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張甯腆着臉讪笑道:“末将也沒說不要,總得先看看貨色如何吧?”
鄧逸倒是有些詫異,這并不完全是由于衛風的輕松作派,更多的還是與部将交談的随意自如。
李駐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不由笑道:“鄧将軍,可是奇怪?将軍在訓練作戰中要求極嚴,但平時從不擺架子,哪怕面對最普通的士卒都是如兄弟好友般的交談,你如果見多了就不足爲奇,對了,咱們軍中的所有人都是将軍一手帶出。”
鄧逸點了點頭,心裏竟莫名起了絲感動,要說與軍卒同甘共苦、打成一片,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或者是偶爾幾次容易持之以恒難,曆史上也就一個吳起,其他的善戰将領要麽以足智多謀取勝,要麽以嚴苛聞名,突然之間,他有些明白衛風爲何會于短短三年内拉起一支精銳之師了!
鄧逸不自禁的轉頭看去,他想看清楚這支軍隊最真實的一面,海邊依然是熱火朝天,貨物馬匹被有條不紊的運送上岸,将士們在各自将領的指揮下分批進食休息,幾乎沒人向這邊看來,偶爾有,除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崇敬,目光也是平淡自然。
這使得鄧逸又對比起了自已的五千軍卒。正暗暗想着時,卻是心中一動,他發現了一個不妥當之處,于是提醒道:“使君,您的軍士披的理該都是鐵甲,鐵甲好是好,卻不合适嶺南的悶熱潮濕環境,披久了恐怕将士們會吃不消,而且鐵甲在長時間的雨中使用極易鏽蝕,臨戰時會帶來不利影響啊!”
“哦?”謝公義接過來道:“鄧将軍言之有理。可是不披甲難道赤身與敵作戰?”
鄧逸微微笑道:“林邑人多取山中老藤編織藤甲。雖不如百餘年前蜀漢諸葛武候遇到的南蠻藤甲那般刀劍難傷,卻也堅固異常,但是都有個共同特點,便是懼怕火攻。出于此因。咱們交州駐軍以竹片編甲。輕便涼爽,還造價便宜!”
李駐追問道:“效果如何?”
鄧逸老老實實道:“對于刺擊、箭矢的防禦效果極強,一般被刺中多是甲碎。很少能一擊至人于死地,隻不過,防劈砍方面較爲薄弱,好在林邑國的冶煉技藝較爲落後,造不出鋒利的刀具,因此披着竹甲與之作戰恰也足夠!”
這倒讓衛風記起了前世看過的有關竹子物理特性的一篇文章,竹纖維具有強度高、彈性好、密度小、比強度大于鋼材的優點,也就是抗拉抗壓強度大,另一方面,竹子的截面呈環形,外彎面受拉時由内彎面承壓,具有較強的抗彎剛度,最後竹節處的外部環箍與内部橫隔闆可以增加承載面積,也能提高竹片的橫向承載能力,因此竹甲在對刺擊的防禦上具有天然優勢!
但這都是理論數據,還需要眼見爲實!
衛風轉頭問道:“鄧将軍,不知你軍中可有竹甲?可否拿來讓本将一觀?”
鄧逸不假思索道:“将軍可派人去末将營中直接取來。”說着,掏了塊令牌遞給衛風。
衛風接過令牌,遞向一名親衛道:“速去速回!”
“遵命!”親衛施禮,匆匆而去。
約摸一刻左右,親衛拿了件竹甲回來,式樣和袖簡铠大緻相同,都是全身包裹護住上臂,下擺的裙葉護住膝蓋以上部位,整件都是以甲片串成,顔色并不是綠色,而是暗黃顔色,顯然是由老竹子制成。
衛風擺弄了一番之後,遞給親衛道:“挂遠點,另外在邊上挂一副明光铠!”
“遵命!”這名親衛立刻奔向了遠方,不多時,在百步開外豎起了兩座支架,在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一座挂着副明光铠,另一座挂着的正是這副竹甲。
‘難道是拿弩來射?’鄧逸的目中暗感驚訝,要知道,一百步的距離已經很遠了,既使弩有望山可以瞄準也未必能射中,否則,養由基也不會因爲百步穿楊而名垂青史,可令他駭然的是,親衛遞給衛風的不是弩,而是弓!
作爲目标,甲雖然比樹葉大,但考量箭術除了準頭,力道也極爲重要,力道不足,根本射不穿甲,而且這還是夜晚,飄忽不定的火光會起着一定的幹擾作用!
鄧逸又向衛風手中的弓看去,弓身又粗又大,弓弦明顯是以數縷筋腱絞制,在他的印象中,這分明是一把五石弓!
