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京口恢複了平靜,衛風領輕騎大破孫恩,解了京口之圍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建康,出奇的是,除了司馬尚之作出了退兵回壽春的迹象,朝**下對此無任何反應,就仿佛孫恩不曾來鬧騰過。
七月十六日,即衛風離去的第六天,劉牢之領一萬五千精騎率先回返,步卒與辎重乘船還在路上,劉牢之是七月初八接到了京口告急,當即大驚失色,立刻收兵而還,按他的原計劃,是秋冬之交再回京口,畢竟出門才個把月,這麽短的時間很難有收獲。
而南燕也于第一時間得到了劉牢之率北府主力坐鎮下邳的消息,立刻屯重兵于穆陵關(今山東濰坊市境内)伺機而動,穆陵關是沂山東麓古齊長城的隘口,曾是戰國時齊魯相争的戰略要點,是齊長城沿線最雄偉、也最險要的關隘,過了穆陵關,則一馬平川,南燕都城廣固将直接暴露在晉軍的兵鋒之下。
由下邳至京口,騎兵走陸路約一千五百裏不到,一路上,北府精騎憂心忡忡,日夜趕路,奈何他們隻有單馬,每三十四裏必須要停下來休息一陣子,因此足足花了九天工夫!
幸好京口除了戰死數千士卒,城池并未失陷,這讓北府精騎均是暗松了口氣,隻不過,劉牢之不淡定了,竟然是衛風破的孫恩!他甯可是司馬尚之都不情願是衛風!
入了城門之後,劉牢之明顯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京口百姓似乎對自已不再如以往那般崇拜了,嘴上雖然喊着歡迎,臉上也雖然挂着笑容打招呼問好,可那笑容底下,多多少少都隐含着一絲敷衍的意味,劉牢之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京口百姓已經對衛風存了感激,而對于自已,則多了些責怪與失望,畢竟是自已遠循下邳,才給了孫恩乘虛攻打的機會。
然而,事情都發生了,劉牢之根本沒法補救,那戰死的數千名軍卒向誰去喊冤?他們的家眷會不會把這一切都歸疚于自已?
劉牢之隻覺得胸口憋着股郁氣偏生無從發洩,甚至他看孫無終、何無忌等将領的神色中都透出了些古怪!
寒着張臉,劉牢之回到了都督軍府,劉裕、劉毅等留守将領一一向他彙報詳細情況,甚至在劉裕家的交談都不曾隐瞞。
“哼!”耐着性子聽完之後,劉敬宣當即冷哼一聲:“希樂(劉毅表字),我明白你們是出于好心請父親與他釋去恩怨,但他狂妾自大不領情,恐怕還自恃收編了數萬賊寇就以爲與我北府有一戰之力!你們也是,應該趁他入城以重兵圍殺,名聲算什麽?迂腐!若我留守京口,豈會給他從容離去的機會?那姓衛的崛起神速,心思狡詐,終将爲我北府大患,你們呀!哎~~”
劉敬宣重重歎了口氣,一臉的痛心疾首之色,劉裕、劉毅的面色都有些僵硬,顯然甚是尴尬。
劉牢之揮了揮手:“好了,過去都過去了,多說又有何用?下次心裏有個數便是,倒是德輿你,堅守城池不失總是大功,而且今趟孫恩損失慘重,下次再來聲勢也将大不如前,隻可惜都便宜了那姓衛的,這樣罷,孫恩老巢在海上的海島,而距海島最近的便是句章(今浙江甯波奉化),本将今日向朝庭表你爲句章太守、建武将軍,相信以你之能,定會斬獲孫恩,爲我北府掙得顔臉,記住,無論如何都要向朝庭呈上孫恩首級,莫讓會稽占了先手,你可能做到?”
劉裕渾身微震,終于有外放一方的機會了,盡管句章處于最前沿陣地,但他根本無所畏懼,也盡管句章其實小的可憐,地位類似義興那類被邊緣化的小郡,但他也不在乎!
其實按理說,太守本輪不到劉裕這個次等士族染指,可句章的情況特殊,對面是大範圍的外海島嶼,誰知道孫恩會于何時入寇?士人不願去送死啊!
劉裕恨不能長嘯以發洩内心的振奮,可這時,隻能強按下歡喜,鄭重施禮道:“末将多謝将軍信任,請将軍放心,若是孫恩再出,定會将他的首級呈上!”
“好!”劉牢之點了點頭:“相王那裏應該不成問題,這點面子還是要給本将的,近幾日你好好準備,一旦朝庭诏命下來,即刻領水步軍一萬開撥,諸位,若再無他事都散了吧!”
“遵命!”包括劉裕在内,衆将紛紛告辭離開。
片刻之後,諾大的軍府大殿隻剩下了劉牢之與劉敬宣父子倆,劉敬宣忍不住問道:“父親,您爲何要把德輿表爲句章太守?當然,兒并不是懷疑德輿的能力,隻是擔心句章緊挨着會稽,德輿重情重義,又與那衛姓的頗有些牽扯,隻怕日深月久之下,或會暗通款曲啊!”
