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相視一眼,李駐咬了咬牙,施禮道:“将軍既然要聽實話,那末将就鬥膽了,起初末将并不願從軍,實爲将軍強征而來,要說沒有怨言,恐怕無人會信,那時隻想,如果不幸戰死沙場,就當作得點撫恤孝敬父母,也好給阿弟說門親事!
但老天待末将不薄,末将僥幸留得一條性命,于是,斷去了所有念想,把從軍看成命中注定,原本抱着混一天是一天的心思,不過,在一個多月的從軍生涯裏,末将與弟兄們發現,将軍您雖然要求嚴格,卻與全軍将士甘苦與共,又賞罰分明,朝庭賜給您的金帛,您全分贈給了弟兄們,弟兄們都感激不盡,同時也都想明白了,如果将軍當時不強征良人,恐怕山陰沒法撐到劉牢之來援,到那時,滿城都将遭劫,因此漸漸地也心甘情願跟着将軍。
何況弟兄們都清楚,有功将士得不到應有封賞,這完全是朝庭瞧不起咱們,連您當居首功,都隻得了個小小偏将軍,咱們還如何指望?這也是山陰良人不願從軍的原因之一,今日,末将借着酒勁也不怕說犯忌的話,願當衆立下誓言,今生今世隻追随将軍您,若有悖逆,亂箭穿心而死!”
随着話音落下,李駐單膝着地,向衛風重重施了個軍禮。
張甯也半跪施禮道:“由秦至漢,乃至魏、蜀、吳,授爵升職無不以軍功論,唯獨我朝從軍成了賤業,末将當初爲郡兵時,别說士人瞧不起,良人瞧不起,上級欺壓下級,就連士人家裏的惡仆都對我等呼來喝去,唯有将軍您一視同仁,從不因喜怒而肆意責罰,末将今日也借着喝了幾碗酒鬥膽說句心裏話,他劉牢之能成一方藩鎮,将軍您論起才華人品,十倍百倍于他,他能行,您爲何不行?末将也願追随将軍,願以微薄之力助将軍成就大業!”
另二百九十八人也齊刷刷的施禮:“我等都願追随将軍,願誓死效忠!”
衛風把酒碗舉起,鄭重道:“假話大話老子也不多說,這裏隻說一句,凡是我鍋裏有,你們碗裏就有,來,諸位共勉!”說着,猛的一口灌入喉中,又“啪!”的一聲,把酒碗向地面重重一掼!
将士們紛紛一飲而盡,跟着掼下酒碗,一時之間,啪啪連響,每個人都是情緒高昂。
過了小片刻,衛風雙手一壓,又道:“今日請諸位來,首先爲冠軍球隊慶賀,其次....想必大家也清楚,有将軍号者即可置親衛,故而本将當面問一句,你們可願給本将作親衛?當然,這隻是征詢,有不願也不勉強,更不會記恨于心!”
親衛相當于衛風的家将、私軍,由原先的上下級關系轉爲人身依附關系,往難聽裏說,與奴仆差不多,但私軍的待遇極爲豐厚,遠不是普通士卒能比,再如果将來衛風青雲得志,他們也會水漲船高,作爲衛風的身邊人,好處也是無法言喻。
張甯不假思索道:“将軍,這還用考慮嗎?咱們命都賣給您了,做您親衛有何不妥?我張甯第一個願意!”
李駐拍着胸脯道:“全軍有兩萬人,您隻把咱們三百人找來,這是對我等的信任與器重啊,我李駐豈能不識擡舉!”
“将軍,您别問了,咱們都願意!”其餘将士緊跟着當場表态!
“好!”衛風面容一肅,厲聲道:“諸位的心意本将領了,但親衛訓練至少會十倍苦于軍中士卒,本将先提個醒,各位先掂量掂量自已能不能承受,别到時犯了軍法,咱們面子上都不好看!”
張甯頓時現出了羞憤之色,振臂呼道:“将軍,那三十多個女人被您折磨的死去活來,都不叫半句苦,咱們如何不行?倘若真有人觸犯軍令,您按律處置便是,決不會有人出半句怨言!”
“請将軍放心!”衆人齊聲施禮。
“哈哈哈哈~~”衛風哈哈大笑着給自已倒了碗酒,示意道:“今後咱們是一家人了,多餘的話本将暫時不說,諸位都起來罷,今晚不醉無歸,幹!”
“幹!”三百人同時舉杯,一時之間,氣氛沸騰到了頂點!
