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間裏的人看起來似乎沒有一個知道陰月天是誰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看到戴爾文的目光後立刻離陰月天遠遠的。
陰月天怒躺一槍,卻沒有忙着表現自己的無辜。
他俯下身去,把阿部規秀的腦袋撿起,仔細的檢查着頸上的傷口。
幾秒後,他淡然道:“是金屬絲。”
他将腦袋抛給戴爾文,後者接過又仔細的看了半晌,點頭道:“的确是金屬絲。”
若是利器斬過,皮膚應該隻有一部分有壓痕,其餘全部是橫切痕迹,但這個腦袋,所有地方都是幾乎肉眼無法看清的壓痕,這證明兇手殺人的方法是将金屬絲套在阿部規秀的頭上,交叉拉扯後将腦袋切斷的。
很顯然,陰月天絕不可能是兇手,他雖也使用金屬絲,但絕不會用這麽麻煩的手法。
隻是……
戴爾文皺眉道;“若以金屬絲動手,兇手的力量恐怕更要大一點,而且似乎也不太專業。”
若被切斷的地方是頸骨與頸骨之間的關節,一切都還好說,但這傷口明顯是處于第二根頸骨中段,完全将一根骨頭都給切斷了,那兇手的力量豈止是大一點點。
早在陰月天進入西方冥界島時莫西幹就對他說過,一個好的殺手,同時也是一個不錯的外科醫生,雖未必會治療傷勢,但一定熟悉人體的骨骼和肌肉結構,懂得怎樣殺人才能最省力。
如果兇手是一個職業殺手,那這根金屬絲一定會在頸骨間的關節中切過而不是正好切在骨骼上。
陰月天點頭,俯身觀瞧,仔細的檢查了一番地闆,而後道:“沒有腳印,兇手若是不能飛,那速度的确已經快到極點。”
他和戴爾文同時起身,打量着房間天花闆的四個角落。
旅店老闆井下一郎道:“兩位,發現了什麽嗎?”
戴爾文道:“房間是密封着的,我到現在爲之還沒聽說過有進化者的能力是穿透物質,也就是說兇手若不想被血液沾上,一定會以極快的速度躲開這房間正中的位置。”
他比劃着:“這間客房一共隻有十二平米,你們看,阿部規秀的屍體是在房間正中,而且天花闆上的血也說明他死的位置的确是這裏。他死的時候血液噴的極快,榻榻米上,電視櫃上,還有旁邊的小幾上都沾着血液,但正常來說,若阿部規秀直接倒地,頂多會将血噴到集中某個方向。現在這情況,很顯然阿部規秀死的時候身體還轉了幾圈才倒地,也正如此,房間幾乎到處都是血。兇手若是不想沾上血,最好的方法是立刻貼到四周牆壁的角落,這樣才不會因爲血液留下手印腳印。”
井下一郎道:“那麽,兩位找出什麽了麽?”
戴爾文搖頭:“很難,要找出灰塵級的痕迹,必須要有專業的儀器才行……是吧?”
他這話當然是在問陰月天。
在老戴說這話的時候,陰月天已經将沒有沾血的牆壁依次仔細檢查一遍,并且還把鼻子湊上去聞了聞。
他回頭對老闆井下一郎道:“這房間打掃的很幹淨。”
井下一郎道:“是啊,隻要客房沒有客人,我們每天都會将牆壁連同天花闆都清理一遍,一點污迹不留。”
連灰塵都沒有,若是能留下痕迹才有鬼。
陰月天攤開手:“我沒辦法了。”
“讓開!都讓開!出了這麽大的事爲什麽不通知我!?”
粗魯的聲音從房間外響起,一個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人醉醺醺的闖了進來。
他一進來便指着陰月天和戴爾文怒道:“你們兩個是什麽人!?爲什麽要破壞現場!?”
男人的一句話點醒了衆人,紛紛看向陰月天兩人。
戴爾文對桂言葉道:“你沒告訴他們麽?”
桂言葉小臉一紅:“我……我隻是覺得出了這樣的事該讓戴爾文先生你知道,沒想過您不是警察。”
那粗魯男道:“廢什麽話!?這兩個小白臉就算是外國人,也不該把你小丫頭迷到這種程度吧!?老闆呢?”
