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句話确實夠了。
第一句,你辛苦了。第二句,皇帝信得過你。第三句,你以後還得努力。
偏是這樣簡單意思的一篇旨意能洋洋灑灑的寫出來幾百句,每一句中幾乎都不會出現相同的文字,這可是對功底的考驗。
第二份旨意,是加封羅耀之羅文爲正五品骠騎将軍。這個頭銜和方解的遊騎将軍其實性質差不多,都是虛職沒有實權。方解當初來雍州之前是想讓皇帝封給羅文個實缺的,但皇帝太小氣,沒應允。[
同樣是正五品,一個别将遠比一個骠騎将軍要讓人高興。
不過對于羅文來說這終究是件好事,哪怕這正五品将軍是虛職,可有了這虛職羅耀就能光明正大的給他安排軍職,虛職就變成了實缺。所以羅文還算高興,看方解也覺着稍微順眼了一點。
仲伯說這個人現在不能動,欽差死在雍州對羅耀的影響太大。羅文自己何嘗不明白這些,他隻是憤恨罷了。
宣旨的整個過程其實很簡短,遠比準備的時間要短的多。之後方解還要去雍州平商道總督衙門宣旨,駱秋已經在那邊等着了。羅耀帶着家人手下将方解送出門,一直到欽差隊伍消失在街口才返回。
最後一個轉身往回走的,是楚氏。
“你随我來。”
羅耀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看了一眼羅文後冷冷的說了四個字。羅文的臉色猛的一變,眼睛裏的懼意不可抑制的溢了出來。他就好像個孩一樣垂着頭跟在羅耀身後往衙門裏走,連大氣都不敢出。
“仲伯,你也一起來。
羅耀看了仲伯一眼,仲伯立刻低下頭。
西南戍衛府占地不大,前面是衙門後面幾排青壯翠瓦的房。這裏是當值的人休息居住的地方,大部分是文吏。因爲很少來西南戍衛府,說實話對衙門裏這些文吏羅耀有許多人都叫不出來名字。
他走進後面院,吩咐所有人都出去。
站在後院的榕樹下,羅耀的臉色越發的寒冷起來。
“跪下”
他冷冷的說了兩個字,羅文立刻撲通一聲跪下來。
羅文的額頭觸碰到冷硬的青石闆,汗水很快就将石闆打濕。因爲頭垂的很低,所以他的屁股顯得撅着很高,姿勢看起來有些狼狽。跪下來的不僅僅是他,還有背着精鋼劍匣的仲伯。
“藥呢。”
羅耀問。
羅文擡起頭看了羅耀一樣又迅速的低下去:“禀父親……藥已經毀了,仲伯……仲伯可以作證。那僧人才走,孩兒就将藥毀了。”
“是嗎?”[
羅耀問。
仲伯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啞:“回大将軍……是……是毀了。”
羅耀點了點頭,緩步走到羅文身前聲音很低的問道:“是誰給了你膽,你敢去打開後院小門?”
羅文的身顫抖着回答:“孩兒……孩兒隻是覺着父親不在府裏,我應該……應該爲您分憂,我已經成年,是時候幫父親做些事……”
啪!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響亮之極的耳光聲将他的話音打斷。
很快,羅文一側的臉就高高的腫了起來。這一耳光扇的很用力,半邊臉迅速的改變了顔色,從剛才的慘白變爲腫紅。
“分憂?”
啪!
第二個耳光接踵而來,羅文的嘴角被扇開口血立刻就流出來。
“你是在分憂,還是在爲我惹禍?私底下見佛宗的人,你膽倒是越來越大了。如果這将軍府裏已經放不下你,你可以立刻就滾。我說過,我的話在府裏不許有任何人質疑和違背,包括你在内。後院小門,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不許打開的話你是不是已經忘得一幹二淨?”
“孩兒不敢,孩兒真的隻是想幫父親做些事。”
“大将軍,是老奴的錯,不要再責罰少爺了。”
仲伯連連叩頭求情。
羅耀冷哼一聲:“仲伯,他是你從小看護着長大的,我知道你對他就好像對自己的親人一樣。你是我身邊的老人,羅武小時候也喜歡和你玩……你應該知道,驕縱慣溺會讓一個人變成什麽樣!”
他一腳将羅文踹翻:“平日裏你在外面做些什麽事我不管,是因爲那些都是小事,隻要不牽扯進官員不關乎人命,我也懶得過問。我羅耀的兒若是在外面老實的像個隻會滿嘴之乎者也的文人,反而不像話!但你應該知道什麽是底線……你大哥羅武爲什麽會死你不知道?”
他再一腳将羅文的身踹飛了出去,狠狠的撞在那棵榕樹上。
“留着你也是禍根,今日我便親手殺了你,免得你以後被被人殺了!”
他舉步走向樹下佝偻着身吐血的羅文,仲伯跪着往前爬了幾步不住的磕頭求情。羅耀的臉色卻依然寒冷,指着羅文罵道:“這樣的白癡,我留着他除了禍連家人還有什麽用?”