衛風的目地,正是爲了把這三百人納爲親衛,橄榄球雖然隻是一項體育競技,卻包含着拼搏不息精神與團隊合作理念,全軍共一百支參賽隊,能擠進前十的,無一不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天晚上,所有人都爛醉如泥,衛風索性也留在了軍營,第二天直接帶領全軍操演。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衛風練軍、練親衛、練帶刀侍婢,忙的不可開交,每天都要很晚才能回家,王蔓與小蘭雖然心疼,卻無可奈何,她們所能做的,便是于燈下守候,提前準備好洗澡水與熱騰騰的宵夜,不知不覺中,時間走到了八月。
在山陰一帶,水稻栽培已經實現了兩季輪作,早稻由于孫恩聚衆作亂,會稽士庶顆粒無收,隻能把希望寄托在晚稻上,這個時節正是反青期,光熱充足,田間地頭一片綠油油,百姓們都在忙碌的勞作,企盼在冬季來臨之前有個好的收成,而衛風練軍也盡量往遠處帶,免得騷擾了民衆。
與城外的忙忙碌碌不同,士族的生活悠閑自在,王凝之盡管詩作的不怎麽樣,書法卻得了王羲之真傳,北宋著名書法評論家黃長睿雲:王氏凝、操、徽、渙之四子書,與子敬(獻之)書具傳,皆得家範而體各不同,凝之得其韻,操之得其體,徽之得其勢,渙之得其貌,獻之得其源。
這一天,即八月五日,王凝之正伏案練筆,謝道韫雖然對王凝之有諸多不滿,對他的字卻贊不絕口,也站在一旁凝神觀看,王凝之書寫的是《蘭亭集序》,不過,與王羲之的手書不同,王凝之是以最擅長的草隸書寫,别有一番韻味。
王凝之揮毫潑墨,漸入佳境,謝道韫也是連連點頭,就在這時,一名管事不識趣的遠遠喚道:“郎主、夫人,朝庭有黃門拜訪,正在大殿恭候!”
“呃?”王凝之頗覺掃興,把筆放下,與謝道韫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發現了一絲疑惑,謝道韫不解道:“朝庭又來作甚?王郎,與妾過去瞧瞧罷。”
“嗯!”王凝之點了點頭,與謝道韫向前殿走去。
黃門還是上次那名黃門,見到王謝夫婦,連忙施禮問道:“老奴給府君與謝夫人見禮了,請問衛将軍可在?”
王凝之剛要回答,謝道韫已搶先道:“衛将軍有事外出,不知宦侍所爲何事?”
黃門拱了拱手:“朝庭有诏宣喻,謝夫人,請差人把衛将軍盡快尋來。”
王凝之還要說話,謝道韫頓時狠狠一眼瞪了過去,隻得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謝道韫這才微微笑道:“衛将軍去下面各縣巡視了,近段時日不在山陰,至于具體是何處,妾與王郎并不清楚,若宦侍不急的話,不妨耐心等候,或者,把敕書交與王郎,待到衛将軍回返,由王郎轉宣,宦侍意下如何?”
“這....”黃門現出了爲難之色,古時通信不便,往往出門辦事,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一年半載沒任何音訊都很正常,誰知道衛風一去要花多久?
黃門可等不起,略一遲疑,就勉強笑道:“老奴拜托府君了。”說完,把手裏的竹簡遞了過去。
以竹簡書寫是朝庭正式下發的敕書,王凝之有些好奇,正要打開看看,謝道韫連忙以眼神阻止,又跟着道:“宦侍奔波勞頓,不如先往偏殿暫歇片刻罷,晚間容妾與王郎設宴招待,一盡地主之誼。”
“不敢,不敢!”黃門連聲推辭:“府君與謝夫人的好意老奴心領了,但還有要事返京,這便告辭!”
黃門深深一躬,轉身離開。
謝道韫示意道:“留步不送!”
黃門的腳步聲剛剛消失,王凝之再也忍不住問道:“令姜,你爲何要推說衛将軍不在?”
謝道韫淡淡道:“朝庭下诏,你以爲會是好事?衛将軍縱使固守山陰立下奇功,可該封的都封了,難道還會追加賞賜?若妾沒料錯,這封敕書,定是宣衛将軍入京,到那時,落在相王手上,衛将軍與王家侄女的生死豈能由得自已?妾砌詞推托,實是不想讓衛将軍當面接诏,可以争得轉圜餘地,王郎,你若不信妾的判斷,打開看看不就得了?”
“哦!”王凝之早已等不及了,趕緊打開,僅幾息工夫,就面色大變道:“令姜果然沒料錯,朝庭擢衛将軍參中軍将軍(司馬元顯)府軍事!”
“哼!”謝道韫冷哼一聲:“這父子二人沒完沒了了,妾就搞不明白,王家侄女有那麽重要麽?給個參軍就想把衛将軍诓入京城?是可忍孰不可忍!”
謝道韫發火時威勢十足,王凝之連忙賠起笑臉,小心翼翼道:“令姜,你說該如何是好?朝庭既有正式敕書,拖着總不是個事啊!”
謝道韫略一沉吟,便道:“看來得與衛将軍商議一下,來人,把衛将軍請來,對了,另外把炎之與王家侄女也叫上!”
“遵命!”殿外幾名仆役度施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