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青牛拉着蕭一九在一旁問東問西,方解看了看撲虎和重傷的談清歌,想了想,沒有過去。談清歌先對撲虎出了一劍,然後又替他出了一劍。到底談清歌是要殺撲虎,還是要救撲虎,方解很好奇,但他知道撲虎更好奇。
他走到一側坐下來休息,之前耗費那麽多氣脈之力讓他覺得格外的疲憊。
“慫了?”
遠處項青牛回頭看了他一眼,從袖口裏摸出一個玉瓶丢過來:“一氣觀的丹藥,補氣回元,雖然遠不及小金丹,可作用還是有的而且味道不錯,花生米味。有次我饞酒沒下酒菜,吃了半盤……”
方解伸手接過來:“五香的還是麻辣的?”
項青牛撇了撇嘴,沒理他。
方解轉手就把玉瓶抛給沐小腰:“留着”
項青牛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爲什麽不吃一顆?”
沐小腰問。
方解搖了搖頭:“丹藥這種東西,不到逼不得已就不吃了。自己恢複雖然慢一些,但終究比較穩妥。”
正在和蕭一九說話的項青牛回頭問:“那你還要我的藥!”
方解理直氣壯道:“你給我,我我什麽不要?”
項青牛噎住,不知道說什麽。蕭一九伸手在他腦殼上敲了一下:“你是不是把我好不容易在一氣觀裏攢下來的寶貝都送人了?我辛辛苦苦的攢着,然後你拿來送人!”
他回頭朝着方解喊:“記我的人情,不許念他的好,那東西都是我的!”
方解哈哈大笑,一笑就牽扯到小腹,笑着疼。
“方将軍,請你過來一下。”
正這個時候,撲虎對方解喊了一聲。沉傾扇扶着方解站起來,方解搖了搖頭示意自己過去,緩步走到那兩個人身邊靠着牆坐下來,也不管地上髒不髒,甚至好像對撲虎和談清歌一點戒心都沒有。
“我想請教一件事。”
撲虎語氣平靜的問。
……
……
“是我安排的。”
方解坐下來之後,伸手招了招吩咐遠處的親衛拿幾壺酒來。不等撲虎問,他繼續說道:“你想知道在洛水上那個劈了你一刀的人是誰是吧,是她……”
方解指了指站在遠處的沫凝脂。
“我在幾天之前讓她出發,找機會對你下手。”
撲虎眼神一凜:“原來你也要殺我?”
方解笑了笑:“你看起來可沒這麽笨。”
撲虎怔住,随即明白了方解的話:“那些水底的刺客,不是你派去的?”
方解點了點頭:“劈你一刀的那個叫沫凝脂,是我請了去的,其他人不是,隻不過她選了一個恰好的時機,所以看起來更真實些。她是蕭真人的關門弟子,一百二十八處氣穴全開的天才,在刀意的領悟上,一氣觀也沒人可比。她最早修眸刃,殺人于無形。也不知道怎麽就忽然開始拿起刀,從手中無刀到手中有刀我也不知道是進步還是退步,反正境界之類的東西我也不懂。”
撲虎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我也不懂。”
方解笑道:“我請她找機會斬你一刀,就是爲了引出還想殺你的人。那個時候我還沒猜到是張真人要親自動手,他若不來,我想都不會想到他身上。但我懷疑過他……”
方解指了指談清歌,後者随即苦笑。
“我不知道是誰要殺你,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殺你,爲了知道這個人,隻能引出來。我的本意是,如果刺客選擇一個最合适的機會下手,那麽沫凝脂劈出那一刀之後,無疑就是最好的機會。但我沒想到,他忍住了。”
方解看向談清歌。
談清歌自嘲的笑了笑:“因爲我不會用劍,當時确實想出手,但因爲害怕,腿發軟,沒敢拔劍。”
“你不會用劍?”
方解詫異的問。
談清歌點了點頭:“如果我說,剛才在書房裏是我第一次用劍想對一個人動手,你信不信?”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信”
“謝謝”
談清歌微微歎了口氣:“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自己第一次對人動手會是什麽場景,但我實在想不到,我出手的目标竟然是一個拿我當朋友的人。可我卻不得不出手,因爲有人要我這樣做,他的話,我不能不聽。”
撲虎猜到了是誰,但沒有點破。
談清歌問撲虎:“你什麽時候猜到我會對你出手的?”
