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帶着滿腔的躊躇滿志一路摧枯拉朽,原以爲能親手取下司馬道子與司馬元顯的頭顱,孰不料,被人占了先,衛風打的是爲姻親報仇的旗号,名正言順,誰都無話可說,讓他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仿佛一道美食擺在面前,正待下箸,最可口的那部分卻被别人搶先挾入了口中!
但桓玄目前并不能拿衛風如何,在很不甘的喘了口濁氣之後,剛剛擡起手臂,正準備把衛風揮退,以盡快入宮去觐見天子司馬德宗,卞範之卻拱了拱手:“衛将軍,在下卞範之,爲南郡公長史,如今國賊已伏誅,你這數千精騎,似乎沒有留在建康的必要了罷?”
‘嗯?’衛風倒是正視起了卞範之,大約四十不到的年齡,身着長衫,面容清矍,颌下三縷長須,額頭寬廣,目光深邃,一副标标準準的謀士模樣。
‘他娘的,劉裕有謀士,桓玄有謀士,那個被一刀枭去首級的張法順也是司馬元顯的謀士,就老子沒有!’衛風暗地裏罵了句娘,隻是他也明白,自已是個庶人,不可能有名士來投,要想招攬有名望有才學的落魄士人,自身謀取到士人身份是一個必要條件。
衛風僅一眼就收回目光,回禮道:“正要禀報南郡公,末将臨行前謝夫人曾叮囑,她将親自跑一趟建康,一睹南郡公風采。因此着末将在建康等候,請南郡公放心便是,末将這五千騎紮在城外,一兵一卒皆不入城,糧草由山陰籌辦,料來不會擾民,而末将隻帶些親随入建康,一待謝夫人辦妥事情,将護送她回返山陰。”
桓玄的注意力全被謝道韫要見自已吸引了去,謝道韫是江東最著名的才女。年齡雖然不小了。隻是,能目睹她的風姿仍是三生有幸,而謝道韫的名氣遠大于王凝之,自已無論如何也要給她個面子。把衛風趕走了豈不是落她臉面?同時。如果得到她的贊許。對自已名望的提升會大有助益,最起碼王謝會表态支持自已,何況衛風的要求也不過份。這人不是不走,是等謝道韫一起走,又不要自已掏錢糧給他,那就讓他多呆幾個月還能如何?
“這....”内心盡管已經首肯,桓玄卻現出了爲難之色,好半天,才勉爲其難的點了點頭:“也罷,既是謝夫人的意思,衛将軍可尋一偏僻處紮營,但請約束手下,也莫要占據要道,免得使我爲難啊!”
“請南郡公放心!”衛風深施一禮。
“咳咳~~”衛風話音剛落,卞範之又咳了兩聲,并打了個手勢給桓玄。
桓玄立刻警醒過來,向左右喝道:“來人,既然衛将軍不受會稽王府邸,那就把府中财貨全部充抵國庫,至于女子家仆,都發放些錢财遣散了罷,如若有誰敢中飽私囊,軍法處置!”
“遵命!”幾名親随匆匆向後步去。
衛風連忙贊道:“若讓滿城士庶得知,必然歡呼奔走,倒履相迎南郡公,南郡公重置乾坤,還朝庭清甯的決心由此可見,有南郡公代執中樞,乃百姓之福,我朝中興可期!”
這一記馬屁拍的桓玄渾身舒泰,哈哈大笑道:“衛将軍過獎了,當不起,當不起啊!好了,我須盡快入城安撫百姓,參見主上,這就不留衛将軍了,改日有暇,再設宴款待!”
衛風略一躬身,示意道:“南郡公請!”随後猛一招手:“讓開道路,恭送南郡公!”
“恭送南郡公!”五千軍齊爆一聲喝,整齊如一,聲威沖天,之後紛紛策馬馳向兩旁,桓玄的面色有了一瞬間的煞白,小腿肚子竟控制不住的稍微軟了軟,全賴親随攙扶,才能不露破綻的向回行走。
不多時,桓玄乘上大輿,荊州軍仿佛要在聲勢上扳回一城,也齊聲喝道:“啓行!”
但荊州軍終究缺少衛風對于行列,紀律等方面的專訓,而且人數越多,步驟越難一緻,聲音明顯雜亂不堪。
卞範之的目中現出了一抹憂色,提醒道:“南郡公,此人若能爲您所用,當爲一虎将,若與您爲敵,必是生死大敵!”
“就看他識不識相了!”桓玄沉着臉揮了揮手,近四萬大軍緩緩向建康開去。
足足送了一個時辰,荊州軍才消失在了眼前,陳少女無奈的搖搖頭道:“想不到桓玄真能對司馬道子搜刮來的民脂民膏視若無睹,妾倒是小看他了,說不定呀,朝庭在他手上真能煥然一新呢!到那時,将軍您是乖乖做他的臣子呢,還是逆天下大勢舉兵相抗?”
衛風不假思索道:“倘若桓溫再生,我必不會棧戀江東,而是去往巴蜀或是西北割據一方圖謀天下,但桓玄有什麽?他不過是仗着父叔餘蔭狐假虎威,實則草包一個,天下間的真正英雄人物,是我那便宜兄長與魏主拓跋珪啊!”
衛風下意識的向京口與北方各望了一眼,苦笑道:“扯遠了,還來說桓玄,假如你留意過他的幾次大勝,會發現完全是靠着僥幸,并不說明他的實力比别人強,人可能會一時走運,卻不會一輩子走運,他總有氣數将盡之時,桓玄入建康,是氣運鼎盛的表現,但稱帝謀國,必将耗盡氣運,盛極而哀!他隻要走上這一步,我敢斷言,最終會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而且人可以僞裝一時,卻不可能僞裝一世,所謂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當驕奢淫逸成爲習慣,如何能忍受得了清湯寡水的日子?他那身肉,至少有四五百斤,不全是養出來的?我還敢料定,至遲年底,桓玄必原形畢露,同時這裏面有個關竅,桓玄早存有篡逆之心,充入國庫與放他自已家裏有何區别?遲早不都是他的?”
“哦~~”陳少女覺得挺有道理的,默默點了點頭。
李駐跟着問道:“将軍言之有理,但桓玄目前頗得人心,末将以爲與他明面對抗尤爲不智,他既然不讓我軍駐于要道旁,那兄弟們上哪兒去紮營?”
衛風打量向了四周,沉吟道:“咱們現在的位置是在建康的南籬門外,向南通往破崗渎,人來人往,顯然不适合紮營,向西是石頭城,乃拱衛建康的重要堡壘,于此處立寨,恐會引起桓玄的不安,其實最好是紮在城北的幕府山腳,北臨大江,扼建康往京口要道,可正是由于地勢險要,因此也不能去,如今咱們隻能紮在建康以東,鍾山腳下的白蕩湖畔,至少水源不缺!”
李駐拱了拱手:“末将立刻與弟兄們前去!”
“去罷!”衛風揮了揮手,向張甯喚道:“張甯,你領百名弟兄随本将入城,陳少女,你把姊妹們也帶上!”
“遵命!”二人雙雙領命,很快的,二百來騎向城内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