股雄渾的内勁撲向方解胸口。方解卻根本就懶得理會,那人眼睜睜的看着方解也伸出一雙手,在自己的内勁中如破浪而來的船一樣攥住了他的雙掌。
方解的雙手攥着敵人的雙手後往兩側一轉,咔嚓一聲,那人的兩條胳膊就擰成了麻花一樣,随着氣勁向上翻卷,那人的衣袖片片碎裂!
方解沒有停頓,身子往後退了一大步,随手一揮将一柄刺過來的劍接住,兩根手指一擰,當的一聲,劍尖就被他卸了下來,然後他橫臂一掃,那短劍就狠狠的戳進敵人的太陽穴裏。
這些人論修爲不如方解,但也不可小觑,他們最多的錯誤就是選擇了讓方解進入了梅花陣,自從方解開始修行以來,隻要讓他近身,他幾乎沒有打輸過。哪怕是在長安城演武院的時候,他還沒有開始修行内勁就能靠近身拼死遠比他要強大的妙僧塵涯。
那個時候的塵涯,論實力其實可以輕松的虐死方解。
但他最終還是輸了,死了。
頃刻間,第一個梅花陣就被方解撕破,被他靠近的人好像隻是一個恍惚就被殺了五個,廢了兩個。那兩個人之所以還活着,是因爲方解留着他們還有用。一個沒了十指一個沒了兩臂,這兩個人被方解一手拎着一個跳進第二個梅花陣裏。
隻這一瞬,第二個梅花陣也亂了。
這第二個梅花陣的人遠比第一個陣的那七個人修爲要高,這七個人真真正正的将修爲凝集在了一起,不但陣型更加流暢,而且在梅花陣中形成了一種勢。其實勢這個字有些模糊,方解認爲,勢其實就是界的初期形态。
此時第二個梅花陣的勢,就是一張鋒利的繃緊了的。
由此可以斷定,陣中心那個人的絕對是個劍道上的高手,其修爲未必比沉傾扇要低,再加上另外六個人的配合,他的劍氣已經入上滿了弦的發條一樣,處于一個臨界點。隻要方解已進入這個梅花陣,就會觸發這似乎無所不能摧毀的劍氣大陣。
梅花陣隻是其外形,真正的殺招,是無形劍氣。
但方解好像早就看破了這陣型的危險在哪兒,所以帶着兩個殘廢闖了進來。在他進入梅花陣的那一刹那,他将那兩個人抛了出去。這兩個人的突然加入,将劍氣大陣繃緊了的那種勢破壞,一觸即發的劍氣如絞肉機一樣,片刻就把那兩個人絞成了肉泥。
這種勢其實已經很強大,哪怕是方解這樣的修爲如果貿然觸及那種勢,也會被繃緊的劍氣所傷。
但方解看穿了這陣的殺招所在,用兩個廢人破去了一觸即發之勢。
所以第二個梅花陣裏的劍客臉色驟然一變,再想運氣禦敵的時候,哪裏還能提起如之前那樣完美的劍意?他的所有注意力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之前那劍氣大陣上,方解破開了劍氣大陣,他的精神也随即萎靡了一下。
高手過招,這片刻的萎靡足夠緻命了。
方解伸手一引,将已經碎裂的劍氣招了過來,然後單掌按在那人的心口上,就好像一陣卷帶着無數刀刃的狂風轟在那人身上一樣,頃刻間他就被自己的劍意割的支離破碎。這種借勢的手法,讓吳一道和項青牛看了眼前一亮。
“好招式!”
項青牛忍不住贊了一句,他現在不得不承認方解确實在修行上極有天賦的事實了。方解的攻勢根本就沒有套路,完全是信手拈來,偏偏是這樣無迹可尋,最是讓敵人無法抵擋。
陣眼一破,第二個梅花陣立刻瓦解。
方解手心裏生出一團五脈氣旋,随着他向外一甩,那氣旋驟然變大,如磨盤大小飛出去圍着方解的身子轉了一大圈,将剩下的六個人整整齊齊的攔腰斬斷!
一片血霧中,方解緩步走了出來。
剩下的,好像隻剩下一個羅蔚然了。
“啪啪啪啪”
羅蔚然忍不住拍了拍手:“士别三日,還真是當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