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計!
大約有至少三千人被黑旗軍卷住無法撤回來,付正明的心疼全在咬着嘴唇的臉上表現出來,這一萬人馬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不屬于他大哥付正南的直系,所以付正南才會同意他帶兵出城在河岸阻擊黑旗軍,現在看來,這次出城的決定錯到了根裏。
付正明不得不下達了後撤的命令,弓箭手開着揪着心的放箭,爲了後隊的安全,必須将前面被卷住的同袍舍棄。
這種痛苦,或許隻有當事人才能明白。
前面那些正在和黑旗軍厮殺的人中,或許有平日裏最要好的朋友,或許有血緣至親,或許有同鄉鄰裏,或許還有意氣相投的兄弟,但是現在,後面的人不得不将利箭射向他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流着淚拉開弓弦的,也許在以後的日子裏,活下來的每一個南燕軍士兵都無法忘記今天。
“大将軍,您先走!”
副将扯着付正明的馬缰繩喊,對面黑旗軍士兵沖過來的喊殺聲太過震耳,以至于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才能讓對方聽到自己的話。
“訊号已經發了,用不了多久城主就會派人馬來接應,必須盡快退回城内,一旦被黑旗軍從後面黏住,咱們的人想退回去都難!現在還沒有成潰敗的勢頭,如果再慢一點,前面的士兵敗退下來,倒沖後隊,大隊人馬就全都卷進去了!”
“我***知道!”
付正明狠狠的吼了一句,看着前面被黏着殺的部下士兵眼睛都紅了:“這些兵都是我親手訓練出來的,就如同我的子侄!”
“您還在,士兵們以後還會聚攏起來!”
副将知道不能再耽擱了,這個時候的他反而比付正明要冷靜。他伸手拉了付正明的戰馬調轉過來,然後一刀捅在戰馬的屁股上。這種靠傷了戰馬逼使戰馬狂奔的手段太不明智,可在這種情況下他隻能這麽辦了。因爲戰馬受了傷疼痛之下會拼了命的跑,傷口的血一直往外流,跑不了多久戰馬就會癱倒。即便戰馬僥幸不死,十之**也會廢了。
不過幸好的是,戰場距離慶元城隻有幾裏路,不出意外的話戰馬能堅持到跑回去,再說城中還有隊伍出來接應,所以副将爲了讓付正明趕緊走不得不這樣做。
付正明罵了一句,爲了不被戰馬甩下來隻好抓着缰繩貼緊身子。傷了的戰馬嘶鳴了一聲,撒開四蹄往後面沖了出去,還撞翻了幾個躲閃不及的南燕軍士兵。
眼看着敗局已定,除非有大批的軍隊趕來支援,不然不可能守得住河岸了。但是在這個時候,付正南也絕不可能帶着所有人馬出來支援,那樣的話慶元城就會變成一座空城,如果黑旗軍還有後計的話,說不定一戰就把慶元城丢了。
付正明感覺耳邊的風呼呼的吹着,就好像一個接着一個的耳光狠狠抽打在他臉上。他其實何嘗不知道,自己不應該出城作戰,可身爲一個将軍,哪個不希望打出一場足以青史留名的戰績?
他本來打算的是硬扛住黑旗軍最初的攻勢,等到黑旗軍連番沖擊之下也難以控制南岸的時候,立刻派預備隊反撲,運氣好的話能順着黑旗軍搭建的浮橋沖過北岸,就能打黑旗軍一個措手不及,到時候即便不能重創黑旗軍,也足以打出南燕軍隊的士氣。
可是,奇迹之所以稱之爲奇迹,正是因爲發生的太少了啊。
運氣隻發生在可能發生的時候,不可能發生在不可能發生的時候,這好像是一句廢話,但付正明卻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他期待運氣的出現擊敗黑旗軍,可是,當對方的實力強大到自己無法撼動的時候,也就不可能有什麽運氣出現了。
付正明的親兵跟在他後面一路往回沖,六七千南燕軍士兵瘋了一樣跟着跑。隊伍拉開,羊群一樣一點陣列都沒有。
南燕軍副将在付正明的戰馬屁股上戳了一刀,從根本上是爲了讓付正明安全,可他卻忘了,這樣的情況下付正明就難以約束後退的士兵了。當人在恐懼之極的情況下撒開腿就跑,再沒有一個有分量的人約束……其結果可想而知。
隊伍哪裏還能看出來建制,順着官道跑的有,順着荒野跑的也有,就好像被驚散了的蟻群一樣,黑壓壓的一大片,卻帶着一股子無法掩飾的狼狽。
“大将軍,看到城内有人接應了!”
一個親兵帶着難以掩飾的喜悅喊着,手往前指向慶元城的方向。
過了金水河一馬平川,所以很容易看到慶元城那邊。付正明看到一對人馬從城門裏出來,心裏也不由得松了口氣。他回頭看了看,隻見自己的隊伍以一種令人羞恥的方式逃亡着。可這個時候他連憤怒都沒了,隻能感慨還帶回去一大半的人。
這個時候爲了能多帶回去一些人而慶幸的他哪裏還有之前的意氣風發?
而在河南岸,被丢棄的南燕軍士兵當意識到反抗已經不能讓自己活下來的時候,投降開始從個體逐漸蔓延到群體。
有的士兵看到同袍丢下橫刀長槊跪下來求饒,猶豫了一下之後也選擇了同樣的做法。這個時候隻有活下去的念頭支撐着他們,至于什麽南燕人的榮耀早就被黑旗軍士兵刀子上的殺氣斬的一幹二淨。
“追擊!”
