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又不叫黑夜傳說,本不該有太多發生在晚上的事。
但古來便有天地交替,始生陰陽的說法,漢代揚雄在《太玄·攡》中也說:一晝一夜,陰陽分索。夜道極陰,晝道極陽。
淩晨時分,是前日與後日的交錯之時,是一夜的最終與一日的最始交接的時刻。
天與地,自古不分,天的陰陽混沌,便也作于地脈,也就是說這個時候,是地脈的陰與陽同爲鼎盛的時間點。
是幽鬼王吸收地脈之力的最佳時刻,也是他最虛弱的時刻。
而艾露莎的行動,就定在淩晨之前最黑暗的時候。
她的身前,站着足足三百人的被改造者,最前方的十五人,都是如狄雷塞爾和維羅拉布多加斯一樣,是以最佳改造方式制造出來的最強改造體。
此刻的艾露莎,也換成了女人的樣子,她微笑着,道:“那麽各位,如你們所知,接下來,便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的機會,能否擊殺幽鬼王,奪回你們的身體,報你們肢體被埋的仇,就看此時。”
“下面,我将爲各位介紹今天的兩位主力,生死之險,将由他們來冒,各位所需,也僅僅隻是爲他們打開一條通路。”
“兩位,請出來相見!”
随着她的話語,‘陰月天’與‘約翰·卡夫曼’兩人從房子裏走了出來。
很多人并不認識陰月天,但不代表他們不認識約翰·卡夫曼。
頓時,人群一陣慌亂喧嘩。
艾露莎雙手下壓:“各位,請靜一靜,聽我說。這兩位也如各位一樣,并非你們所認識的那個人,所以各位無須擔心。”
她的話非但沒讓人們平靜下來,反而人群更加沸騰。
尤其是站在最前的十五人,其中一人很是悲憤的道:“爲什麽這樣的機會不給我們?野獸的身體,若是給我的話,哪怕再大的危險我也願意去冒啊!”
旁邊人道:“沒錯!還有他旁邊這位,雖是年輕,但能和野獸站在一起的,絕不是泛泛之輩吧?同樣是給你幹活,爲什麽我們得不到相同的待遇?”
“各位。”
被稱作‘野獸’的慰靈人咳了咳,道:“想要收獲多少,便要付出多少,這種事你們該不會不知道吧?這樣的身體想要得到是人之常情,但有資格得到的人卻同樣要冒着極大地風險。而我和旁邊這位先生,就是有資格且冒出了風險的人。”
這人說話的語氣實在有些儒雅,讓人分外不适。
人們愣了半晌,才有嘈雜的叫了起來。
“不許吵。”
狄雷塞爾道:“誰吵,我就殺了誰。”
“你誰呀!?”
有人問。
狄雷塞爾微笑:“我是,陰月天。”
“微笑死神!”一群人頓時驚叫起來,惶惶人群居然如無措的孩子一樣開始慌亂的後退。
很顯然,醫生的名号雖不及狼大,但威懾力卻遠勝後者。
有人瑟瑟發抖的壯着膽子問:“是這副身體,還是控制這身體的大腦?”
狄雷塞爾沉沉的笑:“不論哪一種,現在都已融合在一起。我,就是陰月天,不要挑釁我的容忍度,都給我閉嘴。”
他這話說完,居然真的沒有人敢說話了。
也不知是那陰沉的語氣還是冰冷的樣子吓到了他們。
艾露莎道:“各位不必懼怕,至少現在,我們還是同伴,他絕不會傷害你們的。”
她對他妩媚的笑:“對嗎?”
狄雷塞爾冷笑一聲,不再答話。
後面那些有着自己身子和别人内髒的、或者根本是由很多人的器官組成的改造人還好些,但前面十五個,卻是貨真價實的已成**個體,他們現在是正經八百的喝多了也吐挨打也疼的類型,所以立刻閉上了嘴巴。
艾露莎擡頭看了看黎明前的至暗夜空,道:“那麽,我們走吧,目的地就在鎮後的小山上。”
人群呼啦啦的前行,有些人萎靡,有些人振奮。
不過不管如何,對他們來說,今天大概就是噩夢的終點了。
艾露莎狄雷塞爾三人走在最後,狄雷塞爾道:“那三百多個倒黴蛋我還能了解,可是符文劍就算轉化成了魔劍,也隻有那一把,這十五個人分給誰……**,你該不會是給他們每個人都裝了個規則炸彈吧?”
