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範之陪着桓玄呵呵幹笑了一陣子,在桓玄笑聲漸止之後,似是想到了什麽,尋思道:“南郡公,其實衛将軍入士不見得是壞事,他有擒殺相王父子之功,您理當封賞,如果有士人身份在手,可以讓他出任廣陵太守,您以爲如何?”
這話一出,桓玄立時陷入了兩難境地,廣陵是北府軍的地盤,與京口隔江相望,論起對北府軍的重要性,僅遜于京口與晉陵,甚至還在下邳之上!近十來年,随着對外征戰的減少,北府軍的戰略重心逐漸由淮北、江淮向南退回了大江沿岸,于大江下遊駐紮重兵,以形成對朝庭有力的掣肘!
在這樣的形勢下,北府軍斷不容廣陵落于外人之手,必将與衛風展開你死我活的争鬥,利用的好,使雙方兩敗俱傷都不是不可能,那時江東将是桓玄一家獨大,再無任何顧忌!
因着已把桓修内定爲了繼劉牢之之後出鎮京口,隻要桓修能亦步亦趨,步步進迫,這一構想至少有七成把握!
卞範之也不多嘴,隻是觀察着桓玄的神色變化,刁難衛風,阻擋他入士,可以消彌一個隐患,要知道,沒有士人身份,衛風永遠也不可能出鎮一方甚至執掌中樞,他的出路,隻在于一是如孫恩般舉兵造反,二是索性離開江東,去别處創立根基,據卞範之估計。衛風舉兵造反的可能性等同于零,那麽,剩下的無論他如何選擇,桓玄都可以集中精力分化瓦解北府軍!
而鑲助衛風入士,雖然有徹底去除心腹之患的可能,卻需要承擔風險,萬一火候把握不當,衛風與北府軍不是兩敗俱傷,而是一方被另一方吞并,剩下的那方立将勢力大增。對桓玄構成緻命的威脅。桓玄的任命将形同于搬起石頭砸了自已的腳!
總之,鑲助或刁難,各有各的利弊,卞範之不方便替桓玄決斷。幹系實在太大了。他承擔不起失敗的責任!
桓玄的臉面陰晴不定。兩種方案起了激烈沖突,好半天,才無奈的揮了揮手:“順其自然罷。那姓衛的入士與否咱們袖手旁觀,任由王愉與殷仲文去折騰,且看天意如何?”
正說着,“啊呼~~”桓玄打了個哈欠,胖子本就嗜睡,剛剛又大笑了一陣子,消耗了些精力,很明顯泛困了。
關于衛風入士,卞範之也覺得除了靠天意裁決,的确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對這兩個選擇,是同樣的左右爲難,于是連忙扶住桓玄,殷切的問道:“南郡公,城頭風大,還是回去罷?”
“嗯!”桓玄點了點頭,在卞範之的挽扶下,睡眼惺松的向城下走去。
一轉眼,五天一晃而過,除了第二天以天子司馬德宗的名義分别給王凝之與褚爽下了調任诏書,建康并沒有太多的改變,一如往常般熱鬧繁華,其實執政者是司馬道子抑或是桓玄,對普通百姓并沒有太大的影響,如果非要說有,那就是他們期盼桓玄能夠肅清吏治,懲治貪腐,讓百姓們稍稍喘一口氣。
而這幾天裏,衛風的主要任務是幫衛氏物氏宅院,于三月初二通過謝混,在小長幹挑中了一所宅子,占地十來頃,有三十餘進院落,也有獨立的後花園與雄偉的主殿。
相當一部分權貴擁有的房産往往不止一處,如王凝之在建康有兩所大宅,暫由侄輩居住,在山陰有三所,送給衛風的隻是其中之一,而在土地最肥沃的錢塘,琅琊王氏擁有良田數千頃,另還占了些山澤,即便是褚爽,在建康也有一所大宅,是以憑着陳郡謝氏的臉面,購買空置的宅院并不算難,隻不過,付出的代價極爲不蜚!
衛風足足花耗了三百斤黃金、一千匹絹、以及由謝混附送出讓的位于錢塘的近百畝果園,沒辦法,建康人口百萬,天下繁華第一,房價也極其高昂,令衛風生生欠了謝氏一個人情!
上午付了金帛,當天正午,衛風便把衛徹一家三口與衛雙接來看房子,至于衛嶼與李氏,暫時不勞駕他們。
王凝之送給衛風的是别院,平時有人灑掃,可以随到随住,而這一所是閑置的空宅,需要粉飾、采買、有些地方還得裝修,花園也要修剪清淤,另得買些婢仆雜役以供使喚,據最樂觀的估計,真正入住也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剛剛踏入府門,衛越已是控制不住的驚呼道:“叔父,好大的一所宅子啊!”
衛徹的妾侍楊氏目中頓時現出了不敢置信之色,她的娘家隻是上等良人,離庶族富商巨賈與豪強地主有着相當遠的差距,這樣的豪宅隻存在于仰望中,而從沒想過自已将有機會親身入住!
衛徹也是大吃一驚,連忙推辭道:“衛将軍,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受你一所宅院已是心裏難安了,哪能讓你如此破費?愚兄明白這是你對咱們衛氏,對父親的心意,按理當厚顔受下,可如今你正是事業初創,在在需财之時,錢财得花在刀刃上,趕緊退了吧,置個普通的宅子已足夠我衛氏居住了!”
衛風摟上看向了自已的衛越的小腦袋,微微笑道:“從兄,你的好意衛某心領了,但請恕衛某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年頭,有兵有權便是最大的财富,衛某坐擁五萬精兵,想要什麽得不到?既使是錄尚書事,取得士籍在手也未必不能與桓玄争一争,與伯父伯母安享晚年相比,區區财貨算得了什麽?”
“哎~~”衛徹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心裏卻是挺感激的。
衛風又轉回頭道:“越兒,待你大個一兩歲,便由叔父教你武技兵法與讀書識字,他日開疆拓土,征讨天下,你可願意?”
“嗯!”衛越重重一點頭,稚嫩的臉面滿滿的全是振奮!
衛雙卻丢了個嗔怪的白眼過去,不滿道:“衛将軍,經你這麽一挑梭,越兒可得鬧騰上一陣子了!”
衛雙的眼神中還帶着絲幽怨,似乎在告訴衛風:這麽久了怎麽也不見你把人家接過去?你這吃飽喝足便抹嘴走人的沒良心負心漢!
衛風心中一陣激蕩,強忍下把衛雙抱入懷裏的沖動,不動聲色的呵呵笑道:“從姊放心,我真有這份心思,如果伯父與衛兄不反對,過一陣子我拿幾本書來給他。”
衛風要教的,并不是以儒家經傳爲主,而是他能回憶起的自然科學與數學,這類知識,思維固化的成年人很難接受,可孩子不一樣,無論古今,小孩都是一張白紙,教什麽學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