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真偷了東西,這讓她如果去面對姑母,還有王蔓等諸多姊姊們?
可是,父親陷入了危機當中,雖然這個父親在劉興男的記憶裏沒有什麽太好的印象,比如自己剛剛記事的時候,父親在外賭錢連續幾年不回家,又比如父親初得劉牢之賞識,就要拿自己去與劉穆之的大郎君劉慮之聯姻,還比如,父親曾帶着桓修上門提親,但血脈親情令她總是難以坐視!
該如何是好呢?
劉裕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臧愛親的臉面布滿了矛盾,張阙的美目中則蓄上了一絲焦急。
也不知過了多久,連劉義符都睡着了,劉興男突然靈機一動,擡起頭道:“父親,興男很想幫助您,但是讓興男去偷将軍的東西那是不可能的,興男從小到大,從未偷過東西,要不這樣罷,興男可以去請求将軍,讓他把神臂弩、弩炮的制法交給您,如果興男的面子不夠,還可以把姑母也拉上的。”
臧愛親有種啼笑皆非之感,這是什麽馊主意啊?可随即,心裏就升起了一絲欣慰,她感覺自己的教育并沒有失敗,盡管劉興男沒心沒肺讓她頭疼,卻未失了做人的本份!
做人不可以沒有原測。不可以沒有底限,不可以違了自己的本心!
劉裕與張阙則是雙雙面色一沉,張阙忍不住道:“興男,你父親與衛将軍的關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根本不會同意,即使有阿嬌姊居中勸說也沒用,其實你說的對,偷東西的确不好,但你是爲了你的父親,委屈一點又有何妨?隻要隐秘些。應該不會讓人發現。你父親也不會讓你爲難,制做方法到手後,他會請能工巧匠改動,以便與衛将軍使用的看起來有些區别。”
劉興男依然搖了搖頭:“姨母。您不要勸了。興男也明白。勸說将軍把制做方法傳給父親很困難,但興男會努力的,總之。興男不可能去偷将軍的東西。”
張阙還不死心道:“興男,你先别把話說的太滿,自古以來,朝庭政争無不是充滿了血腥,遠的不說,就說本朝,先有太原王氏被誅,後有相王滿門被屠,桓玄更是身死族消,你父親如果鬥不過别人,結局不僅僅是他自己死,你母親、姨母,包括年僅一歲的義符都将死無葬身之地啊!
事實很明顯,衛将軍根本不可能把制做方法傳給你父親,你父親也不會有壓倒劉毅與諸葛長民的機會,随時會被他二人聯手一擊,其實咱們死了無所謂,可孩子是無辜的,他什麽都不懂,他是你的弟弟啊,難道你就這麽狠心?”
張阙的話語中滿含着悲憤,把自己的行爲置于了道德制高點,劉興男的俏面頓時現出了劇烈的掙紮之色,可是沒多久,就再一次堅定的搖了搖頭:“姨母,無論您怎麽說,興男都不可能去偷将軍的東西,但父親的處境也的确很不妙,其實....其實父親可以與将軍合兵一處,這豈不是不用再害怕劉毅與諸葛長民了?”
“這....”劉裕與張阙面面相觎,包括臧愛親也在内,劉興男的提議雖然是合兵一處,但衛風勢大,這顯然是讓劉裕向衛風歸順,沒人能料到劉興男竟然提出這麽個建議!
張阙俏面上無論是笑容還是悲憤都挂不住了,她隻感覺胸口燃起了一團怒火,當即俏面一沉,冷冷道:“興男,姨母不是你的生母,自然管不了你,可是你讓我想起了一句話,那便是女生外相,你與衛将軍雖未曾婚嫁,但這麽多年下來,如何能不日久生情?也難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水,恐怕你心裏早沒了劉氏這個家了罷?”
劉興男也是一股惱火沖上了頭頂,張阙的指責對于她來說形同于污蔑,衛風雖然也時常污蔑她,卻極有分寸,僅限于男女之事,而從不涉及品質,就像現代社會男女同事之間開的葷玩笑,這種玩笑不但不讓人反感,還能讓女方覺得自己有魅力,頗爲沾沾自喜,對于衛風口齒上的不幹不淨,劉興男也同樣如此。
可是張阙的污蔑已涉及到了品質啊,更何況劉興男本就對張阙沒太大好感,于是毫不示弱道:“姨母,您說錯了,興男不可能去做對不起将軍的事,也不會幫着将軍來對付父親,如果将軍對父親使什麽陰謀詭計,興男一定會阻止的!”
