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的包圍圈重新布置了遍,受限于人手不足,布置成了一片弧形有間隔,有縱深的堡壘陣地,兩邊的起點爲距河岸兩百步,之間空隙由艦船提供的火力封鎖,弧形陣地主體以千人爲單位,呈犬牙交錯狀,車駕團團守護,有一些還壘起了泥沙包,車陣外圍數十丈内擱置着臨時打造的拒馬,個中弓弩手與弩炮齊全,可向四面八方打擊,另外馬匹也置于陣地中,陣地與陣地之間約間隔百多步不等。
乍一看,這個包圍圈漏洞百出,但是淮陵軍并不敢輕易突破,他們昨天已經嘗到了明軍弓弩的厲害。
劉力俟提的心裏揣滿了憤恨,任誰苦比比的自以爲隐蔽,潛伏數百裏尾随,還沾沾自喜沒被人發現,卻突然被告之,你的潛伏已經失去了作用,趕緊露面吧,從委以重任到無足輕重,這巨大的心理落差真沒幾個人能受得了!
劉力俟提冷眼一掃,陰聲道:“明王雖擺出了鐵桶陣,但咱們裏外夾擊有近十萬人馬,幾近于他的一倍,他也太自大了,姚将軍,趕緊下令罷,别讓将士們的士氣洩去。
姚洸看向了檀道濟,檀道濟略一點頭,表示将全力以赴。
于是。姚洸大喝一聲:“進擊!”
“嗚嗚嗚~~”伴着凜冽的号角,馬蹄聲轟然暴響,根據明軍陣地的間隙,六萬餘騎分成十餘股猛沖而去!
與此同時,包圍圈内的淮陵軍也齊發一聲呐喊,撐盾的撐盾,推車的推車,隻要有點遮掩就發足狂奔,他們豁出去了,雖然除了弓箭什麽遠程武器都沒有。也沒有騎兵那樣的沖擊力。但與騎兵的目地相同,都是攻破明軍陣地!
“嗡嗡嗡~~”船上與陣地上的投擲式弩炮率先開火,投擲的不是石彈而是鐵蒺藜,密密麻麻的黑點如下雨般落下。傾刻間。陣地内鬼哭狼嚎。軍卒一批批的跌倒!
鐵蒺藜對騎兵沒有用,對付步卒卻是不二利器!
踏中鐵蒺藜,比死了還難受。看着同伴們痛苦的抱腳滿地打滾,僥幸沒踩中的軍卒那一往無前的氣勢立時洩了個精光,根本出不去啊,有的人不死心,試圖把鐵蒺藜掃走,但石彈随即潑灑而來,幾次一試,他們明白了,老老實實的當人質,就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
内圈很快穩定下來,淮陵軍索性不動了,動了也沒用,滿地都是鐵蒺藜,引起誤會的話,會招緻明軍的打擊,而且反攻也做不了,這三萬人,徹底的廢了。
“繃繃繃~~”外圈的敵軍卻已接近到了三四百步之内,霎時間,石彈、巨箭與短矢傾洩而出,敵騎人仰馬翻,有走運的沒被擊中,又被拒馬阻攔住,速度一慢下來,付出的代價則是性命!
不多時,陣外已是屍體堆積如山,陣地則是穩如泰山,明軍的箭矢仿佛無有窮盡,密度絲毫不見減弱。
衛風原本想留在陣地裏,但被将士們強勸上了艦船,站上望樓居高臨下,他突然産生了種勝之不武的感覺,這擺明了是欺侮人,當冷兵器運用到極緻,也可以産生熱兵器的打擊效果,面對的敵人,卻依然是長矛弓箭,就好象八國聯軍與清軍騎兵作戰,武器差距太大了。
姚洸的面色卻是難看到了極點,忍不住怒罵道:“他娘的,又是鐵蒺藜,明王除了鐵蒺藜,還會用什麽?”
檀道濟也是一陣苦澀湧上了心頭,對于鐵蒺藜,北府軍上上下下曾仔細研究過破解之道,但很悲哀的發現,鐵蒺藜是步卒的克星,除非步卒穿的鞋子能不懼鐵蒺藜,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淮陵軍就是被鐵蒺藜廢掉了。
其實北府軍中也鑄造了大量的鐵蒺藜,既然破解不了,那就與明軍一起使用,爲此還特意模仿了明軍以投石機抛擲鐵蒺藜的方式,但可惜的是,至今未能派上用場,因此明軍未曾攻打過北府軍的任何城池,明軍的作戰主力,也已經淘汰了步卒,隻有騎兵,弓弩手與弩炮手。
暗暗搖了搖頭,檀道濟很無奈的轉頭道:“姚将軍,明軍陣地很難攻破,不如收兵罷。”
姚洸其實已不抱太大希望,明軍的陣地東一塊,西一塊,乍一看漏洞百出,可就是這種有空隙的陣地,比嚴嚴實實的陣地更加難纏,尤其是明軍有數十座陣地,既使破去其中的幾座也于事無補,想全部破掉根本不可能,同時淮陵軍受鐵蒺藜克制,沒有任何沖出去的希望!