艾露莎輕笑:“這樣不就不必擔心他們反悔了麽?”
狄雷塞爾豎起拇指。
慰靈人道:“我很好奇,其實以我們現在的力量,縱然不以魔劍殺掉幽鬼王,難道就真的打不過他了麽?隻要把幽鬼族的侍衛們,以及心和腦殺掉,幽鬼王自己難道還能翻起什麽大風浪不成?”
狄雷塞爾道:“你這人很笨,咱們的小美人艾露莎,顯然是打算将幽鬼王幹掉自己上位啊,幽鬼王不死,你以爲幽鬼族人會承認她麽?”
艾露莎道:“不,我無意成爲幽鬼王,我隻是不想有戰争。”
狄雷塞爾道:“那你……”
艾露莎搖頭不語,快步走到人群前面去了。
慰靈人道:“她身上的秘密很多啊。”
狄雷塞爾道:“我想我大概猜到她對我們隐瞞了什麽了。”
慰靈人道:“哦?”
狄雷塞爾道:“幽鬼王未必真的就那麽強,但一個能控制整個幽鬼族的人,沒些手段恐怕站不住腳。”
慰靈人道:“那他的手段是什麽?”
狄雷塞爾笑道:“這隻是個猜測……我猜他的最大手段,就是随時可以讓幽鬼族的任何人死去!所以艾露莎才不敢讓他醒來。”
慰靈人道:“是麽……”
狄雷塞爾笑道:“誰知道呢。”
前行的路其實有點遠,但便如人生一樣,你期待着的和畏懼着的,你猜不透結果看不到未來的,總會很快到來。
人們低聲相互訴說着什麽,很快便來到那座灰蒙蒙如骨灰壘成的小山下。
沿着山路一直向上,前面便是被泰爾莎用魔造術刨開的大坑,也即是原本土地廟的所在。
那空曠的山上,早有一人虛席以待。
他鶴發童顔,雖年老,卻很健康的樣子。
很多人都認出了他,所以集體停下了腳步。
艾露莎走過近前,道:“是你。”
隐俠劉聰道:“是我。”
艾露莎道:“消失的這段時間,你去哪了?”
劉聰道:“自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
艾露莎道:“你是想阻止這些人?”
劉聰道:“他們已經很可憐。”
艾露莎道:“你可知幽鬼王一旦恢複實力,會有更多的人變得可憐?”
劉聰道:“所以我要去阻止他。”
他又道:“幽鬼王恢複實力後,變得可憐的人中,也包括你?”
艾露莎不語。
劉聰目光落在人群最後的狄雷塞爾和維羅拉布多加斯身上。
他對他們招招手。
兩人上前,一起躬身行禮:“您好。”
劉聰淡笑。
他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狄雷塞爾道:“這是什麽意思?”
劉聰道:“該走的不走,該死的已死,不錯,不錯。”
艾露莎一顫,搶聲問:“你什麽意思?”
劉聰搖搖頭,轉身負手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艾露莎疑惑道:“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劉聰道:“就是表面上的意思。”
艾露莎臉色數變,頗爲驚疑不定的看着狄雷塞爾兩人。
狄雷塞爾撓了撓頭:“這好像是古華夏的文學,不過聽不太懂。”
維羅拉布多加斯道:“我對華夏語也不太精通。”
他話音未落,小山已開始隆隆的震動起來。
然後一座開字山門破土而出,轟隆隆的立于山地上。
山門正中,如鍍上一層水膜,晶瑩流溢,若水漣漪。
劉聰歎道:“生路不見,死路已開,各位,我也不想費力阻止你們,但前路艱險,退一步海闊天空,進一步卻是萬丈懸崖,求生求死,自行選擇吧!”
說着,這老人已背着手慢悠悠走進山門之中。
狄雷塞爾道:“這老家夥故弄玄虛的說了些什麽啊?除了最後這句,其餘的一概沒聽懂啊。”
艾露莎深邃的看着他與維羅拉布多加斯,許久才道:“是真的沒聽懂才好。”
說着,便率衆也走了進去。
狄雷塞爾嘿然:“她這話,說的似乎也别有一番深意啊。”
維羅拉布多加斯道:“可事已至此,就算她再多疑,也已沒有半分退路了。”
狄雷塞爾道:“是真的沒有退路才好。”
維羅拉布多加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邁步走進山門。
當周圍空無一人,狄雷塞爾邪異的笑容,慢慢變淡。