撲虎回答:“從一開始。”
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小皇帝讓你和我同行必然沒安好心。出長安的時候我問你,爲什麽接我們的人是你,你說不知道。正因爲接我們的人是你,所以小皇帝才找了你。因爲他覺得,我會對你少一分戒心。”
“後來,我問你在刺客出現的時候爲什麽不拔劍,你說那隻是個裝飾品。你知道這句話有些做作了,所以立刻轉移了話題,提到了這劍是老院長送你的,所以你才帶着。然後你故意讓我看到劍穗上的紅玉,将話題引到了月影堂上。”
“你故意讓我以爲,演武院裏有個人大有來頭。你不斷的在談話中提及那個夥夫,是想讓我将注意力都在這個莫須有的人身上。如果不出意外,演武院裏那個夥夫其實不過是個普通人。”
談清歌點了點頭。
撲虎繼續說道:“之後我故意說了一些話,你聽懂了,因爲心裏發慌,所以你馬上将話題轉到了小當家身上。用對一個女子的愛慕,來掩飾你心裏的慌亂。其實這正是錯的地方,你的表現有些過了……就算你對小當家一見鍾情,你會那麽信任的把這些事說給我聽?我雖然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但我确定,如果我暗暗喜歡一個女子,絕不會輕易說出來。”
談清歌歎了口氣:“或是因爲這确實是我第一次走出演武院,所以想的有些太多。總擔心自己掩飾不住,反而過了。”
撲虎嗯了一聲:“可我看得出來,你不想殺我。所以我才給你機會,對你說了那些話。類似的話,你我第一次見的時候我說過一次,警告你不要有什麽心思,不然我會殺了你。那天提過一次,但兩次的心境截然不同。”
“謝謝!”
談清歌歉然說了一聲謝謝。
撲虎搖了搖頭:“我說過,我沒有什麽朋友。”
……
……
撲虎道:“我覺得你是一個可以做朋友的人,因爲你雖然對我算計了一些事,可那份幼稚,正說明你的單純。所以,我實在不想看到你對我出劍。在方将軍的書房裏,我是故意走到門口背對着你的,然後将大将軍送我的蒲扇放在門邊。”
談清歌默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是因爲激動,他連着咳了幾口血。方解有些心疼的從沐小腰那裏把項青牛送的丹藥取出來一顆遞給他,談清歌搖了搖頭,沒接。
“疼一些好,疼的厲害,記住的就深。”
談清歌緩緩道。
“随你”
方解沒勸。
撲虎看向方解:“剛才你請人在門外劈出來那一刀,也是爲了引刺客出來?”
方解道:“請她劈一刀很貴的,我已經欠了她不少東西了……既然在洛水上,那一刀沒能引出真正的刺客,那麽最好的地方自然是我的将軍府。你死在将軍府裏,比什麽都能說明問題。”
“我感覺出來了”
撲虎道:“那一刀劈在你和我之間,就算你不擋也傷不到我。能劈出那樣一刀的人,怎麽可能劈歪?爲了掩飾這一點,所以她是連整間房子一塊劈的。”
“然後我隻顧着去感覺身後,想知道談清歌會不會借機出手。在洛水上他浪費了一次機會,這一次,他應該不會再浪費了。”
撲虎歎了口氣:“我隻是沒想到,真正的殺招根本不是他。也沒有料到,他會替我出那一劍。”
談清歌苦笑:“我違背自己的良心刺你一劍,總得再順着自己的本心替你出那一劍。”
撲虎無言。
方解忽然想到了什麽,忽然伸手抓着談清歌的手腕,然後他臉色驟然一變。他從玉瓶裏倒出來一把丹藥,就要往談清歌嘴裏塞。談清歌卻笑着搖了搖頭:“晚了的……這會就算是神仙的丹藥,隻怕也救不了我了。”
他擡起頭看了看天空怅然道:“那就是天之上的實力啊……我那一劍,引來了太大的反噬之力,指勁順着劍意攻入我體内,我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真他娘的有些虧啊……我從出道到死,居然一共隻出了兩劍……第一劍刺我的朋友,第二劍擋一個天之上的大修行者,前一劍可恥,後一劍是不是值得驕傲一下?”
他一邊說話,嘴裏的血一邊往外淌。
撲虎的眼睛裏都是血絲,張着手卻不知道做什麽。
“演武院裏真的有個夥夫,我真的是他養大的……我真的讨厭那些衣冠楚楚的學生,也真的每天都在後山枯坐,夥夫真的是個好人,老院長也真的是個好人……兩個好人,卻教出來一個對朋友下手的敗類,我真對不起他們……”
“朋友,是嗎?”
他看向撲虎。
撲虎使勁點了點頭:“是!”
談清歌嘔了一大口血,低頭看到自己的衣服都髒了,眼神裏有些心疼:“這件衣服,其實是夥夫撿來送我的,他貪杯,每個月的例錢都買了酒喝,包括我的。他答應送我一件新衣服,直到我出長安都沒做到。媽的……我都做欽差了,居然連件新衣服都沒有,你們說能忍嗎?”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眼神裏卻沒有怨恨,隻有溫暖:“出長安之前的晚上,夥夫給我把衣服洗了,拿在火堆旁邊烤,他說……他說新衣服不如舊衣服穿着舒服,你要是實在覺得虧,我今晚上給你做一件行不?”
“***……”
談清歌罵了一句,然後費力的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褲裆:“這個老家夥,用了一晚上時間給我做了條内褲糊弄我……媽的……還***做小了……勒……不舒服……”
他笑着罵,眼睛逐漸失去神彩。
撲虎一把抓住談清歌的衣襟:“你***不許死!”
“白癡啊……”
談清歌虛弱的笑着:“你以爲我想死?不死不行了……筋脈盡斷,氣海都碎了……能不能幫個忙,回長安替我給夥夫帶一句話,告訴他,我跟一個天之上的大修行者打了一架……打輸了……”
“還有……我挺想他……從……出了長安開始想……”
ps:寫完這章,一瞬間心裏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