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想不到的妥協整個紅袖招裏回蕩着的都是陸鷗的哀嚎,這個在西南雍州城裏甚至西南四道都可以橫行無忌的人,在長安城正在感受着人生以來的第一次摧殘。那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那個名滿長安的小方大人,此時哪裏還有一點兒平時溫文爾雅的樣子,手持一塊大理石磚不斷的砸落,每一次砸下來,都有一股血花濺起。坐在一邊的小丁點看的傻了眼,捂着自己臉頰的手微微的顫抖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連忙起來去拉方解:“夠了,不要再打了。”方解回頭看了小丁點一眼,淡淡的問道:“真的夠了?”小丁點拉着方解的袖子,使勁點了點頭:“不能再打了,他身上有軍職,若是你打出人命,對你不好。”方解笑着搖了搖頭:“你走在大街上,遇到一條狗撲咬怎麽辦?若是你逃,它就追在你後面一口接着一口的咬,不管你是老人還是孩子,因爲它本來就是畜生。除非你拎起棒子就打,怎麽狠怎麽打。尤其是披着一層人皮的惡狗更要打,打到他連叫都不敢叫才好。羅大将軍教導出來的人原來是這樣一個德行,倒是讓我長了不少見識。”小丁點隻是搖頭:“不能再打了。”方解伸出帶血的手在她臉頰上觸碰了一下:“還疼嗎?”小丁點這下連另一邊臉也紅了起來,她垂下頭不敢看方解的眼睛,微微搖了搖頭:“不疼了。”方解笑了笑:“騙人……這麽狠的一巴掌打在你臉上,怎麽可能不疼?莫說是你的臉,此時我心裏還疼着呢。”他将已經拍裂了的大理石磚啪的一聲扣在陸鷗臉上,沒多久這個飛揚跋扈的五品将軍半邊臉就高高的腫了起來。“小方大人”站在一邊的親兵抱了抱拳道:“可以了吧?”這個親兵倒是很理智,雖然眼角裏都是恨意但一直沒有舉動。他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顫抖,顯然刻意在壓制着自己的情感。他能有這樣的表現,倒是出乎了方解的預料。他本以爲,這個親兵也會不顧一切撲上來。方解緩步走到門口,将紅袖招的大門關上。關門之前對圍觀的百姓歉然笑了笑,百姓們忽然鼓起掌來,有人開始叫好。方解對衆人點頭示意,然後将大門輕輕的關好。“你是什麽軍職?”方解走回來,一腳将癱軟在地的陸鷗踢飛了出去。陸鷗的身子撞在一根柱子上,腰向後彎過去,又是一聲痛苦的呻吟。“卑職是陸将軍的親兵隊副。”“你比他強。”方解點了點頭:“你比他知道忍耐,這才是一個軍人合格的品質。我本以爲你會爲了你的主将撲上來跟我打,但你沒有。”“我不是您的對手。”這親兵看着方解,眼睛死死盯在方解臉上。似乎是想牢牢的記住這張臉,雖然他的語氣很謙卑,但骨子裏那種不服依然很清晰。“我猜……”方解走到這親兵面前,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羅大将軍教導你們的時候,肯定說過這樣的話……一味隻知道魯莽向前的将軍和士兵都是不合格的,要能看清形勢,該忍耐的時候就要忍耐,記住敵人模樣的,等到有實力報仇的時候就絕不能心慈手軟,對不對?”親兵一怔,顯然眼神裏閃過一絲恐懼。“你不必回答,因爲你的眼神已經告訴我答案了。羅大将軍是個什麽樣的性子,我略有耳聞。我不敢評判一位大将軍的是非,但也決不允許一個人随意踐踏我的尊嚴。你是軍人,我也是……還有就是,你真的不該用那樣的眼神看我,也不該看的那麽仔細。”方解突然一拳砸在那親兵隊副的心口,巨大的力度之下,那親兵隊副的身子立刻往前佝偻起來,他後背上的衣服噗的一聲被一股氣勁沖破了一個洞。他的後背上鼓起來一個大包,有碎骨從那個大包裏刺出來。“抱歉”方解貼着那親兵隊副的耳朵輕聲道:“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在等待着報仇的機會。我是要去西南雍州的,那是你們的地盤。如果你在羅大将軍面前說些什麽,難保他不會爲了給你們出氣刁難我。這不是值得擔心的,值得擔心的是,你眼神裏有想殺了我的意思,我沒有看錯……現在在我的主場啊……我怎麽會容許威脅活着離開?”“你若是之前也對我動手了,我反而不會殺你。我剛才罵陸鷗是瘋狗就是故意給你聽的,你居然連這都忍了……雖然你隻是個親兵隊副,但我确定你比陸鷗對我的威脅更大。”方解收回擊打在親兵胸口的拳頭,這個睜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親兵緩緩的倒了下去。他直到死也沒想明白,這個看起來如此溫和的少年怎麽會有這麽重的殺心。“現在到你了。”方解走到陸鷗身邊蹲下來,看着他壓低聲音道:“既然已經出手了,自然不能留下禍害。相對來說,殺了你遠比留下你惹來的禍端要小一些。留下你,你會記着報仇吧?”他擡起手,準備了結陸鷗的生命。就在這時候,一柄橫刀從外面穿破了窗戶飛了進來,其速快的驚人。方解擡手一拂,在橫刀刀身上一彈将橫刀推開。那刀子打着旋飛出去,咄的一聲戳進柱子裏。