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幾張月票提神醒腦,要是有打賞就更來勁碼字了.....)第五百零七章浮生若夢方解揮手示意隊伍繼續前進,他帶着親随脫離了大隊人馬朝着那破落村子這邊過來。離着還有百十米方解就停住,讓所有人停下他獨自往那老者那邊走。沉傾扇和卓布衣打算跟着,方解卻搖了搖頭示意不用。走到近處的時候方解仔細看了看那個坐在井台上垂釣的老者,這個人看不出來具體年紀,頭發胡子沒有一根白的,但胡子已經垂到了胸口上。看臉色似乎在五十幾歲上下,可方解總覺得這個人應該很老很老了。老人穿着一件粗布長衫,很簡單沒有任何飾品,衣服也是素色,雖然很舊卻很幹淨。他閉着眼睛擎着釣竿坐在那裏,像是睡着了。因爲井口不是很大所以釣竿舉的很高,這根釣竿就好像被鑲嵌進了一尊石像裏似的一動也不動。方解看了一眼飄蕩着的吹柳枝,眼神裏更加驚異。釣線就算挂着釣餌,風吹過還是會晃動,可這老者非但自己一動不動,就連那輕飄飄的釣線也一動不動。方解沒有靠近老人,在距離大概三米之外的一堵斷牆上坐下來,他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着老人睡覺。就這樣坐了超過半個小時,老人緩緩的睜開眼看了一眼井底歎息一聲:“看來今天又要一無所獲了……”他睜開眼的時候似乎才發現方解在不遠處:“咦,倒也不是一無所獲,沒釣到想釣的東西,倒是釣來一個标志的少年郎。”方解這才起身,走過去躬身施禮:“見過前輩。”老人轉頭看着他:“你在幹嘛?”方解回答:“好奇”“好奇什麽?”方解道:“晚輩好奇的是前輩您在釣什麽,所以不敢饒了前輩清淨就坐在一邊看着。”老人問:“若我不和你說話,你也不和我說話?”方解點頭:“我隻是想看看您最終能釣上來什麽,所以說不說話倒也不重要。若是等到晚輩必須走的時候還沒看到您釣的是什麽……”“你會留下來繼續看?”老人打斷他的話追問。方解搖頭:“隻是一時之間的好奇,就算沒等到您釣上來什麽,晚輩還是必須要走的。我看某處風景秀美會駐足流連,但不會有就在這住下來不走了的想法。不到三裏外就是大營,您能坐在這裏對着一口枯井垂釣,我要是不感興趣才怪。”“你怎麽知道這是枯井?”老人問。方解笑了笑回答:“大營的士兵沒有人來這裏取水,而是要到更遠的地方去運,如果士兵們不是怕打擾了您,就隻能說明這井是枯的。兩天前我進大營的時候沒看到您在這裏,士兵們也不見來此處取水。而您之所以今天出現在這裏,說不得就是在釣我……既然垂了杆放了線,晚輩就算明知道有可能被勾破了嘴也想上來看看。”“哈哈”老人哈哈大笑:“你這後生倒是有自信……你以爲我在釣你?”方解搖了搖頭:“不确定,所以來看看。要是到我打算走您還不開口,說明您不是在釣我。”“好像有點道理。”老人看了方解一眼:“我每日都會來這裏垂釣,你看不見我不是因爲我不在,而是因爲你沒看過來。又或是你看了過來,但卻看不到。”這是一句廢話,但方解似乎感覺到了有什麽深意。“至于我是不是釣你,這也不重要,因爲你已經過來了。”老人說話的時候,手裏依然擎着那根釣竿,手依然磐石一樣穩定,那釣線依然繃的很直。“看來您不是在釣我,我隻是個過客。”方解搖了搖頭:“晚輩告辭。”老人道:“有人跟我說過你是個異類,心境太老成不像是歲月沉澱出來的,越是睿智的人年輕的時候越不注重心境沉穩,多在于露鋒而不是藏鋒,你這少年郎該露的時候露該藏的時候藏,倒像是個修行得道的妖孽。”方解心裏一動,然後抱了抱拳:“前輩可有指點?”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問:“可明白我剛才說,這幾天你沒有看到我,是因爲你沒往這邊看的意思嗎?”…………老人指了指對面的一塊石頭:“既然你不急着趕路,就坐下來陪我說一會兒話。我在這裏已經釣了七日,還是沒能釣上來什麽東西。每日枯坐也頗無聊,睡了醒醒了睡,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點意思的年輕人,不能輕易放走。”方解笑了笑在對面坐下來:“請前輩教導。”老人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方解面前地上有一些殘碎的石塊:“能不能先幫我做一件事?”“什麽?”“那些碎石,太淩亂,我看着已經忍了許久,奈何又不能動所以隻能看着,越看越難受,隻好強迫自己不去看,可越不去看,心裏反而更堵了些。你随便把那些碎石擺個什麽圖案都好,别再那麽亂着就好了。”方解心說這就是典型的強迫症吧,這老頭又是爲什麽不能動?老人這要求雖然奇怪,但方解還是彎腰将那些碎石都撿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将那些碎石很整齊的在地上擺了一個方陣,很規矩,很仔細,方方正正,橫平豎直。擺完了之後他問老人:“現在如何?”老人有些懊惱道:“你爲什麽又要擺的這麽整齊?我看着更難受了。”方解微微錯愕,然後點了點頭将石塊打亂,重新擺了起來,這次他擺了一個字。他的姓,方。老人似乎有些不解:“你爲什麽要擺一個字?”方解回答:“剛才擺了一個四方,前輩說太規矩。所以我便擺一個方字,看着沒那麽規矩,但還是個方。”