“诶~~”劉牢之搖搖頭道:“有功自然要賞,不賞難免會讓人離心離德,而德輿的品性我如何不知,爲父料他必會以大局爲重,這方面不用擔心,哎~~今次移鎮下邳,卻不料惹出了諸多事端,目前軍中、民間甚至朝庭,理該對爲父生出了不滿,表德輿爲句章太守,其中的用意你可明白?”
“哦~~”劉敬軒恍然大悟道:“兒明白了,這恰可向世人展現出父親您的寬仁大度與用人不疑啊!同時也能令德輿感激泣零,父親果然高明!”
劉牢之贊許的微微笑道:“禦下之道在于恩威兼施,你還得多學着點,當年羊祜與陸抗互通書信往來,武皇帝與吳主孫皓非但不起疑,還引爲一時佳話,那姓衛的既然一時圖謀不得,就讓德輿去牽制他,德輿是個人材,可以放心使用,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在外連續奔波,也該好好休息一陣子了,先随爲父回府罷。”說着,提步向外走去,劉敬宣連忙跟在了身後。
而劉裕懷着振奮的心情剛一回到家,第一時間就把被任爲句章太守的喜訊告訴了家人,頓時,三個大中小女人全都是滿臉的不敢置信!太守五品,秩兩千石,屬于高官行列,一般都把持在高門甲族的手裏,身爲次等士人的劉裕,能被表爲句章太守一職,這的确是個意料不到的驚喜!
劉興男跟着就嚷嚷道:“父親,小女恭喜您,您終于熬出頭了!這下可好了,您的官要比那個人的大了,呵呵~~興男一想到那天他嘲諷諸葛将軍官小的嚣張嘴臉就覺得好笑,他才是個小小偏将軍,郡太守麾下的武官,而您已經是建武将軍,文武都是五品,一郡之首呢!看他下次見着您還敢不敢大言不慚的自稱兄弟了,他該謙稱末将才是!”
劉裕、臧愛親與劉嬌均是哭笑不得,劉裕擺擺手道:“興男你可莫要忘記,當初是誰解了京口之圍,若沒有衛兄弟,隻怕咱們這一家四口早已一命嗚呼了,更何況輔國将軍隻是向朝**表,最終成不成還得看相王的意思,你先别高興的太早。”
臧愛親也跟着責怪道:“興男,你怎麽越大越不懂事了?衛将軍對咱們劉氏有恩,你不記得人家的好,反而隔三差五的挑刺找毛病,這都跟誰學的?看來阿母得好好教養你了,要不你明年出了嫁,去了夫家不守規矩婦道,你父親的臉面往哪去擱?”
“興男不是爲姑母不值嘛!憑什麽姑母做小?”劉興男小聲嘀咕了句,卻似是想到了什麽,睜着大眼睛看向劉嬌,又道:“對了,句章到山陰也才三百來裏吧,姑母,你離那個人更近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抽空跑來探望你呢?”
劉嬌頓時芳心猛顫,騰的一下,臉頰兩小朵紅霞躍然而出,一千三百裏與三百裏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距離上的接近,連帶心理上的空間也被拉近了,這一刻,劉嬌無比盼望朝庭的诏命盡快下來,同時還有些忐忑,又怕相王不批準,自已落得個空歡喜,總之,心情複雜的很!
臧愛親暗暗歎了口氣,勸道:“輔國将軍既然敢把話摞下,理該是有幾分把握的,他讓咱們早做準備,那就趁着閑來無事,趕緊上街面看看吧,有什麽需要采買置辦的,聽說句章去年被孫恩破過一次,與附近幾個縣城都被洗劫一空,别到時候這不方便那不方便。”
“嗯!”劉興男頓時來了興緻,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子最喜歡往人多的地方鑽,當即重重一點頭:“那還等什麽?難得閑下來,父親,您也上市集逛逛吧!”說着,一把挽上劉嬌的胳膊,又向臧愛親與劉裕招了招手,迫不急待的向外走去。
臧愛親與劉裕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就連忙招呼道:“興男,等一下,不取些社錢如何采買?瞧你那風風火火的模樣,半點都不像個女孩子!”
“那興男與姑母在外面等你們!阿母,要快啊!”伴着催促,劉興男已經拽着劉嬌來到了院外。
沒過多久,夫妻倆雙雙步出,劉裕提着個籃子,裝的滿滿的全是鐵錢,至少有幾十斤重,臧愛親則提着個小包裹,裏面是剪成一塊塊的碎布頭,這是當時的硬通貨,根據質料面積不同而價值不同,比鐵錢要更受歡迎。
在劉興男的催促眼神中,劉裕匆匆鎖了門之後,一家四口有說有笑的向市集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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