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過頭來,盯着還在蒙圈之中的孔晴雪看了起來。聯系着巫師奶奶的話,她的意思不就是說孔晴雪其實是那位千金大小姐的孩子嘛。
後面的發展也基本和孔晴雪當時的描述接近,千金大小姐生下了女兒,但她的人生不是隻屬于自己的,幾年的安逸已經是她的族人容忍她的極限。當使命終于來臨時,她不得不抛棄自己的丈夫和剛出生還不會說話沒叫過她一聲媽媽的女兒,回到了自己的故鄉,接過了前輩的擔子,擔任起了自打出生以來就注定要由她來背負的責任。
當然,事件如果發展到了這裏就結束了,那可就太無趣了。所以平靜的二十年時光匆匆流逝,就在所有人都将這件事遺忘的時候,一個風塵仆仆的外鄉人踏入了他們苗族的祖地,見到了當時已經成爲了苗族領導者的聖姑,也就是他苦苦尋找了二十年的妻子……
都說到這了,楚扉月就不相信孔晴雪沒有聽出端倪。不過這裏唯一的問題就是,孔晴雪的父親當時去的不是南山嘛,怎麽變成雷山了?還有,這個南山到底是什麽地方……
果然,孔晴雪的表情已經從聽天書一般的茫然變成了不敢相信的震驚,她的嘴唇緊緊的抿在一起,臉色白的有些不自然,就連手指也緊緊的攥在一起,握成了拳頭,跟随着她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着。
巫師奶奶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當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孔晴雪的異樣,她的故事依然在繼續:聖姑在俗世中的丈夫尋來,這件事在苗疆中産生了很大的震動。那些苗族人都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她們的信仰已經嫁過了人甚至有了一個女兒的現實,在她們的觀念中,聖姑應該是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苗族的聖人,而不是一個會嫁人生子的凡人。一直以來,聖姑所維持的冰清玉潔的形象在一瞬間崩塌。當一直以來被隐瞞起來的事情突然被揭開,所産生的陣痛足以讓每個人戰栗。大量的族人開始聚集在聖殿前,要求聖姑大人給一個說法。
最後的結果當然不言而喻,面對族人處死那個用污穢的言語侮辱聖姑的外鄉人的要求,聖姑無法接受自己的丈夫當着自己的面被萬蟲噬心的慘劇,承認了所有的事實。信仰崩落的殘酷現實讓那些苗族人陷入了瘋狂,爲了維護她們的信仰,她們竟然要将玷污了聖母娘娘的肮髒的女人和她的奸夫一起推進蟲洞,用他們的血肉來洗刷他們給黑苗族帶來的恥辱……
這樣的結果和聖姑所想的代夫受過顯然是矛盾的,她要的是她的丈夫活着,而不是夫妻兩人一起死。所以在被推向蟲洞的路上,聖姑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護身之物,包括一直由她保管的苗族聖物長明鎖一股腦的塞給了她的丈夫,然後讓長明鎖帶着她的丈夫飛出了雷山。
發現那個男人竟然被從前的聖姑放跑,苗族人出離了憤怒,但她們又發現,她們對已經無所畏懼的前聖姑無可奈何……長明鎖是黑苗聖物,而隻有前聖姑能夠感應到它的位置。如果将前聖姑處死或者推進蟲洞祭天,她們就很有可能永遠的失去這件從古流傳至今的聖物。不得已之下,那些憤怒而憋屈的苗族人隻能将前聖姑推回雷山,關進了大牢,試圖讓她說出長明鎖的下落。當然,按照小說的一貫套路,前聖姑肯定不會出賣她丈夫的下落,而那些苗人又不可能放過她,所以雙方就這麽僵持了下來。而這一僵持,就僵持了四年……
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孔晴雪哪還能不知道自己一直以爲是早亡的母親其實就是現在被囚禁在雷山的前任苗族聖姑。而她父親之所以一直熱衷于用腳去丈量神州大地,也根本不是愛這片土地愛的深沉,而是在四處尋找他那不告而别的妻子,他女兒的媽。
好不容易找到了,結果到頭來竟然落得這樣一個結果,如果不是孔晴雪的父親,她的母親原本可以安安穩穩的在苗疆當她的一把手,受萬人敬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兩個人通通被痛苦折磨着。
巫師奶奶終于說完了她的故事,擡起頭來看着楚扉月說道:“對于你們這些外鄉人來說,或許隻是把這件事當成一個故事來聽。但對我們苗人不是,那個女人,她背叛了聖母娘娘,背叛了我們的信仰,也背叛了我們對她的信任,我們都恨不得殺了她。但就是這種人,她卻是唯一知道我族聖物下落的人,所以我們隻能好好的供養她,隻希望她有哪天能想通了,将我族聖物此時所在的位置告訴我們。我們甚至向她許下了承諾,隻要她把長明鎖的位置說出來,就可以将功折罪,免去死刑,去外面的世界當一個普通人。我們都已經如此仁慈了,她卻還是那樣冥頑不靈,你說這到底氣不氣人。”
巫師奶奶似乎是想要讓楚扉月産生共鳴,所以采取的措辭全都帶有強烈的主觀情緒。楚扉月原本是面無表情的聽着她在那裏咧咧,除了抓住了孔晴雪的手讓她不再用指甲蓋摳自己手心裏的肉之外,并沒有其他的表示。一直到到了巫師奶奶問道他的看法的時候,他的臉上才挂上了淡淡的一絲笑容——并不是帶着暖意的那種良善的笑,而是禮節性的,空洞的微笑。
“确實,對于外人來說,這個故事跌宕起伏,确實十分的精彩。但站在他們的女兒的角度來看,你們苗人的所作所爲,毫無疑問是世間最大的惡意。那個女孩的感受,你們應該沒有考慮過吧?”