張阙顯然氣的不輕,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忍着怒道:“你勸說你父親歸順衛将軍,那爲何不勸說衛将軍向你父親歸順?不錯,你父親實力弱小,可這絕不是理由,天下未一統之前誰都有機會,你這不是心向着夫家還是什麽?”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污蔑,劉興男索性豁出去了,冷哼一聲:“姨母,興男的确是希望父親能向将軍歸降,卻絕不是你說的心向夫家,而是興男明白,父親歸順将軍,将軍不會殺了父親,可是将軍一旦放棄軍權歸順了父親,肯定必死無疑,興男不明白什麽國家大義,隻是不忍姑母再做一次寡婦,也不願江陵的姊姊們與諸多侄兒侄女失去了夫郎與父親!”
“你....”張阙氣的打起了哆嗦,怒道:“在你眼裏,你父親就如此不堪嗎?”
劉興男不管不顧道:“父親是什麽樣的人,興男還不清楚嗎?父親從來沒有顧過家裏,每個人都是他的踏腳石,都是他利用的棋子,可将軍不同,将軍雖然殺人盈野,雖然心狠手辣,但是他不算計自己的身邊人,也會盡量做到不讓任何身邊的人傷心難過,這樣的人,難道不值得信任嗎?”
“砰!”的一聲巨響,劉裕再也忍受不住,在他看來,這是劉興男對自己的污蔑啊,他敢摸着良心說,至少在這一刻,他沒有殺衛風的心思,于是猛的一擊幾案,氣勢十足的喝道:“爲父與衛将軍情同兄弟手足,怎會取他性命!”
劉興男打了個哆嗦,畢竟父親總是父親,一家之主的威嚴早已潛移默化進了她的内心,這一下受驚,連眼淚水都流了下來,隻不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使她一絲不讓的瞪着劉裕,哽咽道:“父親,就算是興男說錯了,可是将軍收複了河北,先後滅去林邑、新羅、百濟、燕國、高句麗,甚至魏國被滅也是指日可待,而您隻滅去了南燕,誅除桓玄如果不是有将軍牽制,你會那麽順利嗎?您敢說,您的功績能超過将軍嗎?不能吧?将軍如果投了您,那就是功高震主,自古以來,功高震主之輩誰能善終?
再退一步,就算您能容得下将軍,可是将軍的性子張揚撥戾,這樣的人,如果不能成爲主公,必然會被别人忌恨,隻說那劉穆之,他肯定會想方設法的除去将軍,更何況您麾下的其他人?
或許剛開始的風言風語,乃至造謠污蔑,您可以看在興男與姑母的份上不當回事,也可能三年兩年都能容忍,可是十年八年後您還能保證嗎?
不能吧?恐怕十年八年後,您自己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的人,父親,興男不是指責您,也不敢指責您,可是您的性格,您内心的真實想法,難道您自己一點都沒數嗎?
以前您不顧家裏,又想以聯姻來利用興男,這些事情,興男都不想提了,但今日姨母的勸說,難道不是出自于您的授意嗎?别以爲興男看不出來,興男在您眼裏是什麽?是工具對吧?又或是女兒天生就該爲宗族奉獻出一切,甚至連做人的基本原則都可以放棄?
父親,難道帝王就該無情嗎?您越陷越深了,您在歧路上越走越遠了,您醒醒吧,興男心目中的父親,甯可是個碌碌無爲的平民百姓,也不想他變做一個無情無義,爲達目地而不擇手段的冷血帝王!
再退一步說,縱使您得到了弩炮與神臂弩,您也沒有機會,您不可能是将軍的對手,您又何必在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放肆!”劉裕胸中的憤怒根本抑制不住,飛身上前,拍的一耳光甩在了劉興男的臉上!
一聲脆響之後,仿如暴風雨即将來臨,一瞬間,殿内的氣氛憋悶異常,所有人的動作都定格了!
臧愛親率先回過神,連忙扶上劉興男,心痛的揉了幾下那通紅的巴掌印,就怒道:“劉郎,興男縱有萬般不是,你又何必動手?而且興男說錯了嗎?你的确變了,你不是以前的劉郎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這還是你嗎?”
劉興男也如看陌生人般看着劉裕,連連搖着頭,絕望的叫道:“父親,您打了興男,興男記得,這是您第一次打興男,以前興男再惹您生氣,您也從來沒動手打過興男,您變了,您果然變了,您不再是原來的父親了,嗚嗚嗚~~”
劉興男猛撲入臧愛親的懷裏,失聲痛哭起來,哭聲中滿是悲憤與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