鄧逸真的震驚了,他很是懷疑衛風那瘦瘦小小的身軀能開的動五石弓嗎?換了他自已,隻能勉強拉開,至于能不能把箭射出,這是說不準的事。
鄧逸目不轉睛的盯着衛風,隻見衛風抽出一枚羽箭搭上,把弓弦緩緩打開,速度雖不快,卻異常穩定,幾息工夫,已是拉成了滿月,也沒見衛風刻意瞄準,就聽到“嗡!”的一聲悶響,伴着刺耳的尖嘯聲,前方明光铠猛的一蕩,再細細看去,護心銅鏡上竟隐約有個小洞!
難道射了個通透?鄧逸驚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了眼眶,由衷的施禮贊道:“使君好箭法,末将心悅誠服!”
“鄧将軍過獎了!”衛風随口客氣了句,又第二次搭上箭矢,向着竹甲射去!
“啪!”的一聲脆響,在與明光铠的同一位置,竹甲中了一箭,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并未射穿,箭頭隻沒入了竹片,箭杆還在劇烈顫動。
親衛連忙把兩副甲都取了過來,由于對竹甲的性能早有預計,鄧逸的注意力更多的被明光铠的破口吸引了去,而衛風等人全都研究起了竹甲,箭頭雖然射穿了竹甲,但隻沒入兩寸左右,顯然這樣的深度不足以至命,而在破口周圍,呈現出一圈放射性的裂紋,這使得圍觀衆人均是連聲贊歎,顯然,竹甲防刺擊的能力要遠遠強過明光铠!
衛風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吩咐道:““擺放到五十步處,你們再射一次!”
“遵命!”一名親衛把竹甲取走,挂在了挪近的木架上,另一名親衛舉起普通的二石弓,引箭便射,這一次,箭矢彈了開來,竟然沒射進去!
射箭的這名親衛頓時老臉通紅,鄧逸卻是倒吸了口涼氣,衛風身爲主将,能在百步的距離上命中目标,還可以勉強理解爲主将就該比普通的軍卒要強,而這名親衛雖然隻射了五十步,可是命中的位置就在那片破損的竹甲旁邊,要知道,他身上沒有階别标記,很明顯隻是一名普通的親軍啊!
鄧逸不認爲是僥幸,一名普通的親軍都能射中五十步,這展現出了什麽?展現出了衛風軍中的單兵作戰能力!個人能力強,再加上良好的組織紀律性,與這樣的軍隊作戰,落到誰頭上都是噩夢!至于沒有射穿竹甲隻是擊碎,鄧逸清楚這是由于對力道的掌握、或是竹片之間的區别造成,并不代表力量不足!
鄧逸覺得衛風的到來颠覆了他的世界觀,也開闊了視野,甚至都生出了一絲沮喪!
朝庭的軍隊真有這麽強嗎?天下聞名的北府軍是不是更強?又或者馳騁中原,生生奪去晉室半壁江山的北方胡騎還得再強一些?
鄧逸的目中漸漸地現出了迷惘,衛風卻提議道:“鄧将軍,本将有個不情之請,如你不嫌冒味,本将願以五千軍與你麾下的五千軍同吃同住,共同訓練一個月,學習些在南方高溫高濕環境下的作戰要領,不知鄧将軍能否玉成?”
“哦?”鄧逸大喜,衛風向他學習,但對于他來說,這何嘗不是個學習衛風治軍練軍經驗的好機會呢!
大喜過後,鄧逸又渾身微震,他明白,自己從中落得的好外顯然要大于衛風,對于先進的訓練手段與戰術指導思想,誰不是敝帚自珍?相對而言,南方的特殊環境可以慢慢适應!
鄧逸不是傻子,很快就猜出了衛風的用意,向自已學習是不假,可更多的恐怕還是存了指點自已的意圖,但是明說難免會傷人臉面,因此才使用了迂回方式!
自已與他才首日相識,他便推心置腹,這是何等寬闊的胸懷啊!
至于衛風會否借機吞并自己的部隊,鄧逸并不擔心,無非是集中訓練一個月罷了,他不相信衛風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内把自已排擠開去,這大緻類似于北府軍,朝庭想驅使北府軍,必須通過劉牢之,而鄧逸的人手全都是交州土生土長人士,很難向外人效命!
‘彼爲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不受控制的,一股士爲知已者死的效死之心油然而生!
鄧逸還在發着愣,衛風已理解的擺了擺手:“鄧将軍,本将隻是提個建議,你若有難處也不勉強,盡可自便,不必放在心上!”
鄧逸再不遲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記軍禮,鄭重道:“末将但憑使君安排!”
“好!”衛風大笑着扶起了鄧逸,鄧逸也爆出一陣爽郎的笑聲,二人相對大笑,并不多說,一切已盡在了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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