如果這裏是遊戲世界的話,巫師祖孫倆的名字應該已經從代表中立的黃色變成了厭惡的淡紅色了吧?畢竟孔晴雪對巫師奶奶的厭惡已經明顯到了快要壓抑不住的程度,而楚扉月和孔晴雪又是“組隊狀态”。
楚扉月的回答讓巫師奶奶愣了一下,但她随後立刻搖了搖頭,稍微有點愕然的反問道:“那個和漢人生下的雜種,我們爲什麽要考慮她的感受?”
嗯,就像兩個已經宣戰了的國家,依然已經宣戰了,那還需要顧及對方的平民的傷亡麽?更何況,還是最殘酷最血腥的種族戰争……
楚扉月攤了攤手,從小闆凳上站了起來,有些惋惜的看着巫師奶奶,“既然如此的話,那咱們就沒什麽可談的了。真可惜,雖然你們覺得你們沒有做錯什麽,但咱們的立場終究是不同的。你們的所作所爲,已經可以讓我們把你們劃歸到敵人的行列了……”
楚扉月毫無征兆的态度反轉讓巫師奶奶措手不及,但她剛來得及變臉,還沒從闆凳上站起來,楚扉月的靈魂魔法就壓了上去。
巫師奶奶和巫師小妹的眼神立馬變得黯淡無光,失去了神采,人也變得失去了生氣,看起來就像是兩個大号的高仿真矽膠娃娃。
對付這種本身靈魂強度并不高的目标,洗魂術就足夠了。而且這個靈魂魔法對受體的靈魂損害程度較小,頂多隻是讓人丢掉一段記憶,至少不會變成傻子。除了效果不太給力之外,這個魔法符合世人對靈魂魔法的一切概念。
用洗魂術将面前兩個人的神智全都洗去之後,楚扉月開始詢問她們更加隐秘的一些問題,比如怎麽去雷山,孔晴雪的母親她們苗族的前聖姑被關押在什麽地方,那個南山到底在哪和雷山又有什麽關系,以及最重要的那個問題:紅丸蠱究竟有沒有解除的辦法。
被洗魂術影響的巫師奶奶言無不盡,但因爲大腦的轉動基本停擺,她的回答斷斷續續,楚扉月需要花一些力氣才能将那些瑣碎的語句拼接成通順的句子,進而理順出他想要的信息出來。
不過這一幕依然吓到了在一旁觀看的孔晴雪,她雖然很想沖上去撕爛那個對她母親那樣惡語相向的老太太的嘴,但她也沒想過楚扉月竟然會用這種方式對付她們。什麽征兆都沒有,之前還好好的兩個人一下子就變得跟沒了魂一樣,任由楚扉月去折騰。
對每一個人來說,秘密都是應該深深埋藏在内心之中的。但在楚扉月的面前,所有的秘密都有可能被很随意的挖出來,對每個人來說,這都是無法被接受的吧?
楚扉月所展示出來的這個能力,遠比他之前所展示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能力更加的讓人恐懼……
而楚扉月這邊呢,已經很費力的問出了自己想問的所有問題。他随便扔下一句“你們會忘掉今天所發生的一切,現在,去睡覺吧。”,等巫師祖孫倆一起回屋去了之後,他才回過頭來,對孔晴雪說道:“嗯,雪姐,這下就都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