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你玩過躲貓貓嗎雍州平商道總督府駱秋站在院子裏的夾竹桃下發呆,早已經過了夾竹桃盛開的時候,雖然沒有那挂滿枝頭的大串大串粉紅,但一目翠綠也讓人瞧着心裏舒服。可駱秋現在無論如何也舒服不起來,院子門口的黑旗軍精騎就好像釘子一樣釘在他心口,連呼吸都疼。從方解大破纥族的那天,駱秋就失去了自由。他被軟禁在自己的府裏,不許外出。本來府裏的下人們還能出去,買些酒菜日用。可從昨夜裏開始,任何人都不準走出總督府,作威作福慣了的管事要出去給駱秋定一桌子席面送來,結果在門口被黑旗軍士兵攔下來還吵鬧了兩句,被一個嘴巴抽掉了兩顆槽牙之後再也不敢蠻橫。因爲他發現,黑旗軍的士兵蠻橫起來根本就是一群流氓。“要出事了。”駱秋歎了口氣,看了一眼腫了半邊臉的管事:“讓你借機出去打探一下消息,你怎麽弄成這樣。”“大人……根本就出不去啊。”管事苦笑着說道:“我才問了一句憑什麽不讓我出去,那些兵蠻子直接打過來,連話都不回。不過……我瞧着外面确實不對勁,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到處都是兵。黑旗軍的騎兵在附近幾條街道上都站滿了,看那蓄勢待發的樣子好像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本想驅虎吞狼……”駱秋搖了搖頭:“誰知道這虎根本就不是奔着狼來的。”“大人,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那個方解借着和纥人交戰的機會,引纥人幾乎把城中的郡兵殺絕了,剩下的郡兵都被封死在大營裏出不來。現在雍州城裏全都提心吊膽的,總得想點辦法。”“能有什麽辦法?”駱秋看了一眼門外道:“等着吧,看看他到底是想玩什麽花樣……等等,你剛才說大街上都是騎兵?”“都是!”管事點了點頭:“屬下到門口被黑旗軍的兵攔住,和他們理論的時候往遠處看了看,整條大街上都是黑甲騎兵,一眼看不到頭,而且刀出鞘,箭上弦,臨戰狀态,随時都要沖鋒似的,看着殺氣騰騰。”“去!”駱秋指着房頂說道:“搬一架梯子來,我要上房看看。”“大人,還是屬下上去吧!”“快去!”駱秋急迫的擺了擺手,管事不敢再說什麽,連忙吩咐下人搬了一架梯子過來,搭在房山上,駱秋扶着梯子爬上去,然後伸着脖子往遠處看。這一看之下,駱秋心裏頓時驚的緊了起來。何止是門外大街上,外面的街道上縱橫交錯,滿滿當當的都是騎兵,看起來不下數千人,将附近街道都擠滿了。他往更遠處看去,忽然發現有些異樣。不少房子上面都是身穿錦衣的士兵,駱秋知道那是方解手下的精銳骁騎校。這些人馬半圓形兜着,正中位置上正是羅耀的府邸。“這是……”駱秋心裏一震,然後一個念頭冒出來讓他的心開始狂跳。他急迫的從梯子上下來,邁下來的時候險些摔倒,管事連忙上前攙扶,駱秋卻一把推開他:“快,去把密道打開,請趙子文,郭璞,金一泰過來府裏議事!記住,要小心,切不可被外面的黑旗軍發現!讓他們把府裏的高手都帶上,務必!”“大人,出了什麽事?”管事連忙問道。“好事!”駱秋笑了笑,一掃陰霾:“還記得當初羅文殺了詹耀,奪了雍州兵權之後的事嗎?”管事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屬下明白了!羅文殺詹耀奪兵權,試圖将雍州據爲己有。羅耀獨自一人歸來……”“快去吧。”駱秋覺得心裏立刻就輕松起來,之前的郁悶被風吹走了似的。他幾乎可以确定是羅耀回來了,不然黑旗軍不會這樣如臨大敵。而且被圍着的是羅耀府邸,就更容易推測了一些。隻要羅耀回來,方解還能飛揚跋扈?這麽多年來雍州做官,駱秋第一件确定的事就是千萬不要得罪羅耀,不然一定沒有好下場。而隻要羅耀想要做一件事,就沒有什麽能攔得住他。那可是一個殺嶽父殺親子都絕不會手軟的人,殺一個方解……易如反掌!所以他幾乎沒有猶豫,就派人聯絡雍州城裏的其他幾個世家家主,讓他們帶着家族裏的高手趕來,隻要是羅耀回來了,那麽雍州城裏的局面立刻就會改變。殺了方解,再把方解手下那幾個得力的将領幹掉,黑旗軍就如同沒了爪牙的老虎,再也沒什麽可怕的。而且,方解有弱點!方解身邊那幾個女人,就是方解的軟肋。不管羅府那邊出了什麽事,哪怕不是羅耀回來了,方解這樣如臨大敵肯定事情不簡單。隻要趁着這個機會将方解身邊的那幾個女人擒住,到時候即便不是羅耀回來了,那依然能反敗爲勝!想到這裏,駱秋嘴角上的笑意就變得更歡快起來。…………羅府的大門一直開着。正門,側門都開着。羅耀離開雍州這幾年,雖然府裏已經物是人非,但門口上懸挂着的那塊金字匾額依然燦然生輝,因爲羅府裏的下人們都知道,必須保證這塊匾額亮着,這樣不管是誰都不敢輕視羅府,哪怕羅耀不在。羅耀雖然走了,但誰也不敢保證他再也不會回來。就算他不會回來,誰又敢保證他一定會死?羅耀那樣的人,隻要不死,就會讓很多人害怕。站在門口的人擡着頭看着那塊匾額,鎮西南大将軍護國公府,這幾個字就好像是烙印一樣,深深的刻在許多人心裏。這個人看起來很狼狽,自從他出現在這個世間之後第一次如此狼狽。如果僅僅是看他的衣服,那麽毫無疑問任何人都可以确定他是一個落魄的乞丐。但,他現在不僅僅是衣服破爛不堪,整個人都破爛不堪。