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順會沒有想到,左鳴蟬和周明理也沒有想到,自己在這天晚上錯過了什麽。整個大隋的人也都不會想到,那個在大洋彼岸崛起的帝國皇帝會隻帶着幾個仆從就來到了中原,親手打開了一扇門。哪怕楊順會貪心于那十口箱子的黃金,如果知道彼得就是奧普魯帝國的萊曼大帝的話也一定會出手。
如果左鳴蟬和周明理知道的話,他們一定會更加的懊惱。如果萊曼大帝死在中原,那個才崛起的帝國就會如大隋一樣陷入混亂。
帝位,永遠都那麽誘人。
……
……
金安城破之後的第四天,黑旗軍已經整裝待發。
大隋長公主楊沁顔這些日子一直默默的看着方解,看着這個年輕男人用什麽樣的方式來征服敵人。這是楊沁顔第一次接觸戰争,雖然大隋已經陷入戰争很久了。如果不是小皇帝自己了結了自己,她還是站在後面的那個人。楊家的前景如何,大隋的未來如何,似乎都和她沒有什麽太大的關系。
但現在不同,小皇帝死了,她是天佑皇帝楊易最後一個孩子,她已經不在把自己當成一個女人看待。從出長安城的那天開始,她就告訴自己,以後,她的肩膀上将扛起已經倒落的龍旗。
“國公,是不是要對大理動兵了?”
楊沁顔問。
方解點了點頭:“南邊的事盡快解決,才能騰出手來解決北邊的事。密探打聽來消息說鐵甲軍已經攻入江南,羅屠的人馬一戰即潰,如果通古書院還要保存實力的話隻怕鐵甲軍就要攻到書院門口了。在這之前,我必須将南燕的事解決完。鐵甲軍和通古書院的決戰之後,或許黑旗軍就再也沒有餘力壯大自己了,而是必須面對必須面對的敵人。”
他看了楊沁顔一眼道:“殿下,我知道您心裏的迫切,我也同樣迫切,但我不能賭博,我也沒有資格和本錢賭博。黑旗軍越壯大,對殿下越有利,所以我才會先攻打南燕……我不願意在隋國的土地上掠奪,卻願意在敵人的國土上踐踏。南燕滅亡,将會讓黑旗軍的實力增強不少,而帶着一支渾身上下滿是殺氣的隊伍面對新的敵人,更有勝算。”
楊沁顔連忙說道:“軍務上的事,全由國公做主就是了。我不懂這些,胡亂插嘴隻能擾了國公的計劃。誠如國公所說,國仇家恨确實逼的我的心裏急,可我也不是不知道輕重緩急,所以國公放心,無論你怎麽抉擇,我都支持……因爲我知道,隻有國公勝利,大隋才有希望。”
“謝殿下的信任。”
方解抱了抱拳。
“不急着對北邊動兵,其實還有另外兩個原因。”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鐵甲軍南下,楊堅一定分兵留守長安。我得到消息說,西北金世雄,高開泰,王一渠已經組成聯軍對京畿道動兵。我想請殿下寫幾封信,給京畿道留守的幾位将軍,讓他們盡力不要和叛軍激戰,放叛軍過去攻打長安。”
楊沁顔愣了一下,随即懂了方解的意思:“讓朝廷的人馬放行,讓叛軍和鐵甲軍去拼殺!如果我的親筆信管用的話,我立刻回去就寫。讓中立的人避開,讓敵人和敵人厮殺!”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裏的冷酷連方解都有些詫異。這個女人,似乎越來越懂得如何面對險惡。
方解嗯了一聲:“長安城太雄闊了些,黑旗軍就算現在有二十萬人馬,可要想攻破長安我也沒有一分把握,讓叛軍先去攻城,是爲了消耗鐵甲軍和叛軍的兵力,也是爲了能讓我多看看,從叛軍攻城中吸取經驗,日後黑旗軍攻城的時候可以減免一些損失。”
“其二……”
他頓了一下說道:“殿下心裏肯定也有矛盾吧?畢竟楊堅是大隋的開國皇帝……不過我擔心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修爲。羅耀的修爲已經足夠強大卻還敗在楊堅手裏,而我個人的修爲沒有絲毫把握可以取勝。所以,我隻能先讓通古書院的人去和楊堅拼,如果通古書院裏還有什麽秘密足以威脅到楊堅最好,如果沒有,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聯絡更多的江湖客來……”
“我懂這些”
楊沁顔聽到楊堅這個名字的時候,臉色顯然變了一下。沒有人比她更難受,因爲她的敵人正是她的先祖。也許從古至今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開國皇帝成了他後代子孫的敵人。爲了殺掉先祖,他的子孫正在想盡一切辦法。
一個老人和自己的後代玄孫搶東西,雙方誰都想置誰于死地……确實諷刺了些,也痛苦了些。
“大隋的未來,都在國公身上。”
她低低的說道。
方解搖了搖頭:“不,大隋的未來,都在殿下身上。”
說完這句他沒有再說什麽,舉步走向遠處。校場上,黑旗軍士兵已經整裝待發,隻等他的号令大軍就要開拔。
楊沁顔看着方解的背影,眼神裏有些異樣一閃即逝。說起來方解在她心目中的印象轉化的太突兀了些,曾經在她心裏方解是個可惡的少年郎。而現在,卻是大隋唯一可以依靠的擎天之柱。這樣兩個身份在她心裏重合起來,卻還沒有完全融爲一體。
她有些迷茫,有些恐慌。
但她很清楚,自己既然選擇了這個人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楊家人的天生就有一種很好的大局觀,哪怕是女人。
“陳孝儒”
方解叫了一聲
“屬下在”
陳孝儒連忙過來。
“加派人手盯緊了從朱雀山大營裏來的援兵,每一天走多少路我都要知道。軍中有任何變化,我也要知道。另外……骁騎校裏到底有多少人被羅蔚然收買了,我也要知道。我不希望這個數字會很多,因爲損一個我都心疼。但你不能因爲我心疼就不徹查,你自己心疼也不行。”
“喏”
陳孝儒應了一聲。
“另外……我讓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嗎?”