井下一郎弓着身過來:“服部警視,我在這。”
粗魯男道:“把他們都趕出去,每個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間不許出來,然後你去報警。”
陰月天笑眯眯的:“你是哪位?”
粗魯男拿出證件在他眼前一晃:“少廢話!外國人就要有外國人的樣子,别來管我們日本人的閑事。”
他那一晃速度雖快,但哪快的過陰月天的眼睛?
服部大和,群馬縣刑事部警視。
按照出生年月來算,這男人已經39歲。
陰月天笑了笑,對戴爾文道:“去喝一杯?”
戴爾文正義之心泛濫,可惜他現在被國際刑警無限期停職,待業中年一枚,恐怕想插手也插不進來,隻能聳聳肩跟着陰月天離開。
在辦好入住手續後,陰月天和戴爾文坐在房間中對飲,相對于陰月天的淡漠,戴爾文則顯得憂郁的多。
陰月天道:“你還在想兇殺案的事?”
戴爾文道:“這種事就發生在我的旁邊,身爲國際刑警,若是不管實在也太對不起我當初立下的誓言了。”
陰月天道:“可你現在是小白人一個,沒有資格管閑事的。”
戴爾文幽幽一歎,突地神秘的笑道:“我有辦法了。”
陰月天道:“偷偷地查?”
戴爾文得意的笑:“以我們的能力,騙過一群普通人偷偷,簡直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陰月天道:“請。”
戴爾文道:“請的意思是?”
陰月天道:“我聽說,若别人邀你做某件事,而你又不願意去時,一個‘請’字,便能很委婉的道出心意。”
戴爾文:“……貌似你這麽詳細的解釋,聽起來一點也不委婉吧?”
陰月天道:“你看我這張死人臉,像是會在意别人想法的人麽?”
戴爾文道:“的确不像……難道你不擔心兇手再次動手殺人?”
陰月天道:“關我屁事。”
戴爾文道:“可是周圍的人都是無辜的啊!?他們處于危險之中啊!”
陰月天道:“關你屁事。”
戴爾文道:“那……若那兇手來殺你呢?”
陰月天道:“随他。”
戴爾文道:“那到時候可别說我不幫你。”
陰月天道:“随你。”
戴爾文:“……”
戴爾文:“……”
戴爾文:“你媽逼……”
都市之狼憤憤而去,雖很想摔上門,但唯恐别人發現,隻好悄悄的把門關上。
陰月天淡笑着飲下杯中清酒,旋即便不再喝。
他很喜歡刺激性的飲料,隻是這清酒雖清涼心脾卻絲淡絲甜,一點也沒有刺激味蕾的功效,喝着着實無趣。
他轉頭從大開着的合頁門看向外置長廊和庭院,隐隐感覺一絲涼意傳來,空氣也變得濕潤起來。
似有雨意将至。
日本這天氣着實見鬼,之前還有大紅夕陽落下,片刻間,天空中的月已被烏雲遮蔽。
“喵~”
一聲喵叫,白色的靈巧身體從外置長廊上懶洋洋的闖入。
很可愛的白喵,非但毛發柔順,且線條柔和似窈窕少女。
白喵闖入,一副完全不怕人的樣子走到陰月天身邊,用後背輕輕蹭了蹭他的黑色緊身皮褲,然後趴伏下去,輕喵着呻吟一聲。
陰月天對人雖冰冷,但對小動物通常很有愛……他總喜歡把街上的流浪貓狗撿回家撫養,現在他在倫敦的家裏已養了十三隻汪和九隻喵,且專門雇人每天喂食。
用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擦着喵柔滑的背,陰月天忽的想起什麽,将日式酒碟用淨水洗了洗,然後從萬能腰帶中拿出一大盒牛奶倒進去些,放在了喵的身前。
萬能腰帶内部常溫,牛奶自然不冷。
濃郁的奶味讓喵不自禁的抽抽鼻子,擡頭看了眼陰月天,開心的舔了起來。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陰月天的目光才難得的有了一絲柔和,這樣的目光,他的所有朋友都未曾享受過。
沾染過無數人鮮血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喵的背,白喵似乎也很喜歡這樣的接觸,親昵的扭着後背主動蹭他的手指。
陰月天也很享受這種感覺,無論是流浪的喵還是汪,都會很容易讓他想起自己凄苦的童年。
那是尋常人隻要幾天就會一輩子都做噩夢的時光,陰月天卻過了九年。
一人一喵,靜靜的相伴着,從外面湧入的空氣也變得越發濕潤,很快,雨一滴一滴的落下,然後化爲傾盆。
喵似乎感覺到一絲冷意,向陰月天靠的更近。
後者索性伸出手将喵抱在懷裏塞進衣服裏,然後端起酒碟,一點也不嫌累的喂奶。
喵親昵的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肚子,繼續小口小口的舔着奶——它的動作十分輕柔,簡直如貴族少女一般優雅。
對這種感覺都很享受的兩隻,并沒有把這氣氛維持太久,很快走廊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敲門聲很響的入耳,喵縮了縮頭,又擡頭看向陰月天。
陰月天閉上眼,強行将自己胸中湧動的殺機壓下,将喵放在一旁起身開門。
敲門的正是女孩子桂言葉。
陰月天道:“什麽事?”