他的半邊臉上已經一點肉都沒了,像是被火燒去了一樣,半邊鼻孔沒有了鼻翼,隻剩下一個孔洞。眼眶裏那隻眼睛還在,可鑲嵌在骷髅頭裏的眼睛看起來更加詭異,還不如沒有眼睛順眼些。他的心口上有一道傷口,很大。從軍多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傷口是什麽造成的。那是長槊留下的痕迹,前後貫通。毫無疑問,他的心髒肯定被刺穿了,甚至被切成兩半,但他依然還活着,所以他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乞丐,更像是一個地獄裏爬出來的屍體。他的身上有很多處傷口,看起來每一道都很重。如果換做一般人的話,已經死了一百次還要多。可他是羅耀。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羅耀。所以他還活着,他的名字就是他還活着的理由,毋庸置疑的理由。過來的時候,他看到了四周密密麻麻圍着的士兵,那些士兵看起來都很兇悍精銳,他甚至确定他走過來的時候,每一步上都至少有超過二百隻連弩瞄準着他。每一步上,都至少有三十個修行者跟着他移動。但他絲毫都不在意,因爲那些人根本就不在他眼裏。他的眼裏,此時隻有那一個人存在。他也知道,這些士兵和修行者布置在這裏也根本就不是來阻攔他的。羅耀知道方解不是一個白癡,隻要不是白癡就知道那些士兵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自然不會去和數萬精騎拼命,那樣累也會累死。但他卻可以讓那數萬精騎看都看不到他,對他沒有任何辦法。方解布置的人,是阻攔其他人的。“不錯,兵是好兵,将自然是好将。”羅耀自語了一句,然後邁步走進了大門。他自己的家門。這一刻,似乎所有在暗中看着他的人都同時産生了一股錯覺,他邁進大門的那一步,踩的整個世界都搖晃了一下。很多人下意識的擡起頭看想天空,就好像下一秒天空都會裂開似的。風起雲湧。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裏,他不需要去看,不需要去感覺,就知道這院子裏有了什麽樣的變化。他走進門的時候就将視線投向院子最深處,那是他妻子楚氏居住的地方。然後他愣了一下,眼神裏有些傷感。隻是有些。但很濃。他走進門,看着地上厚厚的一層灰塵微微詫異,然後搖了搖頭。他走過長廊,長廊角落裏的那隻蜘蛛忽然僵硬住,然後直挺挺的掉了下來。他走過小湖,原本已經逃到湖另一側的那些魚全都浮了起來,肚皮朝上。魚兒原本是他的魚兒,但是現在卻在逃避他,所以魚兒都死了。蜘蛛也是他的蜘蛛,但是蜘蛛看到他吓傻了,所以蜘蛛也死了。這就是睚眦必報?或許是吧。羅耀走的很慢,雖然這一路上他趕的很急,但走進雍州之後反而不急了。因爲他知道方解就在他要去的地方等他,沒有逃走。說實話,方解不逃,這讓羅耀有些意外。在他以往的印象裏,方解是一個随時都在準備逃走的人。所以羅耀決定正視這個對手,從這一天開始。以前他從沒有把方解看在眼裏過,方解就好像他早就爲自己準備好的一塊永遠不會過期的可口點心,隻要他餓了,随時可以伸手拿到塞進嘴巴裏,想怎麽嚼就怎麽嚼。現在,他不覺得方解是一塊點心了。而是一個對手。他走到三層木樓前面稍稍停留了一會兒,然後閉上那雙看起來觸目驚心的眼睛感知。有一個人的氣息在。下面。羅耀笑了笑,自語了一聲好氣魄。他走進木樓,扭動機關。牆壁出現一個洞,然後他沒有絲毫停頓的躍了下去。從書房到密室要直線下墜将近二十米,這條路他走過無數次。他很熟悉。但是躍下去的那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錯了。他在前一秒還告訴自己要正視那個以前隻會逃走的點心,可是心裏始終還是有些自傲。所以在落下去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太心急了些。下墜的密道裏,繃着很多肉眼都看不到的絲線。很細,比頭發還要細,卻比鋼刀還要鋒利。如果不是羅耀發現的早,他下墜的時候重力作用下,他本就殘缺不全的身體或許會被切成許多碎塊。他現在已經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了,他的身子被那個用長槊的鐵甲将軍打的支離破碎。火在密道裏突然冒了出來。金色的火焰瞬間将那些細絲燒斷。羅耀雙掌撐在牆壁上停留了一會兒,确定密道裏的那些絲線都被毀了之後才落下去。雙腳觸碰到地面,他的心稍微踏實了一些。不知道爲什麽,在感覺到那些絲線的時候他忽然心裏有些害怕。對于他來說,這是最匪夷所思的事。他居然會害怕!密室裏沒有人,最起碼看起來沒有人。隻有九口很大的箱子。然後羅耀發現地上有一張紙,就擺在面前。他低頭看了看,然後有些生氣。紙上的字很難看,也很幼稚。破壞了羅耀自己走進密室之前才構建起來的肅穆,他一直認爲今天應該是很肅穆的。一直到以後很多很多年,回想起來今天都會覺得肅穆。因爲這事關生死,事關未來。可是這幾個字,簡直胡鬧的不可理喻!“你玩過躲貓貓嗎?來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