秦遠早就受了方解的命令,知道這個時候不是戰争的結束而是開始,大将軍的布置不是爲了取得金水河岸邊的這場小勝,而是爲了那座慶元城。
就在這場戰争之前,方解站在城牆上觀戰的時候曾經手指南方說過那邊可以利用。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今天的局面其實已經定下了。
……
……
史達可帶着人馬可着勁的往前跑,他知道城主和二爺關系很好,二爺算是城主的左膀右臂,若非如此,二爺也不可能說動城主允許他帶兵出戰。依着城主的性子,隻想穩守不想反攻。
當初南燕軍隊在慕容永铎的帶領下直入平商道斬獲豐厚的時候,就連南邊那幾個世家的人都忍不住了,拼湊了一支軍隊打着效忠朝廷的名義跑去平商道和慕容永铎搶戰利品,可才一個照面就被人家黑旗軍打了七零八落。最初的時候南燕軍隊确實戰果豐盛,慕容永铎的捷報幾乎是一天一封的往大理城送。
那個時候,換做别人也就忍不住了。作爲距離大隋最近的一座城,一直到最後付正南都沒有派兵進平商道掠奪,由此可見此人的謹慎已經到了膽小的地步。
而與慶元城基本平行一線的封平,城主朱撐天可是派了近三成的人馬北上。當然,也正因爲如此封平城損失了那三成兵力。
黑旗軍在野戰中,幾乎無人可敵。
南方不同北方,更不同西域大草原,其實能讓戰馬跑起來的地方不多,西南還好些,江南之地到處都是河流水路,騎兵的發揮連五成都出不來。西南之所以是大隋最重要的米糧産地,就是因爲這裏的環境得天獨厚。
氣候溫濕,但不是低窪水路交錯,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塊肥沃的平原,自然是寶地。可也正因爲如此,黑旗軍的輕騎兵才會很少被水路阻擋住馬蹄,以至于南燕數萬大軍,纥人百萬兇徒都被滌蕩了一個遍。
史達可很清楚黑旗軍的戰力,也很清楚城主對二爺的感情,所以他才着急。現在戰況看起來很詭異,黑旗軍渡河的進度足夠快了,二爺的軍隊連一個時辰都沒堅持就敗退下來,關鍵在于黑旗軍的輕騎卻一直沒露面!
按照道理,黑旗軍的人強渡金水河,在下遊黑旗軍的輕騎完全可以趟過來,但在下遊巡視的南燕騎兵一直沒有示警,說明黑旗軍輕騎根本就沒有動用!
這不合理!
雖然沒有打過什麽仗,但史達可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這詭異。
當他看到付正明的大旗已經越來越近之後,心裏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氣。這次不用厮殺,隻要能把二爺接回去就好。
然後,他看到了前面的地形。
官道兩側是一片蘆葦濃草,當初金水河泛濫淹沒了南邊上千畝田,形成了幾個小湖,也不知道怎麽蘆葦那麽快就鑽出來,一年的時間就成了規模,到現在那幾個小湖雖然逐漸枯了,但蘆葦還是那麽濃密。
看着那個地方,史達可總覺得心裏有些發慌。
“二爺!”
當他看清了付正明的臉之後立刻叫了一聲:“城主命我接應您回去!”
“好!”
付正明回頭看了看:“你先下令列陣,等等後面的人馬。如果現在回去立刻關閉城門,至少八成以上的士兵回不來!”
史達可本想拒絕,可看着金水河那邊黑旗軍的追兵距離還遠,他就點了點頭,下令手下的五千人馬結成方陣。
後續的潰兵稀稀拉拉的跑過來,當隊伍勉強集結起來三四千人的時候史達可就開始勸付正明立刻往回撤,但付正明卻堅持再等一會,小半個時辰,潰兵才勉強超過五千人,付正明這才下令回去。
史達可松了口氣,然後下令回城。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天黑了起來,陽光不知道被什麽東西遮住了。他下意識的擡頭看了看,于是……看到了一片能遮擋住天空的箭雨。
從那片蘆葦中來。
一輪箭雨,就讓南燕軍隊的陣列松動起來,史達可大聲的招呼着士兵們不要慌亂,第二輪箭雨就到了,鋪天蓋地。很快,地面上就如突然長出來一層白草似的,幾乎将地皮全都鋪滿。
兩輪箭雨之後,忽然有一小片蘆葦從裏面往外倒了下去,一頭高大的戰馬馱着一名黑甲騎士從蘆葦叢中躍了出來,緊跟着,一叢一叢的蘆葦紛紛倒下,戰馬一匹接着一匹的沖出來!
“黑旗軍的精騎!”
也不知道是誰吓破膽子似的喊了一聲,恐懼立刻蔓延出來。
史達可和付正明終于知道,爲什麽之前在河岸阻擊的時候黑旗軍輕騎兵沒有出現了。因爲……他們早就在這裏!
這個時候,史達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之前每天夜裏黑旗軍的騎兵都來城外騷擾,根本就不是簡簡單單的騷擾。方解每天夜裏派一批輕騎兵在城外叫罵,讓城中的守軍不能休息好隻是他的目的之一,最主要的目的,方解是用這樣的辦法将黑旗軍的騎兵一批一批的送到了河南岸,然後趁夜在蘆葦叢中藏了起來!城中的守軍都以爲那是方解派了騎兵輪流過來,其實根本就是爲了今天而故意麻痹他們的!
方解等的就是今天!
輕騎兵揮舞着橫刀沖過來,就好像一群揮舞着鐮刀的死神。
一瞬間,史達可面如死灰。他看了一眼付正明,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