桂言葉小臉通紅,急促道:“出,出事了,先生,戴爾文先生讓我來叫你過去。”
陰月天道:“又死人了?”
桂言葉小腦袋狂點。
陰月天道:“我知道了。”
他回身将白色的小喵放在自己衣服懷裏,對桂言葉道:“帶路。”
桂言葉一雙眸子瞪得大大的看着那隻小喵,贊歎道:“好可愛的貓咪啊!”
陰月天雖在微笑,聲音卻冰寒刺骨:“帶路。”
“啊啊!”桂言葉一顫,連忙點頭道:“好的。”
在走廊中走了沒太久,陰月天便聽到警視廳警視服部大和的咆哮:“什麽!?你說你隻是路過?隻是路過就發現有人死了?你他媽是在逗我?”
然後女孩子抽泣的聲音傳來:“我真的隻是路過呀……我隻是……我隻是去廁所,沒想到就看到這屍體了。”
陰月天和桂言葉進入按摩師隔壁的旁廳,已經有十一個人立在那裏,還有一具屍體倒挂在木質橫梁上。
屍體是一個三十多歲一身和服的女性,她看起來很性感,也很……多毛。
沒錯,因爲是雙腳被挂在繩子上的原因,她的和服完全垂落下來,露出一雙結實豐滿的大白腿,以及濃密的下體毛發。
這個沒穿内褲的女人陰月天之前也見過,因爲他和戴爾文喝的清酒,便是她送來的。
這是溫泉旅館的老闆娘,井下菜菜子。
她無疑是一個很豐滿也很成熟的女人,無論任何人知道他的丈夫是長年給人鞠躬連腰都直不起來的溫泉旅館老闆,51歲的井下一郎都會很驚訝。
每個人都嚴重懷疑井下一郎是否能夠滿足自己的太太,因爲這女人非但有着豐韻肥滿的身材,更有一張精緻的臉和一雙勾人的眼,現在看來,更是有豐滿的體毛……據說體毛豐滿的女人,通常都是**旺盛的。
隻是此刻那張精緻的臉上,已便被從張大的口中流出的血灑滿,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現在也瞪得溜圓,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驚悚感。
老闆井下一郎無疑很愛他的老婆,陰月天和戴爾文聊天時聽到兩人在走廊中的對話,老闆的聲音非常溫柔。
但現在這個很愛自己太太的男人,卻跪坐在人群之外,兩眼無神的看着眼前倒吊的死屍。
他甚至連将自己太太的身體放下來的動作都沒有,整個人完全像是傻了一樣。
陰月天走到沉思着的戴爾文身邊,道:“怎麽回事?”
戴爾文愁眉不展,似是有什麽難住了他:“這不科學啊。”
陰月天愣了愣,徑自走到井下菜菜子倒吊着的屍體旁,仔細檢查了一下,眉頭一挑。
他起身對着正在被服部大和訓斥着的,溫泉旅館的按摩師,19歲的暮木香花身旁道:“你什麽時候發現的她?”
