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西北西南皇帝從慈壽宮出來的時候,看了一眼天空中已經偏西的太陽後深深的吸了口氣,他伸開雙臂,使勁舒展了一下身體。蘇不畏明顯的感覺到,皇帝的步伐已經沒有了走進慈壽宮之前的那種沉重。或許是皇帝将這些年想說的話一股腦都說完,也出了這麽多年憋在心中的惡氣。對于太後,讓她活着比讓她死去更痛苦。這個女人耗盡心機,一直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做到皇帝的位子上。皇帝曾經很不理解,因爲無論是誰繼承了皇位,她都是名符其實的太後,沒必要非得讓親生兒子坐上去。但是現在,皇帝懂了。因爲他一直忽略了母子之間那種血濃于水的感情,哪個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出人頭地?就算她是太後,可坐在皇位上的,是她曾經的與她争寵之人的兒子,是先帝另一位妻子的兒子,這讓她怎麽能高興的起來?如果不是太後背後那麽多的手段,皇帝甚至不會怪她什麽。但這個女人,已經走火入魔,如怡親王一樣。走出慈壽宮的時候,皇帝沒有登上禦辇。他擺了擺手吩咐儀仗散去,回身對蘇不畏說道:“朕想走走,你自己跟着就是了。”蘇不畏垂首應了,吩咐所有人不要随行。“慈壽宮裏的人,全都殺了吧,也不要去審問了……你親自把關挑一批新人補充進來,至于什麽樣的人選,你應該心裏有數。”皇帝一邊走一邊淡淡的吩咐道。蘇不畏點頭道:“奴婢知道……稍後奴婢就讓人将慈壽宮裏的下人們處死。”皇帝嗯了一聲道:“慈壽宮裏不能有一點兒醜聞傳出去,參與老六謀逆的罪犯都必須嚴加審問,唯獨慈壽宮裏的不需要去審。尤其是那幾個太後親信的宮女,立刻處死。還有,從今兒開始,你親自去刑部盯着,所有重犯審訊你都要旁聽。所有案宗,宮裏必須有一份存檔。”“喏”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慈壽宮不能牽扯進去,道宗也不行……蕭一九辜負了朕,他該死。他的四個弟子,還有清樂山的二代弟子大部分都該死,能不留的就不要留了。但道宗不能因此倒下,回頭你挑一部分親信塞進一氣觀裏,清樂山必須控制在朕手裏。項青牛那個性子雖然不至于走蕭一九的老路,但也不能一點提防都沒有。”“朕給老七面子,畢竟項青牛是他的師弟。”蘇不畏道:“若是忠親王在長安,必然感念陛下的恩德。”“老七若是在長安,蕭一九沒那個膽子跟着老六謀逆。”皇帝哼了一聲道:“他們竟然以爲,朕的皇位沒有老七輔佐就不穩當,這世間最白癡的想法莫過于此。老七離開長安城後,老六就開始不安分。最初朕隻是以爲,他也想做老七那樣的人,成爲朕的左膀右臂。後來才漸漸發現,他的心要更大。”皇帝走了一段後繼續說道:“一會兒讓人把老六帶來,朕有些話問問他。方解從清風觀回來後,也讓他進宮來。見完了他們,朕要親自去演武院拜會老院長。若沒有老六謀逆,别人怎麽可能知道老院長還活着。當年太祖能平定中原,老院長功不可沒。之後創建演武院,一直就是大隋的定海神針……世間之人皆知周半川是演武院的院長,皆知朕對他敬重有加,誰又知道,他隻是朕和老院長之間的傳話人罷了。”這些事,蘇不畏在今天之前,也毫不知情。“陛下……奴婢有件事……想問,又不敢問。”蘇不畏猶豫了一下說道。“你想問老院長是誰?”皇帝停下來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笑道:“不怪你好奇,但凡是修行之人隻怕都會好奇。朕問你……中原江湖二百年來,誰屬當之無愧的修爲第一?”蘇不畏聽到這句話,臉色猛的一變:“萬劍堂大堂主……萬星辰!”“不錯”皇帝笑了起來,大步往前走出去:“誰又想得到,萬星辰居然就是演武院的第一任院長。誰又能想到,他竟然活了這麽久。朕知道天下武學九品之分就是他說出來的,但是那個時候他太狡猾,最高隻定在九品,以至于江湖上亂了好些年,九品大修行者之間的差距太大……朕想着,既然老院長已經出世,那麽索性就宣揚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大隋從來不缺絕世高手。”蘇不畏愣了一下後說道:“奴婢忽然有個想法。”“說”“是不是以老院長的名義,發起一次武林大會,号召江湖中人爲國效力?出類拔萃者,可以得到老院長親自點評。世間最高爲九品早就該改一改了……江湖中人,不求大富大貴,不求錦衣玉食,但求一個名聲。以老院長的威望,必然能讓整個江湖沸騰起來,便是那些隐居不出的大修行者,也會慕名而來。能得到老院長一句點評,江湖中人必然欣喜若狂。”“在從其中選拔能爲國效力之人……對西北的戰事,也有幫助。蒙元人入關,必然随軍帶着大批的修行者。佛宗有這樣的号召力,佛宗下令,蒙元的修行者便不敢拒絕。但咱們大隋沒有這樣的宗門,沒有這樣的号召力。哪怕……哪怕是陛下您下旨征召,那些隐居的江湖客也很難出來。再加上經此一事,清樂山元氣大傷……”蘇不畏小心翼翼的說道:“但現在既然老院長已經站出來了,以他對江湖的影響力,還是能幫陛下做很多事的。”皇帝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爲難的搖了搖頭:“隻是不知,老院長是否願意。