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不禁嘿嘿笑道:“冼恩卓,你到前面來,坐我面前說話,你之前才說過和我們晉人沒什麽好說的,那我問你,又是誰提出的不願回李家山城的要求?又是誰說你想說什麽,我聽着?”
“這....”冼恩卓立時啞口無言,其實不願意回到李家山城,還真不是他提的,是一名女人在情急之下拉住一名軍卒苦苦哀求,由于衛風特意交待過要善待俘虜,因此一層層的上報到了陳喜那兒,陳喜身爲軍中高級将領,自然清楚衛風對俚人存有歸化之心,于是趕緊甄别出所有的俚人,又把衛風請了過來。
隻不過,冼恩卓身爲冼家俚寨的二少當家,于情于理都要爲族人承擔起責任,至于前後那兩句自相矛盾的話,應該是氣話!
衛風又招了招手:“來,過來坐,坐我對面都不敢嗎?”
“哼!”冼恩卓怒哼一聲,大大冽冽的在衛風對面坐下,一副昂然不懼的模樣!
衛風微微笑道:“我還問一遍,你們不願回李家山城,是不是要我放了你們?可以,我們先談談,之後就把你們放走!”
冼恩卓不齒道:“不要假惺惺的裝好人,你們晉人搶奪我們俚人的土地。殺害我們的兄弟姊妹,你以爲玩這一套我們就會感激你?”
衛風搖搖頭道:“冼恩卓,你既然是冼家俚寨的二少寨主,那我先和你介紹一下我兵圍李家山城的目地,首先是攻破塢堡,削除地方武裝力量,爲朝庭除一心腹大患,但是你也不要以爲塢堡沒了,你們俚人就有了攻殺晉人的機會,因爲其次。我要調解晉人與俚人之間的仇恨。并盡量收編俚人中的勇士爲我東征西讨!”
這話一出,俚人們均是面面相觎,目中射出了看白癡般的眼神,冼恩卓也是怔了好一會兒。這才爆出了一陣長笑:“你憑什麽?”
衛風不急不緩道:“我憑的是我的誠意。還有我手上的兵馬。我的行事宗旨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哈哈哈哈~~”冼恩卓怒極而笑道:“我們俚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嶺南,可是從數百年前起。就被你們的秦人、漢人、吳人與晉人相繼入侵,掠奪我們的土地,殺害我們的族人,這幾百年下來,早已結下了解不開的深仇,你竟然要調解?好,俚人與你晉人之間恩怨交織,誰都是血債累累,已經沒法說的清誰是誰非了,但是,你們搶了我們的土地是真真實實的,你想和解的話,你們晉人就全部退出嶺南,自此之後不再過來,就算是和解了!”
衛風以憐憫的目光看着冼恩卓道:“晉人占據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先輩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如果換成你,你願意無條什的退走嗎?即使你昧着良心說願意,恐怕你也做不了全體俚人的主吧?同樣的道理,我不可能命令晉人離開嶺南!”
冼恩卓跟着就道:“那你還說什麽?莫非是來消遣我的?想要我們俚人的命,盡管來拿便是!”
衛風再次搖了搖頭:“冼恩卓,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别把自已看的太高,我也沒那麽無聊,另外我得承認我不是什麽好人,我手上沾的血腥絕對比你多,殺了你,對我就像踩死一隻蝼蟻那般簡單,放了你,對我也不會有任何損失,這話不好聽是吧?你是不是認爲我在羞辱你?可這偏偏是事實,不過,你還是有點用處的,假如你不是冼家寨子裏的二少當家,恐怕我半句話都不會與你多說,我隻是說出了實情,人與人之間是不一樣的,倘若你回去開不了口,我幹嘛要白費口舌?”
衛風的話毫不留情面,可是在冼恩卓聽來,這倒是大實話,剛剛浮出的怒容不禁消斂了些。
衛風暗道有戲,性子直爽的人果然易于交流啊,于是繼續道:“二少當家可清楚我晉人的淵源?我晉人雖有過秦人、漢人、魏人、吳人等諸多稱呼,卻一脈相承,我晉人的祖先有熊氏,三千年前隻是黃河流域的一個小小部落,但是,我有熊氏之主黃帝先後平定了東夷與九黎,占據了整片黃河中遊區域,之後曆五帝三代,生存空間日益拓展,丁口也越來越多,再至秦漢,更是國土東至大海,西至荒漠,北至雪原,南至漢之極界,而你俚人的曆史不會短于有熊氏,可是三千年過去了,仍然龜縮在嶺南的崇山峻嶺當中,過着飽一頓,饑一頓的日子,你可清楚個中緣由?”
冼恩卓冷冷一哼:“這還用多說?我們俚人與世無争,而你們晉人乃豺狼之性!”
