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士們都戴着口罩,而且口罩給玩出了創新,有條件的,在夾層中縫上薄荷、樟腦、或是有刺鼻味道的中藥材,能夠較好的融絕那撲面而來的惡臭,沒條件的,則縫上幾片帶有清新氣息的樹葉,效果也強差人意,隻不過,爲了示以禮貌,王凝之及其以下的山陰文武全都光着鼻子嘴臉,盛夏時節頂着炎炎烈日,還置身于惡臭當中,心頭的惱火也在快速滋生!
偏偏北府軍忙于争搶财貨女人,沒有半點整肅隊形的意思!
衛風暗暗瞄了眼左右,心道一聲好,就怒道:“輔國将軍好大的架子,莫非瞧不起府君?又或是不把咱們山陰軍民放在眼裏?”
“哼!他姓劉的目中無人,咱們何必拿熱臉貼他冷屁股?府君,不如打道回府罷!”
“北府軍嚣張狂妄,在我會稽地面堂而皇之搶奪财貨女子,不就是欺我山陰力弱,奈何不得他?衛将軍,爲咱們山陰軍民掙個臉面全靠你了啊,一定要練出一支精兵,免得他劉牢之鼻孔撐了上天!”
“是可忍孰不可忍,府君,回頭就向朝庭參他一本,告他個縱兵劫掠之罪!”
衛風這一開腔,仿如捅到了馬蜂窩,官員們紛紛發洩起了内心的不滿。
“哼!”王凝之也怒哼一聲,重重一甩袍袖,雖然沒有接腔,可那陰沉的臉面顯示出,他已處在了爆走的邊緣!
褚炎之向衛風遞了個贊歎的眼神過去,跟着就拱了拱手:“府君息怒,輔國将軍粗鄙不通禮數,咱們身爲地主卻不能與他一般計較,免得自降了身份,還請府君耐心等待,天下人自能明辯是非好歹!”
“也罷,老夫倒要瞧瞧他幾時才會過來!”王凝之寒着臉,勉強應了聲。
雖然聽不到山陰文武發的牢騷,但領軍撕殺多年,爲将者大多練就了一份超乎尋常的感應能力,北府諸将分明感覺到城門處正有一股怨氣在漸漸擴散蔓延。
劉敬宣不屑的笑了笑:“這才多久,就等不及了?莫非他們忘了是誰替山陰打退了孫恩?這幫子越人當真是沒心沒肺!”
何無忌也嘿嘿怪笑道:“恐怕不僅止于此,應該還眼紅罷?但越人羸弱,縱是急紅了眼,也隻能眼巴巴看着喽!莫非,還敢從我北府口中奪食?”
“哈哈哈哈~~”周圍一陣哄笑傳來,滿滿的全是輕視!就連劉牢之也是捋須微微點着頭。
劉裕頗爲無奈,連忙扯了扯孫無終,示意勸說劉牢之,不要做的太過,免得被有心人落了口實。
孫無終想想也是,于是向劉牢之施了一禮,提議道:“将軍,王凝之爲琅琊王氏出身,雖懦弱無能,卻累仕江洲刺史、左将軍,資曆倒不算低,在朝中也有些人脈,其妻謝夫人更乃女中英傑,末将以爲,點到爲止即可,不必過于駁了他的臉面。”
“嗯~~也罷!”劉牢之略一沉吟,向後招了招手:“傳令,步軍收拾營寨,騎軍限時半刻集結,萬壽,你留下來,其餘衆将稍後随本将入城!”
“遵命!”劉敬宣匆匆一拱手,迫不及待的向回馳去,他急于查收戰利品,更何況,出兵有好幾天了,由于事态緊迫需急行軍,因此沒帶營妓,他那二兄弟憋不住了啊,急需找兩個漂亮女子洩洩火。
北府諸将紛紛現出了會心的笑容,目送着劉敬宣遠去,而騎兵把掠得的女子财貨送回營寨之後,僅半刻不到,已集結在了劉牢之身邊,随着劉牢之猛一揮手,騎隊向着山陰東門緩緩而行。
見着北府軍終于開動,王凝之長長籲了口怨氣,還幸好日頭過了正午,陽光漸漸西斜,東城門一帶算是較爲陰涼,才能勉強支撐,在他那焦急又暗含惱怒的目光中,以劉牢之爲首的北府諸将陸續在三十步外翻身下馬,牽着馬匹走了過來。
王凝之壓下不快,草草拱了拱手:“輔國将軍率衆來援,解我山陰燃眉之急,老夫代我山陰士庶多謝了,請諸位入城暫歇,容老夫設宴款待!”
北府諸将都能看出,王凝之話語中的那份淡漠,不過,他們除了在心裏冷冷一笑,也不當回事,王凝之瞧不起他們,他們何嘗瞧得起王凝之?一個廢物憑什麽屍位素餐,擔當會稽内史?