他隐居在演武院這麽多年,就是不想再牽扯江湖事。若不是這次老六謀逆,他也不會站出來……讓他再入江湖,難。”走到太極宮門口的時候,皇帝沉吟了片刻吩咐道:“試試吧,朕親自去問老院長。但這件事朝廷得派個得力的人去做,長安城裏的事了之後再想也不遲。”蘇不畏想領下這個差事,最終卻還是沒說出口。因爲他知道,皇帝是絕對不會讓他去主持這件事的。“不急,調集大軍征伐西北,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西北的兵力本來就空虛,再從各地急調也不是頃刻之間就能做好的。西北現在以嚴防爲主,等朕将兵力調動布置好之後再商議親征的事。朕打算過幾天派人去西南見羅耀……”說到軍務,皇帝的眉頭再次皺緊。“朕想過招募民勇,但不是時候啊……一旦招募民勇的事展開,百姓們必然猜測西北戰事是否吃緊。大隋立國以來從沒有用過民勇,對外戰争隻用十六衛大軍。不到萬不得已,不可開這個先例。”蘇不畏歎了口氣,心說做皇帝,太累了。…………從清風觀回來的路上,沉傾扇問方解接下來去哪兒,還有什麽事沒有做。方解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該吃飯了。”沉傾扇他們一怔,笑了笑道:“那就吃飯去。”“想吃什麽?”沐小腰問。方解仔細想了想,将長安城裏有名的酒樓統統在腦子裏過濾了一遍。這一年多來,他應酬也不少,長安城東城這邊的酒樓,基本上也都吃過。那些山珍海味在他腦海裏逐一浮現,他卻沒有找到一樣自己迫切想吃的。“熱湯面吧。”他笑了笑,發現在肚子餓壞了的時候,還是那一大碗熱騰騰的面最吸引人。“好”沐小腰點了點頭:“許久沒吃了。”“麒麟什麽時候回來?”方解問大犬。大犬笑了笑道:“他跟着陳孝儒他們幾個去守護朝廷幾位勳貴的宅子,估摸着也該撤回來了。燕狂難得遇到一個跟他能拼力氣的,苦求了半天麒麟才跟去。”“演武院的學生們沒有參與到這件事裏來,雖然被調進了太極宮,卻根本沒派上用場……”方解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這界學生,隻怕沒多少人能夠順利結業了。”沉傾扇她們都知道方解的意思,畢竟這界演武院的學生中,有不少是那些參與謀逆官員的子女。皇帝将他們調入太極宮,名義上是協助平叛,其實何嘗不是監禁。和怡親王走的很親近的那些朝臣,他們的子女隻怕前程也要跟着毀了。他們邊走邊聊,走進東二十三條快到鋪子的時候,忽然都愣了一下。鋪子門前不遠處的熱湯面攤位,沒了。而賣熱湯面的老王和他的妻子,兩個人就站在鋪子門口,好像是故意在等着方解他們似的。方解等人下馬,走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這老一對老夫妻和以前大不相同。看起來總是一副很老實模樣的老王,和他唯唯諾諾土裏土氣的妻子,今天站的都很直,身上的那種小戶人家的氣質,蕩然無存。“見過小方大人”老王和他的妻子同時抱拳。方解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他笑了笑:“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老王歉然的笑了笑:“小方大人,不要怪我們兩個。大内侍衛處裏安排下來的任務,我們自然不能拒絕。而且之前,我們也不知道小方大人你的爲人。”方解笑着搖頭:“這是要走了?”老王點頭:“該走了……對小方大人你來說,我們走是好事。”方解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大内侍衛處安排在他鋪子門口監視的人要撤走了,證明皇帝對他是真的信任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确實是一件好事。但方解卻依然搖頭:“不好……再難吃到你們做的熱湯面小籠包。”“最後做一次?”他試探着問。老王猶豫了一下,他妻子伸手拉了他的衣袖:“成,小方大人想吃,那我們就再做一次。不過攤子都沒了,要借你的廚房用。”“我去買酒!”大犬嘿嘿笑了笑,轉身就跑了出去。他們都笑了起來,格外的舒暢。“小方大人,你會有個非常了不起的前程。”老王由衷的說道。…………鋪子裏方解看着面前熱氣騰騰的食物,看着杯子裏的美酒,剛要說些什麽,忽然見門口有輛馬車停下來,小太監木三從馬車上下來,笑呵呵的走進門俯身施禮道:“小方大人,陛下等着您進宮呢,現在能走嗎?”方解歎了口氣,端起一碗熱湯面往外走:“走吧,端碗面路上吃。”木三和他上了車,将車窗簾子放下來後壓低聲音說道:“奴婢來之前聽幾位大人提起,似乎是有意舉薦您去西北……”方解怔住,心裏頓時一緊。木三繼續說道:“陛下還沒應允,但就連許孝恭大将軍都說您能行,估摸着陛下沒準讓您提前出演武院了,您要做好準備。另外……還有件事,讓本來心情不錯的陛下發怒了。”“什麽事?”“也不知道具體什麽事,隻是隐隐聽陛下提到了駐軍西南的大将軍羅耀。好像是羅耀派了部将來京,來幹什麽的,奴婢就不知道了。本來陛下是打算派人去西南傳旨的,但人選還沒定好,羅耀的人反而先到了。”方解臉色頓時一變,心說這個節骨眼上,羅耀來添什麽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