服部大和虎着臉轉頭過來道:“你幹什麽?外國人,怎麽哪都有你?回你的房間呆着好嗎?”
陰月天瞥了他一眼:“我是醫生,同時也是美籍日本人,這裏發生的兇案,屍體上的疑點很多。”
服部大和虎着臉道:“醫生又怎麽樣?很快就有法醫過來!”
陰月天指了指外面:“服部先生,我們現在在海拔八百多米的山裏,離縣城又很遠,以現在這樣的大雨,就算你打了電話,警察局的人也不可能冒着這麽大的雨上山的。等到法醫來了,很多線索就都丢了。”
服部大和愕然:“那你說怎……你叫什麽名字?”
陰月天将‘身份證’遞給他:“天月陰。”
現代日本身份證,上面會又一些簡曆,所以服部大和清楚地看到上面‘美籍日本人’以及‘哈佛大學外科醫學碩士/心理學碩士’的字樣。
這顯然讓還沒完全醒過酒來的警視清醒了一些,頗爲恭敬的遞回去:“那麽……水月先生,你能解剖屍體嗎?”
陰月天道:“我主修外科和心理學,你說呢?”
服部大和後退半步一鞠躬:“那好,麻煩你了。”
你看,這人雖是半醉半醒,但倒也不傻。
陰月天又從新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暮木香花抽泣着道:“我,我去衛生間,正好路過這裏。你們也看到了,門上的簾子掉了一半,所以我也就看到這具屍體。”
服部大和在身後道:“胡說,女孩子看到屍體應該尖叫的!”
他轉身對房間裏的其他人道:“你們誰聽到尖叫了?”
大家一起搖頭。
服部大和兇狠的指着暮木香花:“所以我懷疑,你就是嫌疑犯!”
陰月天道:“暮木小姐,可以把你的手伸出來嗎?”
暮木香花臉色蒼白的伸出手,任由陰月天修長的指扣在自己脈上。
陰月天沉吟幾秒,道:“内分泌紊亂導緻的月經不調、痛經等現象正困擾着你。我看到你的褲子口袋裏鼓鼓的,可以拿出來麽?”
服部大和:“天月先生不是外科和心理學麽……咋還懂婦科捏?”
暮木香花臉頰終于紅潤了一下,從口袋中掏出一樣東西。
陰月天道:“那就沒錯了,你膚色有貧血的白,且身體有虛汗,雙腿搖擺不定,顯然月經流量過大,你口袋裏的又是大流量衛生巾,那麽說你應該是想去廁所換衛生巾吧?”
暮木香花點頭。
陰月天對服部大和道:“我可以解剖屍體嗎?出了問題,我擔負法律責任。”
他都這樣說了,且剛才說暮木香花的症狀又那麽準,服部大和哪有不應之理?
将衆人驅趕回房,服部大和守在門外,房間中隻剩下一具放下來的屍體,以及兩個活人。
戴爾文道:“我是你的助手?貌似我隻會傷人不會醫人吧?”
陰月天道:“難道你不想留下來?”
戴爾文撇嘴:“怎麽可能!”
他用肘拱了拱陰月天:“剛才你完全沒看出那個暮木小妞有什麽症狀吧?”
他得意的道:“其實我也聞出來了,她褲裆裏血味很濃,且牛仔褲的外部都有些濕,顯然是月經過多崩了。”
陰月天歎道:“果然隻有這方面你才最内行。”
戴爾文道:“那當然,我是色狼嘛!”
他旋即又苦下臉來:“可問題在于,我居然看不出老闆娘究竟是怎麽死的……她沒穿褲衩,你說會不會是死前被人強暴過?”
陰月天看着他:“你會倒吊着奸屍?”
戴爾文道:“我雖不會奸屍,但這種體位我可是玩過很多次,那滋味……嘿嘿。”
陰月天道:“在這樣一個沒有門隻有門簾的地方玩這種體位?”
戴爾文連連搖頭:“怎麽可能?我像是那麽變态的暴露狂麽?”
陰月天:“像……”
他将井下菜菜子的口掰開,仔細在裏面看了看,然後歎道:“你沒發現她怎麽死的實在很正常。”
戴爾文道:“爲什麽?”
陰月天道:“因爲她的死因是靈魂磁場完全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