劉牢之很随意的回了一禮:“好說,好說,王府君,請!”
“請!”王凝之側過半邊身子,示意北府衆将先進。
劉牢之稍一點頭,領着衆将向内走去,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雙方當家人的不冷不熱态度,使得空氣中快速布上了一層尴尬的氛圍。
待到北府諸将及其親随近百人步入城門,騎兵将要入城之時,衛風突然橫跨一步,攔上前厲聲喝道:“城内民心不穩,爲免帶來恐慌,外軍不得入城,請止步!”
這一聲喝,仿如一石激起了千層浪,所有人均是一怔,緊接着便把目光齊齊投了過來,以王凝之爲首的山陰文武紛紛現出了解氣之色,暗中豎起了大拇指,一股欽佩之情油然而生,敢攔北府鐵騎的道,稱得上我大晉第一人啊!
北府衆将包括騎兵卻是面現愕然,随即一股惱怒湧上了心頭,這種事情别說發生,就連聽都沒聽說過,北府軍橫行江淮,誰人敢攔?誰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他們都要看看究竟是誰。
騎兵将領桓寶忍不住怒喝道:“哪來的無名小将膽敢口出狂言?老子們千裏迢迢救你山陰,連進都進不得嗎?滾!”
衛風冷冷一笑,毫不示弱道:“輔國将軍與府君當面,怎輪到你來污言穢語?難道輔國将軍便是如此教養下人?”
“你....找死!”這話污蔑意味十足,劉牢之與北府諸将隻是上下級的關系,并不存在部曲、主仆等等人身依附關系,桓寶頓時臉面漲的通紅,馬鞭一揚,就要抽向衛風!
衛風伸手一招,甕城靠城牆一側立時奔上數百軍士,面容森冷,端着弩箭,手指搭在了扳機上,令人毫不懷疑,隻要這一鞭伸下,立将亂箭齊發,把桓寶給射成個刺猬!
桓寶陷入了短暫的爲難當中,收回鞭子,意味着認慫,自此之後在同僚面前将永遠擡不起頭,但抽下去,後果他不敢估量,如果死在山陰守軍的亂箭之下,這也太冤了啊,同時他還不敢下令騎兵沖擊,劉牢之還沒發話呢,更何況騎兵沖擊會使口角之争演變爲攻打山陰,沒人能承擔的起這份責任。
劉牢之素有冷靜深沉,足智多謀的美稱,當即喝道:“住手!”
桓寶暗松了口氣,順着台階緩緩收回馬鞭,卻不忘冷冷一哼,丢給衛風一個你死定了的眼神!
衛風也不理他,把目光投向劉牢之,劉牢之面色紫赤,說的好聽是天生異象,但實際上是多年的風吹雨淋使得皮膚又紅又粗,類似于草原牧民,胡須則是卷曲成一團,眼睛向外高高凸起。
劉牢之也打量着衛風,不動聲色道:“你是何人?”
衛風鄭重拱了拱手:“回輔國将軍,末将會稽都尉衛風!”
話音剛落,一聲驚呼憑空炸響:“衛兄弟,真的是你?”
衛風轉頭一看,正是劉裕,劉裕的目中滿是不敢置信之色,雖然當初就看出衛風非是池中之物,是以存了招攬之心,可才一年不到啊,一年之内由一名流民搖身一變爲了會稽都尉?這種晉升速度也太聳人聽聞了吧?哪怕投軍一步步做起,能混到個隊正已經是不可想象了,他卻是會稽都尉,究竟怎麽回事?
劉裕先前看衛風面熟,隻是不敢相認,可這一自報名号,立時控制不住的驚呼出聲!
衛風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原來是劉兄,請恕兄弟眼拙,一時未能認出,失禮之至,還請見諒,不知劉兄與令妹近來可安好?”
劉裕的心裏滿是唏噓,人家僅用了一年便身居會稽都尉,而自已當了這麽多年的兵,不過是孫無終麾下的小小司馬,人比人氣死人啊,可笑的是,當初還存了招攬他的心思,簡直讓人笑掉大牙,恐怕他也看不上自已那寡居的妹妹了吧?可憐阿嬌還在苦苦守着他的音訊!
劉裕突然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他已經三十多了,當時人的普遍壽命是四十來歲,也就是說,他有一定的概率隻剩下十幾年可活,這短短十幾年能做什麽?能讓門楣顯達嗎?
但随即,又一個聲音在心裏響起:劉裕,你不能放棄,隻要活着就有機會,如今朝綱不振,天下大亂,正是武人立功之時!何況你出身時神光照室,這是天生異相!後又有高僧爲你相命,謂之曰:三吳将生大變,非君不足以收拾,你怎能意志消沉?每個人自有機緣所在,而你的機緣還需暫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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