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是他對衛風懷有深深的忌憚,幾年前衛風偷襲慕容熙,他雖未曾親身經曆,可是這一戰的過程最終還是傳到了他與馮跋那裏,兄弟二人仔細研究之後,均是倒吸了口涼氣,或許别人會認爲衛風生俘慕容熙及以下兩萬餘衆全靠着偷襲,但他倆不這麽認爲,千裏奔襲,抓住戰機一擊必殺,天底下又有幾人能做到?至少馮跋兄弟倆自認爲沒有這份魄力!
更何況拓跋儀兩次與衛風作戰,兩次均是全軍覆沒,使魏國元氣大傷,還把自己的命給送掉了,要知道,自慕容垂死後,燕人與魏人作戰就從未勝過,如果不是魏主拓跋珪沉溺于寒食散失了進取心,燕國在不在都是兩說之事呢。
而衛風,專克魏國!
甚至馮跋都在後悔,如果早料到衛風會長爲如此恐怖的存在,幾年前此人出使龍城之時,就該讓他永遠也回不了江東啊,可是命運沒有如果!
由龍城至薊約一千四百裏,馮素弗一路快馬疾馳,于四月二十五日趕到了薊,隻是他沒料到。僅僅兩天後,晉軍就來了,這讓他的心裏充滿了驚駭!
馮素弗以最快的速度奔上城頭,放眼向下望去,騎兵于四五裏外列着大小不一的隊形,總數約四萬多,馮素弗一一掃視,他想找出衛風在不在。
就在他探頭下望的時候,百餘騎于陣中馳出,這讓馮素弗禁不住的打了個哆嗦。連忙喚道:“拿畫像來!”
一名随從遞上畫軸。馮素弗展開一看,再對照着漸漸行近的下方衆人,立時心髒一陣狂跳,果然是衛風!
雖然勸說馮跋趁晉魏決戰取薊之時。馮素弗擺出了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可是真見着衛風。仍是禁不住的緊張!
暗暗深吸了好幾口氣,馮素弗才勉強平複下翻滾的心緒,待來騎于城下勒住馬頭。立刻放聲喚道:“來者何人?”
衛風向上拱了拱手:“本将衛風,你是何人?”
馮素弗強作鎮定,回了一禮:“本将大燕國車騎将軍,幽州刺史馮素弗,請問衛将軍爲何大軍壓境?”
衛風淡淡道:“你取了我的薊,念在與你家兄長有些舊情,我本意隻是收回即可,但你家兄長數日前在我眼皮底下僭稱天王,此事爲我不容,因此,我不得不出兵伐燕,替朝庭誅除叛逆!”
馮素弗霎時間面色大變,他原以爲衛風是爲了薊而來,也爲此做了些準備,這不僅止于軍事手段,還包括勸說、求和。
可是衛風話一出,他已清楚再無轉圜餘地,人家是來滅國的啊,除非馮跋肯放棄天王位,自縛請罪,但這與滅國有何區别?
當初馮素弗領步騎三萬攻薊,魏人棄城而逃,得以順利進據,薊的丁口果如衛風所預料約有六萬多,馮素弗抽了五千丁,使他的兵力達到了三萬五千。
既然已無轉圜,馮素弗索性棄了委屈求全的心思,伸手一指,怒極而笑道:“狂妄之人老夫見過不少,卻從未見過如你這般狂妄!好!如今的你接連大勝,河北全境歸你所有,又據荊、益及浙江以南,實力乃天下間首屈一指,的确有夠狂的資格,但天下之大,稱天王稱帝者不知幾何,你爲何獨撿我燕國?莫非是欺我燕國弱小?”
這話一出,守城軍卒或多或少的都現出了些憤慨之色。
衛風當即冷哼一聲:“本将距你最近,你又趁虛取了本将勢在必得的薊,不先伐你還伐誰?不過,你也莫要覺得委屈,自你而起,但凡天下有非我華夏正朔稱王稱帝者,誅!”
馮素弗再次心頭劇震,衛風的這個誅字,充滿着威嚴與不容悖逆的意志,仿佛天下于一夜間回到了大晉建國之初,甚至是漢朝最強盛的時期,那時四夷諸胡誰敢稱王稱帝?即便是個單于,也需要遣使請求朝庭冊封。
身爲晉室遺民,馮素弗竟有了一瞬間的熱血澎湃,雖然當時還沒有成熟的民族觀念出現,可是血脈中那隐隐的聯系假不了啊,作爲曾經的晉人,他也渴望重現四夷拜服的盛世!
然而,馮跋既然稱了天王,已相當于自絕退路,馮素弗的心裏略一恍惚,就強怒道:“你莫非不擔心引來天下諸候共擊之?”