“沒有消息,但找到方向了!”
陳孝儒道:“屬下剛剛收到消息,還沒來得及向您彙報您就問及了……主公命屬下探尋侯文極的下落,本來沒有一點頭緒。不過前陣子大學士牛慧倫到了軍中,他收了雲麾将軍馬德彪的女兒馬麗蓮爲義女。馬麗蓮在回長安之前,曾經見過侯文極。”
方解聽陳孝儒提到大學士牛慧倫和馬麗蓮,這才想起來這兩個人已經到了雍州。這段日子忙的事太多,這件事竟是忘了。
“馬麗蓮說,侯文極跟她分開的時候說過要往南走,所以,侯文極應該到了黃陽道。屬下已經派人回去調查從北邊進入黃陽道的各城,因爲當初主公下令嚴密盤查北邊過來的人,所以進出各城的人并不多,屬下派人繪圖去問,應該能有消息。”
方解嗯了一聲:“讓人暗中在朱雀山大營裏查,我懷疑他混進來了……你回去之後派人先去大理,将我的親筆信交給慕容恥。”
方解道:“也到了和南燕的皇帝陛下直接打打交道的時候了……記住,見慕容恥不是主要的事,骁騎校的人當初混進難民裏的人必須聯絡上。大理城如何破,或許還在這些骁騎校手裏。”
“屬下明白!”
陳孝儒點了點頭:“大理城中的骁騎校,一定會聯絡上。”
他這才明白方解爲什麽要先派信使進大理去見慕容恥,因爲隻有這樣黑旗軍的人才能進入大理城。隻要進了大理,那麽聯系上骁騎校的人也就不算什麽難事了。
……
……
方解将酒壺遞給項青牛,項青牛接過來看了看方解的臉色:“你這種無事獻殷勤的态度讓我很擔憂啊……最近我帶着的江湖客們一個個閑的發愣,我就怕你這會來找我,隻要你來,就肯定不是什麽容易辦的事。說吧,是讓我先進大理城把慕容恥的腦袋偷出來,還是把南燕皇後的内衣褲偷出來?”
“呸……”
他才說完自己就呸了一口:“那老娘們應該年紀也不小了,偷她内衣褲幹嘛……”
方解白了他一眼:“一不小心就洩露了自己的嗜好,你還真是特别啊。”
項青牛回瞪了一眼:“這隻是一種自信的表現你懂不懂?”
“偷女人内衣褲的自信也不怎麽好吧?我比較好奇是哪個女人給了你這樣的自信……”
項青牛撇了撇嘴:“如果我想,這世界上沒幾個女人能不讓我偷吧?”
方解挑了挑大拇指“好牛-逼!”
項青牛知道再糾纏這個話題肯定沒什麽好下場,連忙轉移:“說吧,到底什麽事?”
方解沉默下來,臉色也慢慢變得肅然。項青牛見他這樣,知道肯定是什麽大事,也坐好了身子等着方解說。
“你……”
方解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是說如果,你和你三師兄打起來的話,誰比較厲害?”
“我”
項青牛的回答很幹脆:“如果還在山門的時候,我肯定不是三師兄的對手,但他下山的時間太久了,而且人一旦沾染上官門氣,就會荒廢一些東西。三師兄這些年工于心計,難免修爲上會有所停滞。而我又是那種一朝悟道就牛-逼的一塌糊塗的人,所以如果打起來應該我能赢。”
方解點了點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可能會和你三師兄打一架。”
項青牛一怔後笑了笑:“雖然我對黑旗軍的事不過問,但我看最近你的安排也多半是針對三師兄了。三師兄那個人……在大内侍衛處這些年,心思已經全被權勢站住了。以前他是想做好皇帝下面最重要那個人的角色,現在皇帝沒了,他會想什麽我也不知道。”
方解道:“我不是讓你和他打,而是我需要你幫我盯着另一個人。”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懷疑侯文極就在羅蔚然身邊,所以,如果我和你三師兄打架的時候,你幫我盯着……侯文極這個人如果和你三師兄聯手的話,他一定在暗處。情衙的鎮撫使躲在暗處的時候,一定很讓人頭疼。”
“你會不會殺了我三師兄?”
項青牛問。
“不會”
方解回答的也很幹脆:“他是忠親王的師弟,是你的師兄,憑這兩點,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殺他。”
“好”
項青牛道:“如果大師兄沒有急着趕回草原的話,其實沒這麽麻煩。就算侯文極和三師兄聯手,也斷然不是大師兄的對手。老牛鼻子越發瘋瘋癫癫,卻越發的霸氣了。”
方解笑了笑,眼神裏有些傷感。
項青牛拍了拍他肩膀:“我當初跟你說過,我不想讓一氣觀的牌子倒了,所以我來幫你,你将來幫我。所以就算面對的是三師兄,我也知道該怎麽辦。隻要他不死……我幫你打這一架。”
“如果可以不打……”
方解歎了口氣:“我真的不願意和他有什麽沖突……也真的不願意讓你們師兄弟間有什麽矛盾。”
項青牛從懷裏掏出油紙包打開,捏起一塊糖放進嘴裏:“這是最後一塊糖了,我一直沒吃。”
方解微微一怔,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但這個時候,他心裏很空,空的有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