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中年男子快步而入:“手下留情!”…………方解沒見過闖進來的這個人,但第一眼就猜到了他是誰。而之前那飛進來的橫刀自然是這個男人擲出來的,速度雖然快,但方解感受的出來刀上沒有用修爲之力,而且計算的極好,到方解身前的時候那刀已經沒有幾分力度了。最主要的是,那刀是刀柄在前刀鋒在後擲過來的。“請手下留情。”這個中年男人對方解報了抱拳道:“事情經過我已經知道,是我禦下不嚴,請小方大人放過他一條賤命。”方解站直了身子,抱拳回了一禮:“葉将軍?”來人正是左前衛四品郎将葉近南,個子不高,身材偏瘦,身上穿了一件家居常服,而不是武将服飾。“是”葉近南點了點頭道:“小方大人,我本來今天還要登門緻歉的。陸鷗之前在貴府言語得罪,回去之後我已經嚴加訓斥了一番。但這個人品性粗野,想不到竟然敢在紅袖招裏鬧事。不過歸根結底,是我管教無方,丢了大将軍的臉,還請小方大人見諒。”他轉身對小丁點俯身一禮:“也請這位姑娘諒解……我的人已經将來龍去脈如實告訴了我,錯都在陸鷗,還請兩位給我一個人情,這個人我帶回去,自會軍法處置。左前衛軍法嚴苛,大将軍也絕不會容得手下人爲非作歹。”方解看了看自己腳邊癱軟如泥的陸鷗,暗道了一聲可惜。他對葉近南抱了抱拳:“既然葉将軍開口,我怎麽能不遵命?”“多謝!”葉近南再次施禮,然後直起身子回身冷冷吩咐道:“把陸鷗擡回去,那具屍體也擡回去……李多福,剛才是你跟着陸将軍的,看着他犯錯卻沒制止,回驿站後自己領二十軍棍。”“喏!”之前跑出去報信的那個親兵挺直了身子應了一聲,和其他幾個士兵過去将陸鷗和死了的那個親兵架起來擡了出去。“若小方大人不嫌棄,能不能借一步說話?”葉近南看着方解問道。“請”方解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率先走上二樓。葉近南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緩步走了上去。一個紅袖招的仆從小聲問小丁點要不要報官,小丁點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上茶”雅間裏,方解請葉近南先坐,然後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葉近南坐下後沉默片刻後歎了口氣道:“今日小方大人出手教訓陸鷗,我心中沒有一點記恨,這一點還請小方大人相信,也不要擔心你去西南,會被刁難。大将軍面前,我自然會将事情原委說個清楚。”方解微微一怔,沒确定這個人的态度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葉近南道:“雖然我一直在雍州大将軍麾下任職,但也早就對你有所耳聞。便是我家大将軍,也不止一次提過小方大人是年輕一代不可多得的人才。這次來京城,大将軍還特意吩咐過,讓我一定要登門拜訪。小方大人考進演武院的時候取了九門優異的成績,此事已經傳遍大江南北。便是西南的老弱婦孺,也知道小方大人你的名字。”“謝葉将軍謬贊。”方解應了一聲,等着葉近南繼續說話。他知道葉近南這樣表态絕不是因爲自己靠了演武院九門優異,他對左前衛大将軍羅耀一直很感興趣,這涉及到了他的身世,方解一直想解開自己到底什麽來路,現在打探到的消息,似乎已經将苗頭指向了羅耀。在他看來,葉近南說羅耀讓他登門拜訪什麽的,不過是句客套話罷了,倒是不值得在意。從這段日子打聽來有關羅耀的消息來分析,這個羅耀是個性格有些扭曲的人。他自私,爲了自己的前程連兒子都能殺。當然,這件事被許多人傳頌爲忠誠的典範。他狠戾,西南的蠻子聽到羅耀這兩個字都渾身發抖,人稱羅屠夫。他霸道,西南四道,地方官員對左前衛根本就是敢怒不敢言,對羅耀的話更是不敢違背。這樣一個土皇帝般的人物,除非他真的和自己有什麽瓜葛,不然怎麽可能讓手下特意拜會自己?“小方大人去雍州,可以放心。左前衛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因爲今天這件事有什麽對你不利的舉動。左前衛是對陛下最忠誠的軍隊,大将軍是對陛下最忠誠的臣子。你去雍州,代表着陛下,是欽差,我可以保證這一行必然順利暢快。”方解笑了笑:“世人皆知大将軍是忠臣典範,我從不懷疑這一點。我也是個性子粗野的,所以和陸将軍之間也算不上什麽仇恨。不過……葉将軍應該明白,軍人最不容别人玷污的就是自己的尊嚴,若是連自己的朋友都回護不了還有什麽臉面做個男人?當然,也不容别人觸犯大隋律法。今天的事,我自己會上報朝廷。朝廷如何處置,我都沒有怨言。”“不必!”葉近南道:“我向你保證,這件事絕不會對朝廷提起。小方大人也不必主動去說,咱們就當沒有發生過,如何?”方解心裏一動,不明白爲什麽這個葉近南如此的妥協。他到底想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