“哈哈哈哈~~”衛風長笑道:“即便天下共讨,我又何懼之有?何況你馮氏很可能等不到這一日了,但我仍給你馮氏一個機會,你可派人往龍城給你兄長傳信,隻要自縛來降,我可向晉主上表,請求免你馮氏罪孽!”
“你....休想!”馮素弗顫抖着聲音咆哮道。
“好!你馮氏自取滅亡,那可怨不得我不念舊情了!”衛風冷眼向城頭一掃,就勒轉馬頭向着己陣馳去,身後蹄聲随即隆隆響起,轉眼間隻留下了一片煙塵。
馮素弗有些失神,他明白,雖然嘴上無比強硬,可是自己的心志被奪,真的能打退晉軍嗎?
馮素弗轉頭看了看,他還有三萬五千名戰士,并不是沒有一搏的資本,這讓他強行提起了精神!
鎮東大将軍郭生這時拱了拱手:“馮将軍,末将觀那衛将軍所領皆爲騎兵,似無立刻攻城之意,很可能是爲城外的小麥而來,既然戰事不可避免,又何必留着資敵?依末将之見,不如夜晚遣些好手偷偷缒出城池,一把火燒了了事。”
馮素弗略一沉吟,便道:“衛将軍或許會有防備,要小心點,郭将軍,此事交你來安排。”
“屬下領命!”郭生拱了拱手。
馮素弗又轉頭吩咐道:“倘若薊陷于衛将軍之手,龍城将會被衛将軍團團圍困,徹底斷絕外援,最終不免陷落,因此,此戰乃我大燕國生死之戰,須盡全力,你,趁晉軍主力尚未抵達之前,立刻往龍城,把本将原話轉給天王,另請天王向高句麗永樂太王求援,個中關鍵天王自會明白!”
“遵命!”這名被指到的親随施了一禮,快步離開。
馮素弗又望向了城下的晉軍,深吸一口氣之後,目中驟然射出滔天恨意,咬牙切齒道:“衛将軍,我馮氏隻求苛安于幽燕,本不欲與你爲敵,可是你竟然要滅我馮氏滿門,好,這都是你逼的,我馮氏縱使最終滅族,死也要濺你一身血!”說着,就向衆将問道:“本将欲使人出使平城,諸位有誰敢去?”
“這....”城頭諸将均是怔怔望向了馮素弗,好半天,馮跋與馮素弗的共同弟弟、侍中、征東大将軍、尚書右仆射、汲郡公馮弘才不敢置信道:“二兄,莫非你欲向拓跋珪求援?我燕人與魏人乃世仇,他如何肯來?”
馮素弗擺擺手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晉國勢強,我燕國若滅,下一個定然輪到他魏國,魏燕兩國,實已成唇齒相依之勢,拓跋珪如何能不明白?縱有天大的仇恨也會放下,更何況與他拓跋氏有仇怨的乃是慕容氏,與我馮氏何幹?”
“好!”馮弘一口應道:“既然如此,弟願走一遭,隻是,此事阿兄還不知曉,您私自向魏國求援,會否引來猜忌?此外,是以結盟還是求援的名義去見魏主?”
馮素弗不假思索道:“事關我大燕國生死存亡,顧不得了,既便阿兄有猜忌,那也要活下來才行,事後由愚兄一力承擔,至于魏主....以結盟的名義前去,由薊往平城約八百裏,愚兄随後修書一封,你持此書于今日午前啓行!”
“遵命!”馮弘深深一躬!
......
薊的地形以平原爲主,但不是所有的平原都能高産,薊西南部土地較爲肥沃,過了城池,越往東北方向越是貧瘠,由于薊人口有限,在人少地多的情況下,自然傾向于耕作肥沃的土地,因此耕地大多集中在西南方。
衛風的騎兵也集結在了西南方向,一眼望去,那一望無際的麥田已經在綠中出現了黃,顯然正處于成熟的最後階段,劉興男似是想到了什麽,忍不住提醒道:“将軍,您說馮素弗會不會趁夜派人燒毀麥田?您雖然有大軍守護,可這片麥田太大了,難免會有疏漏,順着風點火,一燒就是一大片呢!”
衛風點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這樣罷,張甯,此事便交給你了,如有人缒城而出,盡量抓活的。”
“請将軍放心!”張甯拱了拱手。
劉興男卻又道:“将軍,您剛才把話說的太狠了,使馮素弗徹底斷去了僥幸,他肯定不甘心束手待斃,多半會向龍城救援,說不定還會派人去魏國求救,興男明白您,您是想一口吃成個胖子,可是得小心點别磕飛了大牙,那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