隻不過,明白歸明白,姚洸仍是不甘心道:“此戰若退,我軍将永無攻打的機會,退回谯也于事無補,隻能被活活拖在濄水岸邊,難道坐看明王步步蠶食你我兩軍?”
檀道濟歎了口氣,接過來道:“姚将軍,請怨我多嘴,除非有奇迹發生,否則,此戰恐怕是敗了,明王于戰後一統天下将不可避免,明王雖心狠手辣,卻不是嗜殺之人,他因着女郎,絕不會殺太尉,我北府軍其餘諸人若有太尉求情,或能留下一條命。
至于你,你是秦主幼子,更是西平公主兄長,因着這層關系,你也能留下性命,既然如此,又何必硬拼?咱們索性聽從明王安排,在濄水邊耐心等待,聽天由命便是,反正回去,也隻能被困死在谯!”
道理誰都懂,可是姚洸始終是覺得無比屈辱,面色陰晴變幻,劇烈掙紮不停。
檀道濟也不看他,自顧自的仰天歎道:“天意啊,天意合該明王取得天下,道濟一介凡人如之奈何?順天應時,方爲明智之舉,榮華富貴固然是好,也得有命享用才是,姚将軍,此時收兵,尚能給将士們留條活路,又何必枉作惡人?”
“诶!”姚洸重重歎了口氣,他清楚,檀道濟這是絕望的表現,可是處在如此絕境當中,不絕望還能如何?
姚洸不禁細細回憶起了自來到谯所走的每一步,按常理說,除了一些小小的勾心鬥角,基本上沒有失誤,而且自己一方加上北府軍的兵力在連遭挫折之後,仍優于明軍,卻爲何會陷入絕境呢?
姚洸想不明白,其實檀道濟倒是有了些了悟,關鍵是制水權的喪失使兩軍二十餘萬軍馬從一開始就置身于了被動當中。
好一會兒,姚洸才把這問題暫時抛了開去,無力的揮了揮手:“退兵!”
“咣咣咣~~”銅鑼聲都仿佛有氣無力,明軍陣地久攻不破,騎士們早己沒了死戰的心思,正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攻打明軍營寨,是爲一鼓作氣,可惜沒有攻下,第二次沖擊衛風騎兵未果,是爲衰,營救淮陵軍也看不到成功的希望,是爲竭,聯軍的士氣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因此聽到退軍号響,均是忙不疊的勒馬回返!
衆将重新聚集在了姚洸與檀道濟身邊,秃發文支抱怨道:“明軍的防禦竟然如此堅實,姚将軍,這該如何是好?”
姚洸與檀道濟交換了個隐蔽的眼神,之前的談話,兩人已經達成了默契,那就是絕不能暴露出有投降的心思,畢竟明軍對于拓跋氏的态度是趕盡殺絕,一說投降,拓跋氏必然反水,而且劉勃勃、沮渠蒙遜與秃發傉檀的心思也難以測度,很可能全軍會立時分裂!
說到底,他們還是抱有一絲僥幸的,雖然自己這裏陷入了泥潭,可是如果谯那邊擊破了明軍,立時就可以翻盤,投降明軍隻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所以此時絕不容分裂發生。
“咳咳~~”姚洸輕咳兩聲,面色不變道:“明軍防禦固然強悍,但他也走不了,咱們與他耗着便是,能把明王拖在此地,想必對于谯的戰局應會有些幫助,諸位且耐心等待,想必谯也會不久後有所舉動,介時再視情況來定行止。”
檀道濟暗暗道了聲佩服,接過來道:“本将與姚将軍會把這裏的戰況彙報給太尉與各家國主,咱們幹着急也沒用,拍闆的還是他們,諸位都好好休息罷,記着嚴加戒備,匆要讓明軍尋着空子。”
衆将想想,也隻能如此了,于是不再言語,紛紛拱了拱手,四散離開。
......
不知不覺中,十二天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裏,淮陵軍絕了突圍的心思,老老實實接受了被圍困的命運,明軍陣地仍在,外圍十餘裏處,是姚洸與檀道濟的五萬多騎,彼此相安無事,而且衛風還讓淮陵軍把傷兵擡出來,進行包紮救治。
起先淮陵軍還畏畏縮縮心存警惕,但當有了第一個忍受不住痛苦的軍卒自願讓明軍救治之後,前來救醫的人越來越多,将領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也想通了,事到如今,多半是被俘的命運,既如此,又何必枉做惡人呢?逼迫的過份,說不定會引發兵變,被綁了獻給明軍,偏偏衛風對于招降絕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