衛風并沒有回答,而是向一名親衛招了招手:“你應該是出身于山越,我問你,你有沒有把自己當作晉人?”
這名親衛愕然道:“回将軍,末将就是晉人啊!”
“你瞧瞧?”衛風向冼恩卓示意道:“百多年前,山越與吳人互相攻殺數十年,可是百多年後,山越何在?吳人何在?冼恩卓,你可明白我想說什麽了?”
冼恩卓現出了深思之色,識海中綻現出了一粒微弱的靈光,隻是朦朦胧胧把握不清!
衛風又自顧自道:“再拿有熊氏來說,三千年前雖是有熊氏征服了東夷與九黎,可如今哪有有熊氏的半點影蹤?沒有了吧?但這并不能代表有熊氏已經消亡了,他與東夷、九黎結合爲了一個新的種族,那就是夏!
夏曆六百餘年,爲商所取代,但是,夏人并沒有消亡,而是與商合爲一體,總稱爲商人,之後的周人、秦人、漢人、乃至我晉人無不是走的這條路子,黃帝老祖留下的血脈并沒有斷絕,而是在與周圍部族的融合中如滾雪球不斷壯大,彼此融爲一體,如今我江東地面,隻剩下了一個種族,那就是晉人,而這晉人,涵蓋了當初的楚人、山越、越人、吳人與中原士民,且無人不以晉人自居!
這些個部族難道就沒有撕殺過嗎?難道互相之間沒有仇恨?那麽爲何又能融爲一體?我現在就告訴你,實因但凡黃帝血脈,都有一顆包容的心,願與周邊部族相互學習,取長補短,直至彼此融洽,從此再不分你我,剛開始或有主次之分,但是最多百年不到,就會談不上誰主誰次了,因爲已經緊密的結合爲了一個種族!”
還是那名親衛,心有所感的歎道:“将軍,末将曾聽祖輩提過,一百多年前,吳人與山越互相攻殺,論起景象之慘,恐怕不下于今日的晉人與俚人,可是誰能想到,僅僅百來年後,山越與吳人都不存在了,竟全部歸化爲了晉人。
就拿末将來說吧,也不從把自己當作山越,因爲山越已經融合爲了晉人的一部分,晉人的身體裏流淌着山越的血脈,并且随着晉人向四面八方開拓,山越的血脈也會在各處落地生根,至于最早與晉人融合的那批山越,其子孫後代在江南各郡都過的好好的,該納的稅就納,該服的役就服,有本事的,還能發家緻富,連入朝爲官都有,置高屋豪宅,納嬌妻美妾,和晉人沒什麽兩樣嘛,對了,将軍您是會稽本士人士,請恕未将鬥膽猜測,說不定祖上也是山越呢!”
衛風悄悄的丢了個贊許的眼神過去,果然是一手帶出的親衛,關鍵時刻最懂自己的心思啊!
俚人們卻是全都默不作聲,似乎是有所體會,尤其是冼恩卓那黝黑而又精瘦的臉龐上,竟現出了一絲迷惘,衛風想說什麽,其實他已經猜到了,隻要不笨不傻都能聽出,冼恩卓無非是耿直罷了!
可是,這真的可行嗎?即使自已能放下仇恨,族人又如何放下?何況俚人之間相互攻殺掠奪,這份仇恨又該如何了結?
這個念頭一出,冼恩卓立刻晃了晃腦袋,他也有仇恨啊,兩年前與李家山城作戰,結果兵敗被俘,與他一同被俘的還有一千多人,兩年時間内,被折磨至死的占了半數,剩下的苟延殘喘,誰都不知會死在哪一天,女人們更是慘糟令人發指的淩辱,那些被背着的小孩,就是産下的孽種!
冼恩卓強行收斂起神色,冷笑道:“說一千,道一萬,你不過是一個巧舌如簧之徒,你說你們晉人有一顆包容之心,這數百年來那麽多枉死的俚人是死在誰的手上?又該向誰去讨命?你們晉人屠村滅寨,殺人盈野,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包容?”
衛風不以爲然道:“以前的事你不能賴給我,我也不想和你再舊調重彈,之前你就說過,俚人與晉人之間恩怨交織,誰都是血債累累,已經沒法理清誰是誰非了,對不對?
我隻想告訴你,冤冤相報何時了,互相之間仇視攻殺,永遠不會有個盡頭,你的祖輩與你,全都過着朝不保夕日子,就拿你來說,如果不是我突襲李家山城,你還有坐下來與我說話的機會嗎?
或許你會自誇,你們俚人是如何如何的勇敢,又是如何如何的漠視生死,可是你有爲子孫後代想過嗎?你不想讓他們過好一點,甚至走出大山去見識外面那豐富多彩的世界?”
冼恩卓頗有一種理屈辭窮的感覺,仿佛不敢面對衛風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竟把眼神偏移了少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