就在這個時候,羅文卻凄厲的笑起來,他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朝着羅耀大聲咆哮:“殺吧!反正我也不是你殺的第一個!”
羅耀原本已經擡起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他臉上的表情也随即凝固。
……[
……
楚氏站在月亮門外面,冷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将兒打到吐血。自始至終她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隻是看着丈夫的眼神裏那股寒意太冷了些。春蘭看了看她的臉色,低聲問要不要勸勸大将軍,楚氏搖了搖頭道打死了也是他自己的兒,說完這句話竟是轉身走了。
羅耀回頭看了自己的妻一眼,臉色也很冷。
“仲伯,你跟我來。”
羅耀沒再理會靠坐在榕樹下的羅文,帶着仲伯離開了這個院。等他們走後,秋菊和冬梅兩個人快步走進來,将羅文攙扶起來。
“少爺這是何必,你也知道大将軍那個脾氣,你越是頂嘴他越是生氣。”
秋菊掏出手帕爲他将嘴角的血擦掉,語氣中滿是心疼。
她們四個對羅文的感情很深,當初楚氏生下羅文之後身很虛弱,孩一直都是她們四個輪流照顧,可以說是她們四個看着羅文長大的。也隻有在羅文面前的時候,這四個女人才會有些人間氣。
“我何嘗不知道?”
羅文接過秋菊的手帕自己擦着嘴角:“可有時候我就想,與其這樣每天面對一個冷冰冰的父親,整日提心吊膽的活着還不如早些被他打死算了。”
“少爺這話重了。”
冬梅握着他的手說道:“大将軍的脾氣就是這樣,自從大少爺過世之後他的性情便越發的孤僻,便是夫人也盡力不去招惹大将軍,少爺你從小就知道這些,年紀越來越大反而越來越愛鑽牛角尖。大将軍縱然說些狠話下一些狠手可這偌大的家業還不都是大将軍爲你置辦的?你隻要不違背他的話,好好過日豈不更好。”
“說的容易……”
羅文怒道:“可我是個男人,我已經這麽大了不想每天像個孩一樣被人安排好一切!我也要有自己的作爲,要有自己的成就,而不是等着從他手裏把一切接過來!從小到大,軍務上的事他不許我碰,政務上的事還是不許我碰,你們可曾見過哪個大将軍的兒如此憋屈?”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靠着他過這輩。”
羅文攥了攥袖口裏的那顆丹藥:“我要靠我自己!”
順着後院的小路,羅耀緩步前行。
“仲伯,你跟我說實話,釋源給續的那顆丹藥到底毀了沒有?這件事非同小可,你應該知道佛宗的有些東西碰都不能碰。”
“應該是毀了的。”
仲伯垂首道:“釋源将東西交給少爺的時候,老奴是要阻攔的,可老奴的修爲不夠,被釋源控制了身軀沒辦法開口說話……老奴有負大将軍囑托……不過釋源走了之後,我便一再請少爺将那錦囊裏的丹藥毀掉,少爺猶豫了好一會答應下來。我看着他将錦囊丢進廚房的火竈裏燒了……”
羅耀嗯了一聲:“釋源身爲佛宗天尊修爲自然不俗,你不如他也不必自責。續你繼續看護着,絕不能讓他再和佛宗的人有什麽牽扯。我已經失去了阿武,不能再沒了續……他自由心氣就太強太硬,我本想着打磨一下他的棱角,可你現在他的摸樣,越發的和阿武當年像了起來……”
“大将軍别擔心,少爺有分寸,不是小孩了。”
“嗯”
羅耀應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一會兒你去将詹耀叫來,我有事交代他。還有……從今天起你看緊了續,不許他去找欽差的麻煩。”
“喏”
仲伯應了一聲。
羅耀停頓了一下又問:“釋源的修爲,在你看來有多高深?”
“老奴……看不出來。”
仲伯搖了搖頭:“相差太多,老奴感覺不出來釋源的實力到底有多深厚。”
“你一會兒讓刑屠去找到釋源,我今夜在書房見他。讓莫薩陪我一同見客,沒有我命令今晚誰也不要靠近書房。”
……
……
總督衙門比西南戍衛府要大一些,看起來很氣派。門口的石獅張牙舞爪面露兇惡,門裏外面穿藍色大褂裏面是紅色長袍的衙役站成兩排,顯得極爲隆重肅穆。駱秋和總督衙門所有官員都在門外等着,翹首以待。
方解的馬車走到半路的時候他心裏忽然一動,撩開馬車簾往外看了看,随即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戴着鬥笠一襲白袍的人。僧人緩緩擡起頭露出鬥笠下的臉,看着方解笑了笑後用口型說了一句話,沒有發出聲音。
“到你選擇的時候了!”
這是他說的話,方解的心往下猛的的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