老人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故意的?”“故意的”方解點頭。老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随便你吧,反正擺什麽都比亂着好。你看這個方字,有什麽感想?”方解低頭看了一眼,剛想搖頭,忽然發現那些組成方字的小石塊忽然自己動了起來。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樣,方解甚至錯覺那些小石塊上面出現了五官對着自己傻笑。可他明知道這是錯覺,偏偏沒有辦法挪開視線。漸漸的,他看到的石塊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可感覺上還是那個方字。他眼前的景象逐漸的變化着,一幅又一幅畫面在他眼前不停的變幻。茫茫的大地上躺着一個還在襁褓裏的孩子,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畏懼的看着天空。他的眼睛很幹淨明亮,所以眼神裏的恐懼那麽清晰可見。遠處似乎有野狼的嚎叫,又似乎是喊殺之聲。他還不會說話,也不敢說話,隻是攥緊了拳頭看着天空,甚至不敢去看四周。一隻很厚很寬的大手憑空出現,抓着嬰兒的襁褓将其提了起來。嬰兒被他拎着,這個人開始往前走。随着他行走的時候來回擺動手臂,嬰兒也跟着來回晃動。這就好像是一個不怎麽舒服的搖籃,這個嬰兒居然慢慢的睡着了。就在這時候,畫面變了。一個小男孩坐在一個破敗院子的牆頭來回蕩着雙腿,還是擡着頭看着天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看起來那雙清亮的眸子裏充滿了疑惑。牆頭下面有人對他喊着什麽,看不清楚面貌甚至分不清楚男女,他們張着手站在下面,似乎是怕小男孩掉下來摔着。然後那隻巨大的手掌再次出現,抓着小男孩的前襟拎起來向前行走。小男孩這次明顯少了許多懼怕,緊緊的扶着那隻手努力的想去看清楚這隻手的主人長什麽樣子。可他失望了,那個人太高大,臉在雲後面,無法看清。第三個畫面,看起來已經十幾歲的小男孩被人拎着腰帶飛奔着,風從他的耳邊吹過刺痛了他的耳膜。他似乎有些反感這樣被人拎着逃命,不時的掙紮一下卻怎麽也掙脫不開。他一次一次的回頭去看是什麽在追自己,臉上的疑惑越來越重。時而看後面,時而看天。第四個畫面,已經看起來成不少的男孩穿着武服行走在雪地上,不時蹲下來尋找着什麽。過了很久他終于發現了某些蹤迹,臉上頓時露出喜悅的神色。他從背後摘下來硬弓,小心翼翼的瞄準一隻躲在枯草後面的肥碩野兔。羽箭射出去後飛的很偏,那隻受了驚吓的野兔亡命而逃。男孩站在那裏怔怔的看着,然後自言自語說算了吧,都是同樣的命運。一直野狼出現在他背後露出鋒利的獠牙,少年回頭一箭正中野狼眼窩。第五個畫面,騎着戰馬的少年郎走在官道上,不時和身邊的人說笑。他們走着走着忽然一個巨大的陰影将他們籠罩,少年擡起頭看了看,一座巨大的城池出現在他面前。少年很興奮也很緊張,看着那高聳入雲的城牆眼神裏有些很複雜的意味。少年進城之後沒多久又走出來,出來的時候換了一身簇新的錦衣,看起來很帥氣。他進城的時候有一隻雛鷹在天空艱難的飛行,出城的時候已經長大的雄鷹振翅飛上雲巅。第六個畫面,已經英氣勃勃的少年帶着一支騎兵在原野上馳騁,草叢裏的野兔吓得紛紛奔走,鳥兒驚飛很快就消失不見。他勒住戰馬,看到了一片連綿不盡的山脈。這片大山有一道峽谷,峽谷裏面好像有很多人在揮舞着烈紅色的旗幟,像是在歡迎他又像是在慶祝着什麽。第六個畫面,連綿不盡的黑甲大軍順着平坦的官道徐徐向前,風将戰旗吹起來獵獵作響。人馬太多了,前面的隊伍已經消失,後面的隊伍還沒有進入視線。在官道一側有一個巨大的平台,一個身穿金甲的大将軍站在平台上看着自己的隊伍意氣風發。他從平台上走下來,登上一個巨大的戰車,金色的甲胄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華。“啊”方解從嘴裏啐出來一口帶血的吐沫,擡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他自己咬破了舌頭,從那種讓他恐懼的虛幻中掙紮出來。他睜開眼的時候,四周沒有任何變化。天空依然清朗,他的護衛一直站在遠處,那個垂釣的老人還盤膝坐在井台上,釣竿依然舉起來很高,釣線依然繃的筆直。“咦?”老人好像很驚訝,看怪物一樣看着他。“真是奇怪啊……”老人忍不住感慨道:“居然有人能從浮生夢境中自己出來,這麽多年也沒見過誰能抵擋得住這種誘惑,誰都想知道未來什麽模樣,越想看就越陷得深。你難道不想看?你難道不敢看?你難道不能看?”他一連問了三句,卻不等方解的回答自言自語道:“隻是可惜……我居然什麽都沒看到。”他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眼神裏滿是疑惑。就好像虛幻中的那個男孩擡頭看天的時候一摸一樣,不知道是在懷疑什麽,猜測什麽,又或是期待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